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送行
今年的夏天來得特別早,以往要到五月底六月份,氣溫才能飆到三十度的高溫,而今年卻在五月初便上演了。
大街上、校園里的姑娘們穿得越來越少,越來越短。
去年這個時候穿得最多的是到腳脖子的裙子,今年滿大街是到膝蓋的,白花花的小腿肚子閃的人眼發暈。
到了六月底,電器店迎來了一年中的銷售旺季,電冰箱和電風扇的銷售情況最為火爆。
剛到的五十臺電冰箱和兩百臺電風扇,不到一周便售罄了。
半個月發一次貨,下一批的貨還沒靠岸,訂單卻已經排到了九月份。
看著密密麻麻的預定信息,郝萬福是既高興,又發愁。
趁著周末,急匆匆地去找林維楨,必須得加大進貨量才行。
知道郝萬福的來意后,林維楨只告訴他一個字,等,卻不說等到什么時候。
賣冰棍的小販推著自行車在胡同里來回吆喝著:
“冰棍,冰棍,巧合克味兒的冰棍”。
“冰棍,冰棍,橘子味兒的冰棍”。
對孩子們來說,天氣越熱,他們越高興,纏著大人討一分錢,就能吃到一根冒著涼氣的冰棍。
小心翼翼地舔完了冰棍,又將剩下的冰棍棍從頭到尾吮吸一遍,洗干凈攢起來,然后找同伴們玩挑棍子的游戲。
孩子們最會挑地方,林維楨家大門口成了他們玩耍的首選之地。
熾烈的陽光被寬大的門檐擋住,再加上大門敞著,穿堂風一吹,一點也不覺得悶熱。
在家里吹著風扇,沒一會兒就汗流浹背。
看譚沁睡得正香,一張小臉紅撲撲的,便沒打擾她,搬著躺椅去了門房,往大門口一躺,吹著穿堂風,不久,渾身的燥熱便煙消云散。
孩子們的吵嚷聲仿佛有一種催眠的魔力,聽著聽著,很快睡著了。
醒來后,發現孩子們都散了,只有一個十來歲的少年,手捧著一本書坐在門檻上,看得津津有味。
書是剛才林維楨拿來打發時間的,剛才放在小方桌上,并不急著看。
于是,林維楨沒有打擾他,摸摸茶壺的溫度,剛剛好。
自斟自飲喝了幾杯茶,那少年似乎沉浸在書里,愣是沒聽見。
“能看得懂?”
這是一本新書,還散發著油墨香,林維楨也是昨天剛拿到,沒有花一分錢,因為這是他和丹尼爾合著的,師大出版社一口氣送了他二十本,好讓他贈送給親朋好友。書名是丹尼爾起的,很俗氣,《撥開計算機的迷霧》。
少年聞聲抬頭,見林維楨醒了,忙把書合上,放回小方桌上,紅著臉道:“叔叔,對不起,我沒經過你同意就……”。
林維楨擺擺手笑道:“沒關系,書不就是給人看的?你是哪家的孩子?以前怎么沒見過你?”
“我叫徐新,我爸是徐貿江,我上個月跟我爸媽從山西搬回來的”。
“哦?你是老徐家的孫子?你爸是知青?”
“嗯,聽我爸說,他是第一批插隊知青”。
林維楨道:“那倒是巧了,我也是知青,不過是73年才去插的隊,論起來你爸是我的老前輩。”
徐新靦腆地笑笑,不知道該怎么接話,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小方桌的那本書上。
林維楨拿起書遞給他,道:“喜歡看?”
徐新點點頭,道:“喜歡”。
林維楨道:“這本送給你了”。
徐新想伸手接,卻又有些猶豫,搖頭道:“叔叔,借我看兩天就成,我看書很快的,看完就還你。”
林維楨把書塞到他手里,道:“這書我還有好幾本,讓你拿著就拿著。”
徐新接過書,道了聲謝,把書抱在胸前,問道:“叔叔,你懂計算機?”
林維楨道:“略懂皮毛”。
他說的是實話,但在徐新眼里,他這是跟自己謙虛。
“太好了,剛才看書的時候好幾個地方沒看明白,你能給我講講嗎?”
