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作風問題
既然查了吏部郎中,蘇景寧便著力調查吏部,發現吏部尚書崔言之與劉登關系密切,雖暫時沒有通敵之嫌,然而家資異常豐厚,在朝上黨羽甚多,調查得知,有些崔言之舉薦的外派官員才不稱位,甚至有不識字的縣令,蘇景寧懷疑吏部賣官鬻爵,也注意到項天歌的父親吏部侍郎也有參與,便召來項天歌問話。
聽說羅云門已經注意到了他父親項長春賣官求利的罪過,項天歌心中戰栗不止,在蘇景寧和清源長老面前撲通跪下,苦苦求情。
清源長老也為項天歌說話,向蘇景寧進言:“殿下,項長春固然有罪,但據如今的證據來看,他的罪過不算深重,更不是主謀首惡。而且……項長春畢竟是玄武之父,他家只有玄武這一個子嗣,還是同意玄武進羅云門效忠,這個殿下也知道,當初才同意玄武仍可以與本家維持關系。殿下,老臣請求殿下看在玄武多年效忠頗有功勞的份上,對其父網開一面。若項長春肯配合羅云門,查出吏部尚書的罪證,也是戴罪立功了,請殿下三思!”
項天歌戰戰兢兢,虛汗不止,直到聽到清源長老的話,察覺事情可能有轉機,連忙磕頭求道:“是,是,殿下,卑職父親只是一時糊涂,他對南晉忠心耿耿,只是貪財好利,卑職一定勸他改過,配合我們調查吏部,揭露吏部尚書吏部郎中的罪行!”
蘇景寧背對著他們,揚手示意他們起身,端立在前,望著鑒天閣對面頤天殿的金頂,苦笑道:“知道如今官員們是怎么看我的嗎?他們覺得我瘋了,說我是暴戾嗜血,不講任何情面,只想把他們置于死地。但其實,我沒瘋,我只是想將那些無可救藥的貪官惡官置于死地,我也并非不講情理不知變通……”
“是,殿下英明!表椞旄枞绔@大赦,與清源長老一齊說道。
蘇景寧回身,向項天歌走去,問他:“玄武,你能保證你父親對羅云門的忠心嗎?”
項天歌頓了一下,似有猶豫,無意間察覺到清源長老的目光,與他對視一眼,師徒多年默契心有靈犀,他一下就明白了——蘇景寧是想利用項長春從內部揭露吏部的罪行,讓項長春做羅云門的人,遵從蘇景寧的指示,協助蘇景寧完成肅清朝堂這一重任。
項天歌再次跪下,拜禮道:“回殿下,卑職能!卑職保證父親項長春會對羅云門忠心不二,全力效忠羅云門,效忠殿下!”
項天歌出了羅云門,直奔項府。項長春尚不知自己差點性命不保,還在家里與侍妾們飲酒作樂,而且今日并非休沐之期。
直到項天歌黑著臉回到家里,把醉醺醺的他拖到書房,用一盆水澆醒,炎炎夏天,水澆一身倒不冷,讓他發抖顫栗的是項天歌跟他說的話,他這才知道自己僥幸撿了一條命。
項天歌跟他轉達蘇景寧的指令,并把他罵了一頓,項長春不服兒子指責自己,便與他大吵大鬧,后來項天歌負氣離家了,他冷靜下來,知道老實了,收拾收拾趕回官署,去處理積壓了多日的公務。
項天歌氣惱不已,去望月樓喝酒消愁,萬分郁悶之時,一道曼麗的身影上了樓梯,走到他面前。
“我正式加入羅云門了!鼻伉P歌在他面前坐下。
今日望月樓里的生意很不好,午后時分二樓只有他們兩個客人,可能是因為官員們不敢隨意出來揮霍取樂了,長安城里所有酒樓妓館的生意都冷清了許多。
項天歌打起精神,暫時放下心里的不順,裝作驚訝的樣子,要向她見禮,她示止了,讓他坐著說話。
他只好道:“恭喜殿下!
