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你是風一樣的少年
天下人皆知,南疆鎮南王府有位天命世子季承光,世子出身尊貴已極,又有位天下第一嬌縱的母妃和素有仁善之名的父王,就養成了一副恣意妄為的性子。
世子承了他美貌名動天下的王妃娘親的模樣,生了張極俊美的臉,一雙眼睛又黑又亮,比西域的紫葡萄還漂亮。
這樣得天獨厚的小世子,卻因為過于驕縱的性情,在南疆惡名遠揚,人憎狗嫌。
到底是天命之子,世子爺對于普通人的嫌憎絲毫不放在心上,古話怎么說來著,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世子計較的是,他親娘也不喜歡他。
這位尊貴美貌的王妃娘娘素來性格矯情,少有拿正眼看人的時候,可她對普通人還只是淡漠,對自己懷胎十月生下的世子,卻是明明白白的不喜。
不喜到,極其不愿意見世子,世子小時候,對母親起了思慕之情,用兵書上學來的苦肉計,半夜脫了中衣,一桶桶給自己澆冷水,當下就發高燒到不省人事。
三天后世子醒來,病床前伺候著的是王妃娘娘的乳母,再問下人,世子病倒那日王妃娘娘倒是來過一回,只是在門口站了站,連屋子也沒進就走了。
世子后來再也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
縱然是母子一場,人家不愿意與他有牽絆,他又何必糾纏?
鎮南王府,王爺和王妃夫妻恩愛,王爺對世子關懷備至,唯有王妃和世子,明明是嫡親的母子,關系卻比路人還冷淡。
世子十五歲那年,寶珠夫人染疾,鎮南王妃攜世子回京伺疾。
去往京都的路上,或許是旅途苦悶,王妃難得和世子多說了幾句話,說起世子一歲時也曾去過京都的,皇帝把傳國玉璽給他玩,他把玉璽摔在地上,傳了幾千年的玉璽,就此缺了一個角。
說起來仿佛還是昨天的事情,一晃眼,當年抱在懷里的嬰孩已經年滿十五了,王妃就問世子可有心怡的女子。
世子自幼醉心武藝、兵法,嫌女人麻煩,身邊伺候的連個丫鬟也沒有,問他“心怡的女子”還不如問“心怡的包子餡兒”,但想到他父王一生只有他母妃一個女人,就故意唱反調:“熱血男兒,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像父王那般,一生只得一人,豈不無趣?”
王妃氣得罵世子“孽障”,到底還是決心盡一次為娘的責任,替世子選個可心的世子妃。
一路上,王妃把記憶里的京都高門貴女篩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認定,能做她兒媳的唯有英國公夫人之女。
英國公夫人閨名杭秋月,是御史大人家的女兒,杭秋月長了張月宮仙子般不染紅塵俗氣的臉,四書五經、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是當年京都最得意的大家閨秀。
王妃還是七公主時,在一眾貴女最不喜歡的就是這位杭小姐,季廷性子冷淡,對七公主之外的人少有答理,杭秋月每回進宮,卻常常能和季廷聊幾句天文地理或是手談一局,他們的對話晦澀難懂,七公主連聽也聽不明白,簡直討厭極了杭秋月。
可有時候,她假裝不經意看過去,他們站在一處,黑衣少年的戾氣收起,白衣佳人溫婉恬靜,賞心悅目得很。
如果季家沒有滅門,少年將軍娶的,一定也是那樣一位溫婉可人的夫人。
七公主遠嫁南疆之后,聽說杭秋月嫁給了英國公世子,隔年生了個女兒。
年輕時最不喜歡的那個人,如今再看,卻成了最欣賞的。
王妃打定主意,看過寶珠夫人后,就帶著世子登了英國公府的門。
故人再見,杭秋月已做了多年英國公府主持中饋的夫人,高潔出塵的人也染上了煙火氣,王妃打量了故人幾眼,錦繡珠翠也蓋不住杭夫人眼底的疲憊,這高門大戶的主母,想來并不好當。
杭夫人看著依舊嬌矜的王妃,又是羨慕又是落寞,只感慨鎮南王不愧是世人交口稱贊的仁厚之人,把王妃照顧得如此妥帖,又夸世子爺少年英才,日后必有一番大作為。
說到世子,王妃就順勢提出了見一見杭夫人的掌上明珠,又透了幾分結秦晉之好的意思,杭夫人很是歡喜,招呼下人把小姐請出來,又自謙女兒是蒲柳之姿,難登大雅之堂。
這番說辭王妃自是不信的。
英國公府只有一位嫡出的大小姐,正是杭夫人當年的寶貝頭胎女兒,容大小姐單名一個喬字,英國公和杭夫人年輕時都是風流倜儻的好樣貌,這位容喬小姐,再怎么長,也不可能是蒲柳之姿。
可十三歲的容喬走出來,王妃卻斷了替兒子求娶她的念想。
少女穿著鵝黃羽紗襦裙,圓臉圓眼,不說話的時候,雖不是王妃記憶里杭夫人年輕時的樣子,但也嬌憨可愛。
只是一開口,卻古板呆滯得很,半點沒有杭夫人當年的玲瓏心思。
王妃自己受不了容喬的書呆子氣,料想自己的草包兒子更是如此,今后兩個人朝朝暮暮地處起來,連話都說不通,日子怎么過得下去?
