對此宋清里只冷冷回他兩個字：“出去。”

        在沒有二餅在身邊陪著的情況下，他一般不會單獨接近陌生人。一是他這副身子過于孱弱，很容易遭對手襲擊，二是他本身就不喜歡接觸陌生人。

        “噢。”

        那書生抱著懷里的筆墨紙硯準備出去，走到門口拉了拉門，發現拉不動，轉過頭一臉茫然道：“咦？門怎么鎖了？”

        外頭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晃了過去。

        宋清里瞥那影子一眼，了然。

        定然是唐見山這老狐貍干的好事，大抵是因為自己方才多看了這書生兩眼，讓他誤以為自己對這書生有意思，便書生騙過來跟他留夜。

        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這老狐貍格外殷勤，似乎是覺得只要拿捏住宋清里喜好，日后他就能和他一起同流合污。

        那無辜的書生顯然不知道發生什么，人出不去宋清里語氣又不太好，他只能站在那手足無措：“抱歉，我并非故意打擾你。是他們說這里有飯吃的，所以我才跟他們過來的。”

        宋清里沉默一陣，出于好奇，問他一句：“你有那么餓么？”每次見到他的時候，他似乎總在為一口吃的奔波。

        書生點點頭，語氣有點可憐：“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

        宋清里皺了皺眉：“你就窮到這個地步？”連個包子都買不起？

        書生聞言，慚愧的低下頭，把懷中一袋筆墨紙硯放在桌子上給他看。宋清里從第一次見他起，他就一直把這些東西當寶貝護在懷里。

        “我上江南鎮為買這些東西花光了一半的盤纏，原本是留了一些馬車費的，可是有個阿婆繼續要錢治病，找我借，我便把剩余的盤纏給她了。”

        說著落寞的低了低頭：“她讓我在原地等她，說等她回去就把錢還給我。于是我就在原地等了她三天，可是第四天過去，她都沒有回來。”

        宋清里：“……”

        他嘿嘿一笑，撓撓頭道：“不過后來見到那阿婆了，可她卻不認識我了。我想興許她是上了年紀，所以才記不得這件事，也就罷了。”

        此青年眉目清純，說出來的話句句誠懇，又帶著一絲憨傻的氣質，整個人如他的錢包一樣一望就能見底，不像在撒謊，只是似乎過于蠢笨了。

        在生意場刀山火海滾了太久，他現在再看這類型的人，不免有些頭疼，很難置信這樣的人能安然無恙的活到長大。

        “罷了。”不管他說的是與真假，機緣巧合遇他好幾次，自己也算是他命中注定的貴人了，上天都送到他面前要他幫他，宋清里似乎也不能不管。

        他若真的繼續留在這青樓，等待他的結局就是下一個阿青，成為一個沒有靈魂任人玩弄的傀儡。

        “你……”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那書生。那書生沖他裂開一個無害的笑容：“我什么？”

        宋清里剛想說什么，尾椎處忽然變得異常發燙，頓時眼睛陡然一睜，什么話也不說出來了。該死，怎么什么時候不發作，偏偏這個時候。

        宋清里清醒過來，火速的搖著輪椅躲到了屏風后。

        那書生對他忽如其來的奇怪行為感到不解，喊了他一聲：“哥哥？”

        沒得到宋清里的回應。

        他準備過去看看。

        屏風后爆發一聲低喝：“走開！”

        那聲音很兇，很可怕，像獅子發威一樣。

        那書生卻并沒有多害怕，只靠在桌子邊上盯著那倒映在屏風上顫抖的殘影，與其說是看著，不如說是欣賞，那翹起的嘴角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壞意。

        ……

        時間過去一陣。

        有只纖細的手無助的抓在墻上，慢慢的收縮，在墻上留下五道深刻的劃痕。宋清里被百媚嬌折磨得大汗淋漓，硬是死死的咬著衣角沒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百媚嬌的媚癥發作時，帶給宿主的敏感度是翻三四倍增長的。那發絲輕拂過的皮膚細微觸感，以及布料輕輕擦過皮膚的輕癢，這些對于常人來說微不足道的感覺，在他這里會被放大無數倍，他能清清楚楚感覺到每一個毛孔在躁動。

        很痛苦。

        非常痛苦。

        “哥哥你真的不需要幫忙么？”有個聲音忽然從頭頂落下來，宋清里瞳孔一震，就見一書生好奇的蹲在他的輪椅面前：“你看起來很痛苦呢？”

        “別……別過來……”

        宋清里見他就跟見了洪水猛獸似的，瘋狂搖著輪椅退后，撞倒了屏風，也撞倒了桌椅板凳，最后慘兮兮的從輪椅上跌落下來摔在地上。

        他摔得嗚咽一聲。

        那書生連忙走過來想扶他起來，被他驚慌失措的推開，由于動作幅度過大，他的帷帽也落在地上。

        一張美到窒息的臉暴露在空氣里，那纖長如蝶翼的睫毛輕顫著，宋清里被百媚嬌折磨得眼眸霧水蒙蒙，柔弱可欺，滿臉都寫著三個字：欺負我。

        那書生一度呼吸都停滯了。

        害怕他會忽然對自己心生什么歹念，宋清里連忙側過半張臉，不等他發出警告，那書生自己主動轉了過去，背對著他，低著頭說道：“哥哥你別害怕，我不是壞人，不會對你怎么樣的。”