秦鳳歌露出欣喜滿足的笑,在他面前毫不掩飾自己的高興,“我們是同門了,以后私下你也不用叫我殿下了,你是我師兄了,師兄,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說會教我怎么當一個好細作,以后你可得履行承諾哦!
看她撒嬌的樣子,項天歌感覺心情晴朗很多,給她也倒了一杯酒,與她碰杯,看著她笑道:“好的,師妹!
“剛才我過來,看你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怎么了?”秦鳳歌玩笑地問:“莫不是又被掌門訓斥了?”
項天歌還是有理智的,知道她是想打探自己的任務動向,遂掩住情緒,搖頭道:“不是,只是在家里跟我父親吵架了,他在非休沐之日,還呆在家里跟侍妾喝酒玩樂,我看著生氣,就跟他鬧了起來!
秦鳳歌嘆氣安慰道:“原來如此。令尊也真是太不小心了,如今掌門查官員查得這么緊,他都不知道收斂點呀?這事你沒錯,你也不要生氣了,你好好勸勸他,他會改過的!
“恩,聽你的,我不氣了,不說他了!彼攘丝诰,問她:“你呢?這些日子在宮里還好嗎?殿下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皇姐忙著呢,哪有閑心管我?我就是待在宮里,學學禮儀規矩,父皇帶我見見皇室宗親,讓我跟他們熟悉熟悉,我就穿著很重很熱的錦衣華服在各種宮宴中轉來轉去,練習公主殿下的假笑,還要記下那么多相似的名字,爵位……”秦鳳歌苦笑說道。
項天歌問:“那豈不是很無聊?”
秦鳳歌喝了口酒,點頭,“恩,真的很無聊,我是真想不明白皇姐是怎么受得了這些的?當公主不比當掌門容易多少,她既是公主又是掌門,可夠她受的,我真是同情她。還好,我已經進羅云門受訓了……”
“不!表椞旄枘X海中浮現幾個時辰之前自己跪在地上仰望的那道優雅高傲的背影,出神地打斷她的話說道:“她不用忍受這些,她似乎天生就會當公主當掌門,似乎是她與生俱來的本事,并且她樂在其中,她永遠高高在上,優雅大氣,對一切了如指掌,將天下人玩弄于鼓掌中……她永遠讓人看不透,她不用練習假笑,因為別人根本看不出她是真笑還是假笑……”
聽他夸贊蘇景寧,還這樣一幅癡迷的樣子,秦鳳歌妒意橫生,瞪他道:“好了,別說了,我知道我和她不一樣,我知道你喜歡她,行了吧?”
“喜歡她?”項天歌很納悶,“我可不敢喜歡她。你也確實和她不一樣,她是可怕的,而你是可愛的!
秦鳳歌不喜歡他對自己的評價,以為他是輕視自己,“可愛?恐怕只有你一個人會這樣覺得。”
項天歌抬眸,與她四目相對,目光倏忽變得溫柔多情,充滿挑逗的意味,將手伸向她放在案上的一只手,秦鳳歌沒有退避,直看著他把自己的手拉到他面前,低頭吻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后繼續抬頭與她對視,“只有我一個嗎?那太好了。”
在他們兩人目光傳情之時,另一群人走上了望月樓二樓,走在最前面是顧長安,他一上來就撞見此番情形,既疑惑又覺得有趣。
他走路無聲,連秦鳳歌項天歌兩個細作都沒有察覺他上樓了,直到景懿和長樂莽莽撞撞的步子聲傳來,他們才慌忙放開手,規規矩矩地坐著,還以為是尋常的客人,卻聽見稍顯熟悉的笑。
顧長安靠在樓梯的欄桿上,捏著自己的下巴,看著窗前的兩個人,對秦鳳歌眨了下眼,看項天歌的眼神卻很不友好。
項天歌早就注意到了他游蕩在外,而且是得昭明公主準許,項天歌可不敢以此生事,并且負責協助昭明公主監管長安的他還得保證此事不會被有心人知道利用,幫著蘇蘇景寧圓寧王在風華宮閉門養病的‘謊’。
景懿和長樂上來了,同樣見到了他們,向秦鳳歌尷尬地見禮,“明儀皇姐……”
秦鳳歌看了眼他們,微笑點頭,起身向顧長安走來,跟他打招呼,“老哥,別來無恙?”
