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刀馬旦(上)
槍頭盡管擦得很亮,但看起來已經很舊了,上面有不少劃痕,還有些被硬物磕出來的小凹坑,好幾個坑里,都有些黑黑的污垢似的東西。
“你什么時候來的?”我撿起槍頭遞過去,問道。
白霧漸漸散去,妙妙站在門口,正朝屋里探頭探腦:“姐姐,你沒事吧?”
說著,狠狠打了個噴嚏:“好香,太香了。”
玄麒也醒了,穿著睡衣走過來,睡眼惺忪地抱怨:“怎么就沒有個消停的時候呢!”
巫煬接過槍頭:“你叫他陪黑貓玩的時候,我剛到。他把門封了,撞了幾下才撞開。”
妙妙一邊伸手在空中扇著,一邊說:“是啊,我聽到你房間里有聲音,但沒看到有人進去,就想來看看,可門就是打不開,巫煬也是費了點勁才撞開的。”
巫煬低頭端詳著手里的槍頭:“你是什么時候開始知道他是假的?”
“一開始。”我說,“但是不敢聲張,想,總要讓他靠近些了,才好對付,可惜,還是刺了個空。”
“哦?一開始?”他挑起眉,表示疑問。
“從外表上看,是完全沒有破綻的。”我解釋道,“不過,掖被子也就算了,還扶我起來,端茶倒水,說水涼了,要不要兌點熱的,你,絕對不會這么肉麻的。”
妙妙聽了,“噗嗤”一聲笑出來:“也未必啊,說不定是看你病了,心疼了呢。”
我白她一眼,只覺無奈:“好吧,就算真的是這樣,還有個更關鍵的是,他的眼睛不是金黃色的,而是一雙普通的人類的眼睛。”
“竟然是個人類?”玄麒有些吃驚。
“未必。”巫煬說,“他身上的氣息,并不像人。”
“他身上有股香氣。”說到這,我忽然想起剛才聞到的,“和白煙的氣味是一樣的,玥給你的土里,是不是就是這樣的氣味?”
巫煬點點頭:“脂粉香。”
玄麒抬頭使勁抽抽鼻子:“被你一說,倒確實是,只是,也太濃了,真嗆人。難不成,這次來的,是個喜歡濃妝艷抹的女妖怪?”
巫煬翻來覆去地看了會兒銀槍頭,然后丟給我說:“你先拿著。擦得這么亮,想必是對于他來說比較重要的東西,著急逃命才丟出來的,估計,會回來取。”
“那這樣的話,青鸞豈不是又要有危險?”玄麒不太贊同他的做法。
“就放在我這里吧。”我倒是覺得無所謂,“反正,他的最終目標也是我,之前都已經來過這么多了,再多一個,也沒什么關系。”
“希望這次,可以捉到活的。”巫煬低低地說。
“也不至于為了要捉活的,就要犧牲青鸞吧。”玄麒還是不同意。
“不會有事的。”我安慰他,“巫煬說過,會好好看住我的命和眼睛的。”
“嗯。”巫煬也是一副篤定的樣子,“青鸞脖子上的‘烏日’印記,能在我不在的時候保她周全,況且,沈天暉給了她戒指,白虎給了她天狗牙,東西夠多了的。”
原來,脖子上紋身似的圖案,叫“烏日印記”,在山中時,確實曾聽傒囊提過,當時,它看到這個印記,顯得相當吃驚。
才想開口問清楚,又聽巫煬對我說:“即使只有匕首,你也應該能拖到我趕來。我不可能一直守在你身邊,你若不想死,便要學著盡可能地保護好自己。老爺子并不是什么高人,將你們護得太過周全,也不是好事,他一廂情愿地認為,只要他不說,就可以永遠保守遺天珠的秘密,但,世事往往是難以預料的。”
“可他也應該要對我們說清楚啊。”玄麒對這件事糾結已久,相當不解。
“他不告訴你們,總是有原因的。”巫煬頓了頓,才道,“他開口說要我和沈天暉幫你們的時候,是在他去世前一個月。那時他說,他已經讓白虎替你們造了兩件防身的家伙,并隱隱能預感到你們將命運多舛,但對于究竟會發生什么事,卻也不十分清楚。”
房間里一時沒人說話,就連妙妙,也是靜靜地站在玄麒身邊,即使聽得不是很明白,也沒有開口多問。
“我不會離得很遠。”巫煬看看我,又看看玄麒,“但也不能每時每刻都看著你們。”
說完,身影倏地消失了。
“姐姐,不要緊,我會保護你的。”妙妙信誓旦旦地說。
我故作輕松地拍拍她的頭,對這個動不動就會受到誘惑而變回原形的小貓妖,并不抱什么希望。
將銀槍頭和匕首放在一起收好,誰也沒有再提起之前的話題。
之后,我像死了般,沉沉地睡了十多個小時,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屋里彌漫著濃濃的米粥的香氣。
“醒了啊,好點沒?”玄麒端著碗滾燙的粥走進來,身后跟著變回了貓的妙妙。
