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講道理
轉眼間進入五月,勞動節這天放假一天。
聽胡同里的老人們說,建國后,每逢勞動節,首都白天舉辦集會、游園等盛大慶祝活動,不過從大前年開始,這些慶典活動都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晚上的首都文藝晚會。
似乎群眾大規模聚集,總讓人們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索性一律取消,眼不見心不煩。
林維楨和譚沁在胡同口跟老人們聊了一會兒,然后一起回了家。
“這個文藝晚會我們能不能去看?”,快到家門口時,譚沁終于忍不住問道。
“怎么你想去看?”,林維楨拿出鑰匙打開大門。
上周余老蔫在城東攬到了活兒,這兩天一直早出晚歸,即便放假,也閑不下來。
把自行車停好,關上門。
沒了外人,譚沁很自然地挽著林維楨的胳膊,用力地點點頭:“想看!”
林維楨搖頭苦笑:“咱們沒被邀請還真去不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譚沁有些失望地嘟嘟嘴道:“以前只在農場看過電影,都不知道晚會長什么樣”。
林維楨聞言笑得更苦,農場的娛樂活動極其匱乏,能夠算得上娛樂節目的也只有每年夏天的露天電影院。
播放的大多是六七十年代的樣板電影,唯一的進口電影就是南斯拉夫的幾部戰爭片,比如《橋》、《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蘇捷斯卡戰役》等等。
“要不咱們去看電影?”,兩人異口同聲道。
說完,譚沁咯咯笑起來,好半晌才停下來,眨眨眼道:“那就看電影,不過呢,我想吃你做的飯了,怎么辦?”
林維楨揉了揉她的頭發,笑道:“這還不好辦?吃完午飯后我們再去看電影。想吃什么,你自己去買菜”。
譚沁卻不依,扯著他的胳膊搖啊搖,撒嬌道:“你陪我去”。
聽著她的輕言軟語,林維楨不禁心旌搖曳,趁她不注意,湊到她臉上親了一口。
不出意料,譚沁羞惱地使出拿手絕技,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再亂來,我就不理你了!”
林維楨知道她在這方面臉皮薄,見好就收,裝出一副可憐模樣,揉著胳膊道:“好好好,不親就不親”。
譚沁這才放過他,隨手拿起井臺上的菜籃子,推著林維楨出了門。菜場離家不遠,也不用騎自行車,走路不到十分鐘便到了。
兩個人吃不了多少東西,一會兒便買齊全了,正要往回走,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凄厲的哀嚎:“媽,別打!”
那聲哀嚎聽著有點耳熟,林維楨墊著腳往那邊一瞧,只見一個中年婦女拿著一根棍子,不停地往一個年輕人身上抽去。
“你還敢躲,看我不抽死你!打死你拉到,老娘也省心!”
一旁賣菜的婦女道:“嗨,這不是余淑芬嘛,怎么發這么大脾氣?”
譚沁問:“余淑芬?哪家的?”
“郝建國媳婦,他兒子你們肯定認識,郝萬福郝老二,最近好像發財了,整天戴著個蛤蟆鏡,別提多得意”。
林維楨心道壞了,沒猜錯的話,被打的人肯定是郝萬福這小子。
跟譚沁對視一眼,兩人一起小跑著趕過去。
“嬸子,別打了!”,林維楨上前從余淑芬手里奪過棍子,低頭一看,這哪是棍子啊,而是一根扁擔。
這東西打在身上,不是一般的疼,被寬邊拍一下,肉疼,被窄邊敲一下,骨頭疼。
“別攔著我,我非打死這個兔崽子不可!誰攔我我跟誰……”,余淑芬伸手就要奪回扁擔,等看清奪扁擔的人是林維楨時,語氣不由得軟了下來。
“小林,你怎么在這?快把扁擔給我,這個兔崽子不收拾他,真反天了!”