小孩子有好奇心是好事兒,林維楨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盡管徐新的問題在他看來頗為幼稚,很多在后世都是些常識,不過有一件事他很確定,那就是徐新確實看進去了,并且有自己的思考。
對于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來說,這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品質。
解開了心中的困惑,徐新喜上眉梢,問道:“叔叔,以后有不明白的地方,我還能來問你嗎?”
林維楨笑道:“可以啊,我歡迎你來,不過我平時都在學校,只有周末才回家,你要是有問題,就攢著等到周日,沒有特殊情況我都在家”。
徐新抱著書興沖沖的離開了,而林維楨并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只當是這個炎熱夏季,一個普通周末發生的小插曲。
回到后院,譚沁已經起來了,正在水龍頭下洗臉刷牙。
“過會兒我去看看師傅,聽老太太女兒說,估計沒多久了”。
譚沁的刺繡師傅今年快九十歲了,精神矍鑠,眼不花、腿不麻,平時還能提著小水桶澆澆花種種菜。
去年入冬得了一場感冒,整個人一下子就垮了,臥床不起,好不容易熬過了冬天,開春后身體卻愈發地衰弱,入夏后更是糟糕,一天二十四小時大部分時間都昏迷不醒,現在一刻缺不了人照顧。
這段時間每到周末,譚沁都會去探望,幫著她兒女照看半天。
林維楨道:“正好沒事兒,我陪你去”。
到了老太太家,她女兒正在天井里洗衣服,看到譚沁來了,笑著道:“小譚來了,你說你,來就來,還帶東西干啥!”
譚沁道:“姐,這可不是給你的,是孝敬老太太的”。
老太太女兒道:“你來得倒也巧,我娘正好醒了,我正忙著呢,你自個兒進去吧”。
老太太住在里面的套間里,剛挑開門簾,就聞道一股濃重的尿騷味,林維楨頓時停住腳步,猶豫是否進去。
譚沁知道他這人愛干凈,便拉了他一下,道:“你就別進去了,去外面等我”。
說完,像是沒事兒一樣進了屋。
林維楨咬咬牙跟在后面,瞧了一眼床上的老太太,瘦得皮包骨頭,一雙渾濁的眼睛顯得特別大。
一見到譚沁,老太太咧著嘴笑了起來,拉著她的手磕磕絆絆地說了好一會兒話,不時的伸手指了指林維楨。
老太太一口蘇州話,再加上說話不流利,林維楨一句也聽不懂,不過從譚沁害羞的表情上能猜得出,老太太說的話應該跟自己有關。
這時老太太女兒走進來,端著一盆溫水,譚沁拿起搭在銅盆上的毛巾,兩個人一起幫老太太擦身子。
林維楨轉身出了門,在天井里坐了一會兒,譚沁和老太太女兒一起走了出來。
“怎么不再呆一會兒?”
譚沁嘆氣道:“老太太又睡著了”。
老太太女兒把盆里的水倒了,道:“我娘今兒算是好的,跟你說了不少話,以往醒來后喝了點粥,馬上就迷糊過去了。看樣子,沒幾天了”。
兩天后,半夜里林維楨突然聽到一陣哭聲,爬起來趕到前院,余老蔫告訴他,老太太沒了。
老太太是譚沁的師傅,譚沁不在,林維楨于情于理都得去一趟。
半路上,碰到不少聞訊趕來的街坊鄰居,大家互相點點頭,一起進了門。
哭聲小了很多,老太太穿著嶄新的壽衣躺在正堂的地上,一臉安詳,走得時候應該沒有什么痛苦。
老太太女兒一邊低泣一邊道:“昨天傍晚,我娘就開始嚷著要穿壽衣,我……,我拗不過她,就給她換上了,誰知道她真去了”。
歲數大的人勸道:“你娘也算壽終正寢,她自個兒心里明白著呢”。
主持操辦喪事的人來了,在他的指揮下,街坊鄰居忙碌起來,林維楨被安排去幫忙搭棚子,一直忙到天蒙蒙亮。
回家洗了把臉,騎上自行車去了清華,把譚沁接回來送老太太最后一程。
在老太太家靠了一整天,傍晚時候,老太太女兒將譚沁拉到一旁,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說什么。
晚上離開時,譚沁抱著一卷沉重的刺繡,道:“這是師傅送給咱倆的”。
回家打開一看,正是那副掛在老太太家正堂墻上的萬馬奔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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