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AER錄用了自己的文章，并且刊發出來，說明這篇文章并沒有問題，林維楨也沒有什么好擔心的。

　　于是，他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回信，卻懶得對這位編輯的疑惑做出解釋，通篇都是些感謝的廢話。

　　前后檢查一遍，看看有沒有敏感詞匯，最后裝進信封。

　　眼看到中午了，自己一個人懶得做飯，決定去余淑芬飯館里蹭頓飯，順便把這封信寄出去。

　　臨近春節，飯館的生意比平時冷清了不少，飯點前后居然還有空桌子。

　　余淑芬大女兒正在收銀臺算賬，看到林維楨走進來，叫了一聲哥，然后沖后廚喊道：“媽，林哥來了”。

　　余淑芬掀開門簾探頭看了一眼，笑著問：“小譚沒來？”

　　林維道：“她還有幾門考試，后天才結束。嬸子，還是老樣子”。

　　“得嘞，你自己找地方坐，馬上就好”。

　　“嬸子，我不急，等你忙完了前面的人，再給我做就成”。

　　余淑芬也不跟他客氣，道：“那你先喝點水”。

　　靠窗的地方正好有一張空桌子，林維楨走過去從桌底拖出一個凳子，正要坐下，突然從身后竄出一條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先坐到了凳子上，然后大腿一擺，將林維楨擠到一旁。

　　來人是個年輕姑娘，昂著下巴，得意洋洋道：“不好意思，這里有人了”。

　　林維楨最煩搶座、占座的人了，翻了翻眼皮就當沒聽見，直接在她對面坐下，把信封放在桌上，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水，一邊喝水一邊看著窗外。

　　姑娘愣了一下，敲了敲桌子道：“哎，我說你這人怎么回事？都跟你說了，這里有人了！”

　　林維楨裝作才發現她的樣子，左右看了看，道：“剛才沒看見有人啊，你啥時候來的？”

　　姑娘火冒三丈，一雙眼睛瞪得滾圓，“你別跟我裝糊涂，凡事都得講究個先來后到，我先占的這張桌子，你是后來的！”

　　林維楨哼了一聲，把頭扭到一旁，懶得搭理她。

　　姑娘見他不為所動，坐在凳子上恨恨地跺著腳，“你這人真沒風度，還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該讓著女人”。

　　林維楨噗嗤一笑，斜著眼看她，道：“女人咋了，還不是一個腦袋四條腿？難道你是殘疾人？可剛才搶座的時候沒見你行動緩慢啊”。

　　姑娘撅著嘴道：“你這人一點也不爺們兒！”

　　“我是不是爺們兒用不著你操心”。

　　林維楨自忖是文明人，即便吵架，語氣也很平和，而對面的這位姑娘，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他氣得咬牙切齒，卻故意壓著音量，生怕被外人聽到。

　　兩人用只有對方能聽到的聲音，你一句我一句吵著，旁邊吃飯的客人終于察覺到了氣氛不對勁兒，不時的扭頭瞅一眼，姑娘發現被人圍觀后，趕緊住了嘴，狠狠地瞪著他，攥著筷子生悶氣。

　　林維楨臉上云淡風輕，嘴角掛著嘲諷的微笑，姑娘卻只能干瞪眼，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林維楨在她的怒視下，早就死了無數次了。

　　余淑芬忙完了前面的客人，給林維楨炒了三個菜，兩葷一素，沒用旁人送，自己端著盤子走出后廚。

　　剛掀開門簾，發現林維楨對面坐著個姑娘，因為背對著她，看不清臉，不過看穿著打扮家里的條件應該不錯。

　　余淑芬有些納悶，旁邊不是還有兩張空桌子嘛，怎么坐一起了？

　　“小林，餓壞了吧？”

　　“是有點餓了，嬸子，我來我來”，林維楨起身接過盤子，迫不及待的夾了塊肉，放到嘴里大口嚼了起來，一邊嚼一邊吧唧嘴。

　　對面的姑娘氣呼呼道：“沒素質，吃飯還吧唧嘴！”

　　余淑芬聽著姑娘的語氣不太好，心里疑竇叢生，隨口問道：“姑娘你吃點什么？”，說話間目光瞥了她一眼，隨即驚訝道：“黃大記者，怎么是你？啥時候來的？怎么不告訴我一聲？你吃點什么？”

