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白楊劍宮中，立著五位長老，其中四位乃是東南西北四院的外門長老，剩下一個，便是昨天帶著李青水熟悉劍宮的五長老。

　　此時此刻，四個外門長老皆帶著期待的目光望著李青水，臉上露出和言善目的笑容，仿佛極力要給他留下好印象。

　　李青水臉色微沉，心中有些許不安。

　　果然，只見五長老松開搭在李青水脈上的手，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他，眼中充滿了驚異和不解，片刻后嘆了一句：

　　“先天不足，體質外強內虛，根骨七等，中下資質。”

　　“什么？”

　　四個本來滿臉期待的外門長老頓時一愣，道：“五長老……您莫非在開玩笑？他才十五便修煉到了煉體六重，怎可能是七等根骨？”

　　人有三六九等，木有紫檀花梨。

　　根骨分為一到九等，五等根骨為人上人，四等根骨為俊杰璞玉，三等之上，那就是萬里無一的天才，更別說其上的二等甚至一等了。

　　至于五等以下，自然便是人下人，更別說七等根骨，用平庸甚至氣虛體弱來形容應沒有毛病。

　　平庸有罪嗎？有，平庸就是最大的罪。

　　五長老緩緩搖頭，一句話都懶得說，背著手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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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長老一走，四個外門長老張了張嘴，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們此行來，自然是受了五長老的吩咐，迎李青水入院。

　　本來他們以為李青水這等修為，根骨怎么也不會差到哪兒去，便紛紛前來看望。

　　可是…

　　片刻后，其中一蓄著山羊須的中年人走出來，笑瞇瞇對李青水道：

　　“你叫李青水是吧？這個……本來五長老是想讓你拜入四院的，所以我們就都過來看看。不過十分不巧，我北院住房已經滿了，你問問其他三位長老吧。”

　　李青水嘆了口氣。

　　聾子都能聽出來他在睜著眼說瞎話，可偏偏自己還沒法反駁，只能揣著明白裝糊涂。

　　他為人吃軟不吃硬，再說自古優勝劣汰，既然自己入不了別人的法眼，那就沒必要腆著臉纏著人家。

　　于是點頭道：“是。”

　　中年人眉頭一挑，心道這廝倒還謙遜。

　　可轉念一想，根骨實在太差，那人又的確是個麻煩，收了也是累贅，轉身便走了。

　　他一走，其他三人臉色便難看了些，一個黑衣冷面的中年人赫然一步踏出，直接拒絕道：

　　“不巧。我南院今年也沒有空位了，西院你了解一下吧。”

　　他語氣僵硬，口氣不善，和之前那和善中年人比，渾身散發著一股暴躁之氣。

　　此言一出，李青水頓時有些不悅起來，自己吃軟不吃硬是沒錯，但接二連三把自己當傻子糊弄，就欺人太甚了。

　　他拱手問道：“弟子有些好奇，北院沒有空位就算了，南院也沒有。既然都沒有，二位長老來這里做什么？”

　　南院長老被李青水軟言嘲諷，頓時一瞪眼喝道：

　　“放肆！你還敢頂嘴？尊師重道這四個字你知道嗎！”

　　李青水立刻搖頭：“鄉野之人，從小沒讀過書，不太明白。”

　　南院長老不怒反笑，伸手指著李青水罵道：

　　“你還找我請教？哼！你怕是不知道你師父年輕時候給白楊劍宮惹了什么禍。一句話！像你這禍害老子概不伺候！南院空房多的是，老子就是不愿意給你住，你能奈我何！”

　　說完，怒氣匆匆而去。

　　李青水冷冷望著他的背影，卻不說話。

　　西院的那位女長老臉色也一冷，尖銳地對李青水道：

　　“我西院可是女院，里面都是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你這種人我不可能收。還有，你背后關系再大，我也不怕你。”

　　說完，腰肢扭動揚長而去。

　　最后剩下一個臉色發黑的老頭，他酒糟鼻矮個子，咽了口唾沫，對李青水道：

　　“當年我與錢大師也算是半個同門，你若是不嫌棄，可以來我東院……不過說好了，你不能打架鬧事……”

　　他口是心非，實則是沒得選了。

　　李青水攤了攤手，道：“長老，您看我像是那種喜歡打架鬧事之人么？”

　　老頭一愣，隨后點點頭：

　　“像！”

　　李青水揉了揉眉心，還真讓你丫猜對了……深吸一口氣，無奈道：“話是這么說，我保證……”