杭夫人感覺到王妃的態度,急得幾乎要落淚:“喬姐兒生下來的時候,比誰家初生的嬰孩都靈動,才三天就被太夫人從我身邊抱走了,后來就養在太夫人身邊,日日不是抄佛經就是背《女訓》……”
王妃自己沒有經歷過婆媳斗法,雖然理解杭夫人的苦楚,卻不愿拿兒子的終生大事去做善事。
季承光冷眼旁觀,看出了他娘親沒有看中這姑娘,而那姑娘,不羞也不惱,溫潤有禮地站在杭夫人身邊,聽王妃數落她呆滯。
這姑娘,大概是屬烏龜的。
王妃相看兒媳不滿意,帶著世子就要起身告辭,世子卻自有主意。
王妃不喜歡這姑娘,把她娶回去,王府里就有了兩個王妃不待見的人……
至于自己,這姑娘雖然呆了些,但自己并不討厭她,將來如果自己有了別的心怡女子,再娶回家就是。
天下男人,也只有他父王,才守著一個矯情王妃。
世子打定了主意,就笑眼盈盈地問容喬:“喬妹妹,你看我如何?”
雖然姑娘呆,但也要尊重她的意愿,不能強人所難。
世子長得好看,又有尊貴灑脫的氣質,不了解他秉性的人,很容易被表相迷惑。
容喬這種傻人,自然看不透世子放蕩不羈愛自由的靈魂,她笑得一派天真:“公子龍章鳳姿,他日必定翱翔九天”。
杭夫人忙不迭去捂女兒的嘴:“才認了幾個字,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是能隨便說的?”
世子心里一動,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這呆子,是懂他的心思還是蒙得準?
后來,京都就流傳起鎮南王世子對英國公府的書呆子大小姐一見鐘情,王妃卻看不上容小姐,一度鬧到要斷絕母子關系。
最后,鎮南王親自從南疆進京,看了看容家大小姐,不知如何勸動了王妃,三書六媒為世子下了聘。
來年春天,英國公府大小姐鋪十里紅妝,風風光光從京都嫁到了南疆。
大婚次日,世子妃就從王妃的乳母手里接過了鎮南王府的中饋理家之權,十四歲的少女,把王府上上下下打理得妥帖周到。
鎮南王府十幾年懶散、沒規矩的舊貌煥然一新,人人都積極上進、奔走灑掃,臉上洋溢著充實幸福的光芒。
并排坐著磕瓜子?不存在的,那樣也太有失儀態了。
儀態,舉止得體,進退有度,是世子妃頂看重的事情。
世子妃伺候王爺、王妃純孝,御下柔善,王府上上下下沒有誰對她不滿。
這樣勤勉又仁善的世子妃,唯一的遺憾是,與世子爺夫妻間失了些和美。
禮數周全、仁愛細致的世子妃,如果說有什么缺點,那就是性子太過板正、沉悶了些。
轉眼大婚已過半年,世子和世子妃同吃同住,兩人說過的話卻少得可憐。
世子妃信奉的是“食不言、寢不語”,偏偏她和世子相處的時間,不是食就是寢。
更有甚者,小夫妻同床半年,世子妃仍是玉好之身。
王妃本就對世子不上心,世子妃是世子自己鬧騰著求娶回來的,對于他們小夫妻過得如此相敬如賓,王妃是一句話都不打算點撥,也擋住了于心不忍的王爺。
雖然成了親,世子的作息和從前并沒有什么不同,每天三更起身,在王府里練過晨功,就徑直去軍中大營,操練到月朗星稀回府,然后與世子妃一起吃宵夜,洗漱睡覺。
世子妃則日日料理府中大小事務,閑時抄經禮佛,或是給世子縫幾身衣裳。
這對在外人眼里看來古怪的夫妻,實際處得自得其樂,融洽極了。
漸漸地,世子練晨功時世子妃會去送杯茶,世子從軍營回府早則會帶世子妃逛逛夜市,雖然發展得遲緩了些,但終究是有了夫妻和美的苗頭。
直到秋狩。
南疆多密林猛獸,一年一度的秋狩精彩又驚險,王公貴族與平民同場競技,從世子爺十二歲起,就無人能及其鋒芒。
這年秋狩,世子爺穿著世子妃親手縫制的白色鑲紅邊勁裝,走進密林前意氣風發地說:“等我給你打頭老虎回來!”