        “……”

        這書生見他的第一眼竟能忍下，宋清里多多少少對他刮目相看了一些，畢竟百媚嬌釋放的魅魔之力，是人間的凡夫俗子所不能抵抗的。

        “你……”喘息一陣，他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把桌上的刀扔給我。”

        段弋聞言瞥了一眼桌面，那里果然放著一把鋒利且華麗的匕首。

        他拿起匕首看了看，問道：“你要刀做什么？”

        宋清里顫抖著：“別廢話，扔過來。”

        段弋沉默一陣，拿著刀走過去遞給他。宋清里毫不猶豫的拔刀，一咬牙，狠狠的往自己的手掌心里刺去。

        手腕卻在半路被截住。

        那書生抓住他的手腕，很是奇怪又不解的問他：“你為什么要傷害自己？”

        宋清里惡狠狠瞪了他一眼：“別多管閑事，放開我。”

        “不行的不行的。”

        段弋奪過他手里的刀扔在一邊，又把袖子往上一拉，在他面前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你要是難受就咬著我的胳膊吧，你這樣傷害自己是不對的。”

        宋清里顫抖著，說不出話來，為了抵抗著百媚嬌，他的指甲快掐入了肉里。

        那小書生還在他耳邊說個不停：“哥哥你是不是得了什么頑疾？還是染上了什么毒藥？你跟我說說，我有個認識的郎中，我可以讓他……”

        他話還沒說完，宋清里終于是忍不住，狠狠一口咬在那雪白的胳膊上，強行讓他閉了嘴。

        宋清里咬得很深很深，牙齒基本鑲進了他的肉里，肉都快給他咬下一塊。那書生卻眉頭都沒皺一下，只單手托腮，滿眼迷戀的欣賞著他痛苦的模樣。

        “好疼啊……”他發出痛苦的聲音，可臉上的表情卻不見一絲痛苦。

        宋清里若此時抬起頭看一眼，定然會因他的表情起疑心，可他現在意識逐漸失控中，根本沒空去看他。

        段弋輕輕抱住他：“哥哥你看起來好辛苦，我要是能幫助你就好了。”

        罕見的，宋清里沒有推開他，或許是腦子已經被折磨懵了，他現在眼神空洞洞的，什么也聽不進去。

        ……

        不知過了多久，百媚嬌慢慢平息下來。

        同時二餅也回來了，一打開門就看到自己那高高在上的老板現在正狼狽坐在地上，整個人一驚：“老板！”

        又看了一眼那抱著他的陌生的男人。

        二話不說，一腳把他眼前的陌生男人給踢了開。段弋撞在柜子上，撞得頭暈目眩，腦瓜子嗡嗡的。

        二餅把宋清里扶起來，瞧見他身上衣衫不整，表情可憐，頓時怒極，五根刀一樣的魔爪生長出來。

        “你個混蛋東西！”他氣急敗壞走到那書生面前，抬起魔爪就想把那書生的脖子擰下來。

        宋清里慢慢恢復過來，虛弱的喊了他一聲：“二餅……”

        二餅一愣。

        宋清里扶著輪椅，想起來起不來，千千發絲披散在肩頭，像個易碎的娃娃，美得脆弱無比。

        他難受的咳嗽兩聲，道：“回來……不關他的事。”

        二餅聽話的退回來，把宋清里小心翼翼扶起放在輪椅上。

        宋清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皮膚，又老化了許多。他再這樣強忍下去，不過多久百媚嬌失去靈氣，宿主也會跟著老化，直到老死。

        “老板……”二餅心疼的給他倒來一杯水：“您潤潤嗓子。”

        一聽到那個“您”字，宋清里就頭皮發麻，呼吸困難。

        水杯被他抬手打翻，宋清里虛弱之時，還有力氣拍一下輪椅：“我都叫你不要對我用尊稱！你要我說幾遍！”

        二餅被吼得一愣一愣，過后委屈巴巴低下頭：“對不起老板，二餅記性不好，又給忘了。”

        發過火之后，宋清里慢慢冷靜下來，看下向那一臉無辜的書生，又看了看他的手臂，那塊地方都被他咬得見肉了，血流不止，觸目驚心。

        他閉眼擺擺手：“你先把他帶下去處理下傷口。”

        “好的老板。”

        二餅聽話的走到那玉面書生面前，方才還恭恭敬敬的表情一看見那書生，頓時臉色一沉：“你起來，跟我走。”

        “奧。”

        段弋站起來跟在他后面。

        二人來到隔壁廂房。

        二餅一臉不情愿的蹲在他面前給他手臂上的傷口上藥消毒。他處理得很細致，只要是宋清里吩咐的，就算再不情愿他也會把事情辦好。

        “算是便宜你個小子了。”他嘀嘀咕咕的給他上繃帶，帶著一絲報復的情緒故意把繃帶綁得很緊。

        段弋不怒反笑：“便宜我什么？”

        二餅不悅的哼哧一聲：“明知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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