　　話未說完，老頭一臉你少給我來這套的表情，遞過來一枚令牌和一張玉符，擺手打斷道：“別白費口舌，你這種話我聽過無數遍了。這是你的弟子令和房門鑰匙，你好自為之吧。”

　　李青水不喜多言，許多時候一天說不出幾句話。

　　但此時三番五次被打斷，不知為何，忽然感覺自己變得渺小起來。

　　自己明明在很認真很耐心地和他解釋，但這些長老卻一句話也聽不進去，完完全全地漠視，甚至無視自己。

　　最可氣的是，自己的確沒有解釋的資本。

　　李青水開始沉默，這是他第一次離開故鄉，來到遠方。面對這種情況，他也終于出現一絲迷茫的無奈和不知所措。

　　老頭不耐煩道：“我說話你聽到沒有？”

　　李青水咬牙接過二物，臉色青白交替，并沒有回話。

　　老頭還以為他和自己生氣，頓時一瞇眼警告道：

　　“我可先說好了，你要是敢惹事，我東靈院可不留你。”

　　李青水垂著手不語，老頭看他一臉木訥，氣質平平，瞬間便猜到這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少年。

　　眉梢一挑，忽然攤手道：“為什么不說話？不要便給我，有的是人要。”

　　李青水咧了咧牙，露出一口森然白牙：“打擾了，您還是給需要他的人吧。”

　　“你！……”

　　老頭一愣，反而慌了，他萬萬想不到李青水會拒絕，連忙道：“你這孩子，大人說你幾句怎么了，你怎么還……”

　　李青水冷笑一聲，轉身便走。

　　倚老賣老，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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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李青水獨自一人漫步在藏劍山城中。

　　藏劍山城不小，方圓足足有好幾十里接近百里，在這座仿若天柱的玉桓山上，占據了整個山腰的地理位置。

　　早上李青水拒絕了房門鑰匙，算是居無定所了，然而這并不能讓他感到一絲凄涼和無助。

　　他不是沒吃過苦的人，受氣與吃苦選一樣，他肯定會選擇后者。

　　從小在賭坊長大，李青水接觸過的三教九流不知幾何，更何況他二世為人，要是論思維之縝密，行為處事之穩健，同齡人幾乎無人能比。

　　他此時腦中正思考著之后去的去處，和以后的打算。

　　他現在最關心的是錢大寶，他之前對自己說，讓自己好好修煉，然后去黑白學宮找他，所以自己短時間內是必須待在這里的。

　　自己從樊國而來，是住讀生的身份，但之前房門鑰匙已經被自己砸了，這意味著以后的衣食住行都是問題，這是首要考慮的關鍵。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藏劍山城比臨安縣小不到哪兒去，但這里的人可都是群英薈萃。

　　每到夜晚，燈火通明，載歌載舞，比臨安縣這種的地方發達繁華多了，同樣也會玩愛玩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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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著走著，來到一座輝煌的樓宇前，‘四欲樓’四個大字，正高高懸掛在樓宇之上。

　　四欲樓，乃是藏劍山城最大的娛樂場所，所謂‘四欲’，指的是‘酒色財氣’四種欲望。

　　李青水抬頭仰望，眼前是一座高達百丈，金碧輝煌，雕龍刻鳳，高檐橫飛，燈火通明的巨大樓宇。

　　成串的大紅燈籠，從高挑的檐角垂下，映照得方圓千步的地面都是旖旎和醉生夢死的緋紅。

　　四方的墻壁上，各繪著大幅妖嬈的玉女飛天、積累成堆的金銀錠子和白玉骰子、各式各樣的美酒佳肴，以及滾滾流動的乳白色云煙，對應著四種欲望。

　　最不可思議的是，那些壁畫竟然真的在舞動，美女眉眼挑動路人，美輪美奐；

　　骰子漫天飛舞，金銀錠子如下雨般從天上落下；

　　美酒佳肴噴香四溢，似乎勾去人心；

　　那白色的云煙中，能看到各式人物，上有穿著官服的朝廷命官，下有素衣草鞋的鄉野粗人，他們不分彼此，紛紛一臉享受地泡在其中，如癡如醉。

　　李青水看得心中頗驚，這種金碧輝煌，他在前世都沒有見到過。

　　能夠制造出如此巧奪天工，仿若人間仙境的樓宇，恐怕只有千年傳承的墨家門人才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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