世子妃素來呆板的笑容里也多了幾分靈氣:“千萬注意安全”。
最后,老虎是打到了,還是一只威風凜凜的吊睛白額虎,世子妃和各府的女眷都大開了眼界。
只是,老虎不是世子打回來的。
打死老虎的是世子妃帶來的一名陪嫁侍衛,侍衛名叫衛煉,衛煉單人匹馬打回老虎,連衣裳都還是完好的,少年打虎英雄,年方十八而已。
到底是老虎,不僅女眷們看了驚嘆,就連素來眼界甚高的王妃也多看了幾眼,難得嬌妻一笑,鎮南王就賞了衛煉一塊玉佩。
世子妃和她貼身的小婢女圍著衛煉說笑,是在世子面前從不曾有過的灑脫、愉悅。
那笑容看在世子眼里,就有些刺眼。
他是行伍之人,素來活得粗枝大葉,長這么大,卻也聽到過幾句府中下人的閑談,說王妃娘娘還是京都的公主時,身邊有一位英武不凡的侍衛,公主寵極了那侍衛,這么多年了,偶爾還用那侍衛的名字叫王爺。
這些京都的侍衛,不好好恪盡職守,就知道招惹小姐,實在可恨。
世子滿腹怨念,第二天背滿羽箭,血汗并流從密林里拖出了一頭黑熊。
王妃娘娘看了那黑熊一眼就扭了頭,半點興趣也沒有。
別的人也更愿意圍著威風凜凜的老虎,摸摸虎須壯膽。
只有世子妃十分給面子,蹲在黑熊旁邊,顯得興致勃勃的樣子,看世子有些低落,又安慰世子:“夫君,您將來是要統帥千軍萬馬的,不必事事身先士卒,只要把這些打老虎、打獅子的勇士都招到麾下即可”。
世子深以為然:“你把衛煉給我?”
世子妃顯得很為難:“其實……我想他大概是不愿意的”。
世子笑得冷冽:“一個奴才,還要問愿意不愿意?”
卻也沒有把衛煉從世子妃身邊調走,只是小夫妻間緩慢發展起來的融洽氛圍,瞬間土崩瓦解,兩人變得比剛成親時還疏離。
卻還是同住同吃。
夫為妻綱,世子妃因為自己的侍衛忤逆了世子,深感內疚,每天想了法子哄世子歡心。
除了原先就做過的送茶水、縫衣裳,又發動嬤嬤、侍女集思廣益,嘗試了做點心、替世子喂馬、親手給世子洗衣服等賢妻舉措。
只是,世子妃做的世子都照單全收,效果卻是半點沒有,不僅沒有效果,天氣越來越冷,世子的臉也越來越冷。
南疆四季如春,再冷又能如何呢?世子妃毫不氣餒,堅定執著地進行著感化世子求原諒工程。
就這樣堅持到了第二年新年家宴,王妃冷眼看著世子妃殷勤地給世子布菜,世子卻不碰世子妃布好的菜,全府的下人都在旁邊伺候著,縱然是和善仁厚如世子妃,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王妃就摔了筷子:“季承光你真是出息了,對女人耍威風!”
世子還沒有說什么,世子妃先急得辯解:“王妃娘娘,是媳婦做得不周到,請您切莫責怪世子”。
王妃看著世子妃就像看智障:“泥人還有三分土性,你這是修煉神龜功到家,半點兒火氣也沒有了?”
世子也摔了筷子:“您矯情,還看不得別人脾氣好了?!”