郝萬福此時正躲在一個菜攤子后面,跟余淑芬之間隔著賣菜的老農,看到譚沁后,馬上癟著嘴帶著哭腔道:“譚姐救我!”
譚沁走到郝萬福跟前,仔細一瞅,發現郝萬福半邊臉都腫了,還帶著一條明顯的青棱子,不由得大驚失色,問:“你這臉是咋了?”
郝萬福抹著眼淚道:“我媽打的”。
譚沁打了個哆嗦,這得多大的仇、多大的恨才能往臉上招呼啊,這是她的親兒子啊!
“別怕別怕,有我和你林哥在,你媽不會再打你了”。
另一邊,余淑芬在林維楨的勸說下也不再要扁擔了,但余氣未消,瞪著畏畏縮縮躲在譚沁身后的郝萬福,道:“回家再跟你算賬!”
郝萬福從譚沁肩膀上探出半個腦袋,道:“不回!回去你不得打死我!”
“小林,你看看,你看看,這兔崽子反天了,不行,你把扁擔給我,今天我替天行道,非抽死他不可!”
林維楨趕緊給譚沁使了個眼色,譚沁心領神會,一把抱住余淑芬,一邊往后拖一邊勸道:“嬸子,您消消氣,有話好好說,別讓人看笑話”。
按理說余淑芬干了半輩子的體力活,力氣肯定比譚沁大得多,譚沁攔肯定是攔不住的,不過她知道譚沁說的在理,剛才自個兒氣得失心瘋了,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打孩子,這不得讓大家伙兒笑話死,而且人多嘴雜,萬一這事兒傳到丈夫耳朵里……
好啊,老子辛辛苦苦在外地掙錢養家,你在家沒照看好孩子不說,還有臉大街上打兒子!
想到這里,余淑芬渾身一下子失去了力量,被譚沁半抱半拖回家。
郝萬福心有余悸地跟在林維楨后面,走兩步停一步,磨磨蹭蹭的讓林維楨直翻白眼。
“說說,怎么回事?”
郝萬福低著頭不說話,林維楨沒好氣道:“你要是不說,我可就不管了,回家讓你媽打死算了。”
“林哥,別介!”,郝萬福哭喪著臉用力地抓著林維楨的胳膊。
林維楨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趕緊掙脫開來,道:“那就快說”。
郝萬福沒辦法,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
原來,這兩天郝萬福出完了貨,自覺得賺了大錢,于是開始騷包起來。剛才他穿著皮夾克、戴著蛤蟆鏡,領著狗子在菜場附近見人就嘚瑟,沒想到被正在買菜的余淑芬撞個正著。
余淑芬哪里見過如此光鮮亮麗的衣服和打扮,便以為兒子不學好,肯定干了什么壞事,于是又驚又怒,氣火攻心,把菜籃子一扔,隨手抄起一根扁擔就沖到郝萬福跟前一頓猛抽。
“林哥,就這么回事,我哪能料到會撞見我媽,真是背到點了”,郝萬福垂頭喪氣道。
林維楨有些赧然,拍拍郝萬福的肩膀道:“這事兒賴我,走,我跟你媽說清楚”。
“別別!”,郝萬福嚇得又拽住林維楨的胳膊,哀求道:“林哥,您千萬千萬別跟我媽說實話,我都已經挨過打了,挺挺就過去了。我媽要是知道我翹班跑去羊城,真能打死我,估計以后會在我脖子上栓根鏈子,鎖在家里”。
林維楨好笑道:“恐怕你擔心的不是挨打吧”。
郝萬福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林哥,還是你懂我。這些日子走南闖北算是見了世面,再讓我過回以前的日子,絕對不可能”。
“行,既然你有這個心氣,那我就厚著臉皮去跟你媽講道理。你放心,講道理你覺得我會輸?”
郝萬福眼角抽了抽,直勾勾地看著林維楨,半晌才蹦出一句話:“可我媽不是個講道理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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