　　聽到余淑芬叫她黃大記者，林維楨不禁抬頭看了一眼，原來她就是那個采訪過余淑芬的女記者黃典。

　　她在首都晚報上發表過兩篇關于余淑芬的文章，第一篇是替余淑芬打抱不平，第二篇則中規中矩，報道了余悅飯館開業情況。

　　這兩篇文章林維楨都看過，也聽余淑芬提過這人，所以剛才余淑芬一說，他就對號入座了。

　　“余阿姨，我來一陣子了，我爸過會兒就到，等他來了再點菜”，說著，黃典昂著下巴掃了林維楨一眼，鼻孔里發出一聲模糊的哼聲。

　　林維楨心里好笑，就當沒看見，低頭繼續吃飯。

　　余淑芬看看林維楨，又看看黃典，笑著問：“你倆認識？”

　　黃典道：“余阿姨，他誰啊，我才不會認識他這種沒風度的人”，接著，添油加醋地將剛才事說了一遍。

　　不愧是做記者玩鉛筆頭的，林維楨在她的口中成了不尊重女同志、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無理取鬧的小人。

　　余淑芬哪里信她的鬼話，林維楨什么人她能不知道？

　　“黃大記者，你是不是有點誤會……”。

　　黃典馬上裝起可憐，道：“余阿姨，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余淑芬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該怎么圓場，突然看到門口進來一個中年男人，仿佛看到了救星，忙招呼道：“黃主任來了啊”。

　　“余同志，又來打擾了”。

　　“黃主任說的哪里話，您來一趟可不容易，快坐，吃點什么？”，余淑芬滿臉堆笑道，隨手遞給黃興國一張菜單。

　　“爸，你可算來了，我被人欺負了”，黃典惡人先告狀，瞪著林維楨道。

　　黃興國看了一眼埋頭吃飯的林維楨，在黃典頭上輕輕敲了一下，笑道：“我還不知道你？肯定又搶了人家的座了吧，別的桌子不能吃飯嗎？非得挑靠窗的？”

　　“爸……”。

　　“好了好了，我們到旁邊吃”，黃興國不由分說，把黃典拉起來，臨走對林維楨道：“同志，我女兒年紀小，不懂事，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林維楨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笑著道：“沒關系，小孩子嘛，理解理解”。

　　一聽這話，黃典炸毛了，不服氣道：“你說誰小孩子？你不見得比我大！”

　　“對不住，對不住，那我喊你大姐成不？”，林維楨憋著壞道。

　　“誰是你大姐！”

　　黃興國瞪了黃典一眼，道：“你這脾氣，跟小孩子沒啥兩樣，還不坐下！”

　　黃典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到了隔壁桌，悄聲問余淑芬：“余阿姨，這人您認識？”

　　余淑芬心里好笑道：“怎么不認識，我家鄰居，都是一個胡同的。我跟你說，小林人不錯，你們剛才肯定有誤會�！�

　　“誤會？余阿姨，他這么沒素質的人，不會是誤會”。

　　余淑芬道：“可別這么說，小林是大學生呢”。

　　“大學生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是！”

　　“他是北大的”。

　　……

　　黃興國點完菜，余淑芬自去后廚做菜。

　　看到黃典撅著嘴，一臉郁悶，笑呵呵問道：“被打擊了？”

　　“北大有啥了不起的的”，黃典扭頭看著林維楨道。

　　“你呀”，黃興國苦笑著搖搖頭。

　　林維楨不在意地笑笑，道：“黃大記者說得對”。

　　黃典被他噎得難受死了，暗道今天出門沒看黃歷，居然撞上了硬茬子，男人一旦不要臉，女人根本不是對手！

　　黃興國見女兒目光炯炯地盯著林維楨的桌子，以為女兒餓了，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好了好了，別耽誤人家吃飯，爸爸點了你最愛吃的糖醋鯉魚”。

　　“爸！”，黃典紅著臉嗔道，“你想哪去了？我是看那封信”。

　　“信？人家的信你看什么？”，黃興國不滿道。

　　“不是”，黃典偷偷地瞥了林維楨一眼，真是個吃貨，居然吃了兩大碗米飯，還沒吃飽。

　　“爸，信封上都是英語，好像是寫給美國經濟評論雜志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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