王爺出面調停,王妃和世子妃都各自回房,王爺帶著世子進了書房,把一份探報給世子看。
探報上寫得清清楚楚,滄州人尚武,當地有兩家武術世家,歷年相爭,積怨成了世仇,一家姓莊,一家姓王。近年,莊家出了位年輕的小后生,天分極高,眼看壓倒王家有望,這小后生卻失蹤了。
莊家人翻遍了滄州,官府、武林、漕幫的路子都走了,卻連人是死是活都沒查出來。
無獨有偶,那后生失蹤的時候,王家恰也走失了一位姑娘。
這后生單名一個煉字,那姑娘閨名小桃。
世子妃身邊有個粗莽丫頭,人人都叫她“小桃姑娘”。
王爺拍拍世子的肩:“有不暢快的事情,就去查明白、想明白,即便明白不了,也自己憋著,和女人置氣不是大丈夫所為”。
世子的臉又紅又白,拿著探報走回院里,世子妃正耐心地守著小燉盅,看見世子就笑著招呼他:“夫君,來喝肉粥”。
世子坐下,世子妃從丫鬟捧著的銅盆里絞了熱帕子,溫柔細致地給世子擦手,世子手上明晃晃地拿著加了火漆印的信函,她不看也不問。
因著是新年家宴,世子妃那日妝扮得隆重些,戴了全套點翠多寶頭面,額上用金粉描了鳳尾花,嘴上抹了潤澤鮮妍的口脂,比起平日素靜妝扮時的一團孩子氣,到底有了幾分女人的感覺。
像這樣耐心細致地用熱手帕擦手,像送茶水做點心,像伺候世子更衣,在世子妃之前,沒有人給世子做過這些事情。
十七歲的世子看著小妻子,覺得身上逐漸燒起了一團火,平時第一次有了對“女人”的感覺。
紅帳晃了半夜,世子妃的奶嬤嬤抖著手給京里去信,道是小姐與姑爺終于玉成好事,國公夫人不必再掛懷。
雖然折騰了半夜,世子還是三更就醒了,只是卻沒有和往常一樣直接起身晨練,而是看了會兒身邊沉睡的小妻子。
此時的天下,王軍衰頹,群雄漸起,南疆被鎮南王守得如世外桃源一般,中原卻是戰火連綿。
對普通人來說就像修羅場的戰場,卻是世子自幼向往的地方。
可現在,他看著安睡的小妻子,突然理解了父王這么多年為什么甘心偏安一隅。
醉臥美人膝可比醒掌天下權有意思多了。
可世子到底不是王爺,逐鹿中原是他畢生夙愿,他撫了撫小妻子的發,仍舊利落地起身晨練。
如此又一年,世子妃逐漸出落得水潤靈動,王妃偶爾端詳她,比起記憶里玲瓏機敏的故人,更加的瑩潤可愛。
以為娶回來一塊石頭,卻原來是塊和氏璧。
天下卻大亂了。
寶珠夫人去世后,昏君也失了精神,逐漸纏綿病榻,各地割據的藩王、揭竿起兵的草莽還沒打進京都,昏君的兒子先圍了宮城,要逼昏君禪位。
昏君密使晝夜兼程趕到南疆,世子領兵北上,斬殺叛亂的皇子,從昏君手里接過傳國玉璽,又點兵四方平亂,旌旗所至,所向披靡。
捷報一封封傳回南疆,這封是世子連下燕云十八州,那封是世子把匈奴人趕回了漠北,百姓受盡了顛沛流離的戰亂之苦,傳誦的都是世子的英武不凡。
世子妃的笑容卻越來越少。
隨著捷報傳來的,還有別的一些傳言。
說是世子秉性風流,平定的疆土越來越多,送回京都的美人也越來越多。
能歌善舞的,吟詩舞墨的,世子來者不拒,悉數收下。
世子妃翻著早已倒背如流的《女訓》,生平第一次覺得不解。
書里說,大戶人家的主母要有容人的雅量,不做妒婦之舉,把夫君納的姬妾當自己的姐妹。
寫下《女訓》的那位前朝皇后娘娘,她是發自內心寫下這些話,還是為了安慰自己而寫下這些話的呢?