我坐起來點點頭。
他往我背后放了個靠枕,又去端了一碟肉松:“趁熱吃吧,然后吃藥,再好好睡一覺,明天就能好了。”
我乖乖地聽從他的安排,吃完粥后吃了藥,又灌下去一大杯水,便再次躺下。
玄麒關了燈,掩上門就去洗碗了,幾分鐘后,妙妙無聲無息地走進來,跳到床尾團好,我知道她是特地來陪我的,也就沒在意。
在藥物的作用下,我很快就又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一陣陣鑼鼓聲,由遠而近。
睜開眼,發現自己竟是在一個戲院的后臺,面前就是戲臺。
對面,走出了個穿蟒扎靠,戴著翎子,全副武裝的刀馬旦,后面跟著個女兵,執面紅色的四方旌旗,上繡一個大大的“扈”字。
刀馬旦到臺上,隨著鼓點起威拉式,舉手投足間,盡顯颯爽英姿。
“披掛整齊飄鳳翅……”才唱第一句,臺下便傳來如雷的喝彩聲。
“好!”與此同時,身后也響起一陣響亮的喝彩。
其中,一個眉眼如女孩般秀氣的男孩,手拍得特別用力:“師哥唱得太好了!”
人群立刻一陣哄笑,有人拍拍他的后腦說:“是啊,你的師哥最好。”
男孩紅著臉傻笑,眼睛亮晶晶的,直盯著臺上。
這時,所有的聲音,又漸漸遠了,場景也慢慢暗下來,以致到最后,只能聽到刀馬旦一個人的清唱,只能看到她一個人在表演。
“耀旌旗燦爛,也那云霞碧……”她聲音突地高亢,轉過身來看著我。
然后,手一甩,有一桿槍,直直地朝我飛來。
我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也沒來得及害怕,唯有瞪大眼睛傻站在那兒。
而這桿槍,在我面前幾公分的地方,突然停下,顫巍巍地懸在半空之中,那上面,并沒有槍頭。
手背上忽然一陣尖銳的疼痛,面前立刻閃過一道白光,刺眼得使我不得不閉上眼睛。
再次睜開的時候,已經回到了自己房間的床上,手背上有三道鮮紅的爪印,妙妙站在身邊,弓著背,炸起全身的毛,對著房間的一角齜牙咧嘴。
那里,刀馬旦仍像在臺上一樣,認真地表演著。
“憑俺這神威,迫忙里,五記炮似雷轟,猛沖入羅網重圍,也顧不得臨陣前萬將雄威。”她唱著,現出得意洋洋的表情來。
我從枕頭下拿出匕首和銀槍頭,一手一樣握好,緊張地注視著刀馬旦的一舉一動。
“急加鞭——”她唱著,走個圓場,又擺了個架式。
看著那腳步,我有些莫名的緊張,兩個手心里,微微沁出汗來。
“龍騎云催。管叫他血染戰袍回!”她情緒激昂地唱完這句,又端個架式,便靜靜地望著我,再沒有任何動作。
對視很久,我終于忍不住了,將槍頭往前一送,問:“你是不是要這個?”
她慢慢地放下身段,笑了一笑,像是在征求意見般:“覺得怎么樣?還好聽嗎?”
雖然嗓音有些尖細,但仍能聽出,這個刀馬旦的扮演者,是個不折不扣的男性。
“聽不太懂,我對京劇沒什么研究。”我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他“哼”一聲,臉上現出鄙夷的神色來:“不管是來看門道的內行,還是來看熱鬧的外行,無一不說我是唱念做打俱佳的。”
“哦,是的,你表演得很好。”我無意與他糾纏,“這個,拿去吧。”
他看了看槍頭,仍然沒有動:“我今天來,不單單是為了拿這個。”
我早就想到他會這么說:“嗯,遺天珠在我眼睛里,但不知道是哪只眼睛,你想要的話,請隨意好了。”
他一愣,想了想說:“你以為我會上當嗎?我只要一靠近你,白天那個家伙,就會來要了我的命,對不對?”
這次,輪到我笑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也許,就在附近,也有可能,在很遠的地方,根本來不及過來,你大可以試一下,運氣好的話,寶貝就是你的了。”
說這話的時候,我心里緊張得無以復加,但表面上,還要裝出毫不在意,把握十足的樣子來。
他聞言,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想了很久,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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