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早已放假，師大的校園里幾乎沒什么學生，行人多是住在隔壁家屬區的教職工及其家屬。

　　春節似乎一直都是小孩子們最喜歡的節日，家屬院里的孩子們，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互相追逐嬉鬧，大冷天里也折騰得滿頭大汗。

　　偶爾聽到零星的鞭炮聲以及小孩子們的歡呼聲，甚至有一個鞭炮落在自行車輪子下，砰的一聲炸開。

　　淡淡的硝煙中，一股濃濃的年味兒撲面而來。

　　跟上次來時一樣，出版社依舊冷冷清清。

　　接待林維楨的依然是王助理。

　　倒了一杯熱水，遞給林維楨，王助理笑呵呵地道：“外面夠冷的吧，喝點水暖和暖和。我猜你這兩天也該來了”。

　　林維楨捧著杯子道：“我倒是想早點來，可也知道你們年底盤賬，肯定挺忙的，這不剛考試完，我就過來了。”

　　王助理哈哈一笑，道：“你來得確實巧，昨天上午社長剛簽了字，就等著你來了。走，我帶你去財務處。”

　　簽完字，按上手印，從會計手中接過一大包現金，抱在懷里出了財務室。

　　王助理問道：“你怎么回去？”

　　林維楨不明白他什么意思，道：“騎自行車啊”。

　　王助理搖搖頭笑道：“你就這么上街，別人一看就知道里面裝的是錢，不怕被搶了？”

　　林維楨倒是帶了個單肩書包，可惜太小，根本裝不下這么多錢。

　　王助理熱心地在辦公室的角落里找了一個麻袋，外表臟兮兮的，“裝廢紙的，將就著用吧。”

　　林維楨遞了根煙，兩個人在辦公室里噴煙吐霧起來。

　　閑聊了一會兒，林維楨想起昨天沈元交代的事情，于是試探著問道：“王助理，你們單位要不要計算機？”

　　“計算機？”，王助理倒是聽說過這東西，只是一時不明白林維楨的目的。

　　林維楨道：“對，計算機，確切的說是個人電腦，我有個朋友手中有一批進口貨，正到處找買主，這不主意都打到我頭上了，讓我幫著打聽打聽。”

　　王助理為難道：“不瞞你說，電腦這東西我只聽說過，可從來沒用過，連長啥模樣都沒見過”。

　　林維楨一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推脫，不過倒也理解他的難處，在這種事業單位工作，大部分人都秉持著領導吩咐什么做什么，領導沒指示的絕對不碰的宗旨，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

　　且不說王助理對電腦這玩意兒根本不了解，即便知道這是個好東西，可也不敢承擔舉薦的風險，不出問題一切都好，一旦出了問題，他免不得要受牽連。

　　再說了，他現在年紀輕輕，已經是社長助理了，只要以后踏踏實實地工作，等資歷夠了，必然能往上挪一挪，何必去冒險呢？

　　林維楨沒有再勸，坐了一會兒拎著麻袋告辭離開。

　　對于第一次推銷的失敗，他倒也談不上多失望，新事物被接受總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更需要小心翼翼地培育和經營市場。

　　由此可見，如果要打開國內的個人電腦市場，計算機基礎知識的普及是必不可少的，而那本計算機科普讀物或許能成為一把鑰匙。

　　以如今國內的消費水平和能力，可以肯定的是，能夠買得起個人電腦的家庭屈指可數，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所以電腦的目標用戶群應該主要瞄準企業用戶。

　　只是，那本科普讀物中，絕大部分內容講的都是電腦對普通人生活、工作和學習的影響，至于對企業的各方面影響和作用基本上一帶而過，或者根本連提都沒提。

　　企業無非追求如何改進生產經營效率，減小成本，提高利潤，而計算機在這些方面所能發揮的作用，林維楨倒是有所了解，比如興起于美國六七十年代的MRP，以及在此基礎上進一步發展的MRP2，到了90年代，隨著互聯網的普及，又在MRP2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基于互聯網應用的ERP。

　　了解歸了解，但這些東西到底如何作用，林維楨卻不是很清楚，這事兒還得著落到丹尼爾身上，說不定魏凱利的印刷公司就有這方面的應用經驗。

　　路過郵局，進入花了將近一個小時，發了一封長達兩百多字的越洋電報，把接待他的小姑娘嚇壞了。

　　小姑娘用狐疑的目光打量著林維楨，問道：“都發？”

　　林維楨道：“一個字不落，都發！”

　　“那可要不少錢！”

　　“一分錢不少”，林維楨掏出錢包，幸虧帶夠了，否則還得從腳下的破麻袋里往外掏錢，實在太惹眼，搞不好要引來警察的盤問。

　　拿到回執，林維楨趕緊往家里趕，到了家，把錢放好，又騎車趕去清華，譚沁上午有最后兩門考試，結束后便放假了。

　　回到家，譚沁發現家里多了不少東西。

　　圍著洗衣機轉了一圈，打開開關試了試，譚沁問道：“哪買的？花了不少錢吧”。

　　林維楨笑道：“一分錢沒花，再說錢都在你手里，我哪來的錢買？”

　　譚沁笑瞇瞇道：“哎呦，聽你的語氣，好像對我挺有意見的嘛？”

　　林維楨心里打了個哆嗦，陪著笑道：“哪有，你管錢我舉雙手支持，只要不缺了我的零花錢就成。”

　　譚沁甩了個白眼滴道：“德性！別打岔，哪來的這些東西？”

　　“沈元送的，給咱們當結婚禮物。”

　　“呸，誰跟你結婚了！”，譚沁紅著臉啐了一口，“訂婚！以后不許說錯了！”

　　林維楨嘿嘿笑道：“也就是一個證的事兒，咱倆還用講究這個？”

　　“大白天的，不許亂動！正好帶了臟衣服回來，試試洗衣機。”

　　林維楨手背挨了一巴掌，頓時老實了許多，看她已經開始忙活起來，只好轉身去了書房。

　　拿出已經寫好的書稿，厚厚的一大摞，找出目錄那幾頁，尋思著該怎么添加關于企業應用的內容。

　　寫寫畫畫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天黑，也沒理出個頭緒。

　　還真是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

　　自己根據前世的所見所聞，寫出這本計算機科普書，那是因為這都是他的親身經歷，但他卻從來沒在企業里干過哪怕一天，也不是從事企業管理研究的，所以對一個企業如何運作，可以說是兩眼一抹黑。

　　看來以后得學點管理的知識，即便比不上那些白手起家的天才，但至少要做到心里有數，否則將來鬧笑話倒是其次，絕對不能因為不懂，而被下面的人蒙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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