是不是,她看著三千佳麗不痛快,就要天下女人都和她一起不痛快。
世子妃參不破這答案,恰看到王爺珍重地捧了盆重瓣洛陽紅回府,就覺得眼角有些酸澀。
王妃愛牡丹,世上多少稀有罕見的絕品牡丹,都進了鎮南王府。
如此五年,天下終定,世子回京都即了皇位,改國號“天啟”,派了上萬宮人、侍女、兵士隆重接容喬夫人回京。
打頭的將領,正是衛煉。
王妃彼時又有了身孕,王爺和王妃就沒有進京。
容喬夫人臨行前,王妃拉著她說了一番肺腑之言:“人人都說我不喜歡承光,承光自己也是這么想的,可我十月懷胎把他生下來,怎么會不喜歡他呢?”
王妃一輩子驕傲的眼睛里,隱隱泛了淚光:“我不見他,其實是怕見到他,他就像最自由的風,暢快翱翔在天地間,如果沒有我,季廷他……”
“我一看到他,就替季廷難受,只能狠心不見他”
“承光小時候,有一回想見我,澆冷水發了高燒,我急得不行,趕去的路上我身邊的老嬤嬤感慨了一句,說承光到底還是幸福的,季廷在宮里的時候,有一回也是發了燒,人人都不知道,我還要他給我下水捉魚,那晚如果不是老嬤嬤恰好撞見……我聽了嬤嬤的話,滿心滿眼都是發著燒、連口水也喝不到的季廷,就怎么也邁不過承光屋里的門檻”
“那回之后,承光就再也沒有做這樣的事情”
“喬娘,你是個好孩子,如果你愿意,我請你日后,替我多關照他一些”。
去京都的路上,容喬反反復復地想著王妃說的話,就按《女訓》教的吧,季承光是她的夫君,不論他是世子還是皇帝,不論他后宮納了多少美人,只要她還是他的妻子,她就會全心全意地愛他、敬他。
為了迎接皇后回宮,皇帝辦了盛大的宮宴,英國公夫人與有榮焉地坐在勛貴首席,欣慰地看坐在主位上穿著朝服的女兒,小皇后一派雍容貴氣,雖然臉龐還稚嫩了些,卻也有了幾分母儀天下的味道。
皇后身邊,少年天子更是英氣逼人,正如容喬當年說的,“龍章鳳姿,翱翔九天”。
酒過三巡,佳人入場獻藝,或跳舞或撫琴,佳人們各有千秋,個個我見猶憐,皇帝看得甚是滿意,賞了又賞,皇后的臉就有些發白。
英國公夫人氣得諷刺道:“不愧是先皇帝挑中傳玉璽的人,行事亦頗有先帝風范”。
皇帝大為不解,問皇后:“喬娘覺得可好?”
皇后心里一遍遍地默念著《女訓》,眼里無波無瀾:“陛下喜歡就好”。
當晚,皇帝在御書房向出主意的謀臣謝凡塵討教:“朕搜集天下美人為皇后獻藝,皇后為何不喜?”
謝凡塵端起茶杯,宮宴上身著朝服、沉穩莊嚴的皇后和記憶里嬌憨的小女孩模樣重合起來,原來她長大后是這副模樣啊……
謝凡塵看了看沙漏,沒有回答皇帝的問題,卻問了句:“聽說陛下當年是親自相中的皇后娘娘,不知在陛下心里,娘娘是什么樣的人?”
皇帝想也不想就答:“她呀,就是個呆子……”
御書房門外響起杯盤破碎的聲音,皇帝開門問守衛,守衛身如抖篩:“適才皇后娘娘來給陛下送羹湯”。
皇帝冷眼去看謝凡塵,謝凡塵卻面無懼意:“陛下可曾聽說過金陵謝家?多年前謝家有位小少爺曾與英國公府的大小姐定有婚約,可沒幾年,謝家叛了國,這樁婚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這樣的姻緣,有的人求也求不到,還望陛下,千萬珍惜”。
皇帝的眼神更冷,卻想起那年父王說的,和女人置氣不是大丈夫所為,到底還是收起怒容,去關雎宮向皇后笨拙地解釋了一番。
皇后聽得滿心歡喜,宮燈輕搖,少年天子比燈光還耀眼,這是她一眼就看中的人,能跨馬定乾坤,也能提筆安天下,還能與她舉案齊眉,一生一世一雙人。
久別的年輕帝后,當晚比初夜還纏綿,昏昏沉沉中,皇后卻忽然想到,《女訓》那種東西,以后還是叫天下女子少讀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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