顧長安在心里吐槽,“什么別來無恙?昨天咱們還一起在羅云門受訓,只是你不知道那是我罷了!
他點點頭,湊近秦鳳歌,在她耳邊低聲調笑道:“你老哥很好,倒是你,一段日子不見,沒想到老妹你長出息了?小戀愛談得很美嘛?”
“老哥又說這些讓人聽不懂的話了。”秦鳳歌看他瞧項天歌的眼神就明白他在打趣自己了,終是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
項天歌以為顧長安是看見自己勾搭他的‘未婚妻’而不悅,又瞧見他們倆這熱絡的樣子,心中吃醋,冷淡地對他施了一禮,留戀地望著秦鳳歌,就此告別。
景懿和長樂去一旁坐著了,顧長安繼續取笑秦鳳歌:“妹啊,你的審美越來越差了怎么搞?有你老哥這么個大帥哥在這杵著,你竟然能看上他?”
“你別瞎說,我才沒有!鼻伉P歌連忙否認。
顧長安不依不撓:“沒有最好,我看他就是居心不良,連公主都敢調戲?你小心著點吧!
秦鳳歌笑了,側頭看向他,挑眉道:“你怎知是他居心不良,而不是我別有用心呢?”
顧長安看著她瀟灑離去的窈窕身姿,轉而開始為項天歌叫苦,甚至還覺得項天歌與自己同病相憐:“呵,作孽的玄武啊。”
他向酒桌走去,有一句沒一句地唱著:“我本世外散淡人……無牽又無掛……怎得今生偏又遇著她?”
朝廷早朝是三日一次,不用上早朝的日子,官員們每天都得按時到官署點卯辦公,往常讓他們做到‘按時’很難,尤其是懶散成性的吏部官員。但是近來,吏部官員反而是最規矩的,因為他們前幾日開始正式執行長孫丞相數年前制定的官員儀制獎懲條例,本來這個規制是被官員們用來當笑話的,直到吏部侍郎項長春以身作則。
項長春自那天被項天歌罵過之后就學乖了,上朝署事都是按時暗點兢兢業業,那一個早上也真是走了霉運,趕去官署點卯的路上,他的官車車輪輪軸莫名斷裂,項長春差點摔個半死,然而更嚇人的是,隨從把他扶起來之后,他看見一輛馬車向他而來,停下后車邊侍女撩起紗簾,昭明公主蘇景寧出現在他面前。
“項侍郎怎么了?”她笑問。
項長春慌忙下跪行禮,向她解釋情況。
蘇景寧聽著,面色冷漠,只望了望天色,問了句時辰,莫離回答了。
她問項長春:“項侍郎,這是不是已經錯過你應該到署點卯的時辰了?”
起先項長春還不解其意,只答道,“是,下官冒失,這就趕去官署……”
她沒打算就此放他走,問他道:“我聽說五年前,長孫丞相制定了新的官員儀制獎懲條例,其中對官員點卯遲誤是怎么規定的?”
蘇景寧問項長春算是問對人了,因為每次上面要制定與官員有關的規章都會第一時間讓吏部去制定,然后經過三司會議,修改調整完,南帝或丞相準許頒布之后,又會交到吏部,讓吏部侍郎廷執行,然而吏部總有理由擱置或推延執行,這個理由還得吏部侍郎想,為了想一個理由,他必須得把其條例通讀熟悉才能找到可以用來詭辯的點,往往條例是他自己撰寫的,他找理由并不費勁,然而五年前是長孫丞相親自制定這個規章,剛上任的他讀了三天三夜,都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可以用來推拒執行的理由,幸好那時候吏部尚書崔言之急中生智,上書諫議將整改科舉作為吏部第一要務,長孫丞相同意了,然后他們找到了理由推延整改科舉,順便推延了這一規章的執行,長孫丞相催了幾次,但是漸漸地,政事堂和吏部的雜事越來越多,直到如今恐怕連長孫丞相都把這件事拋之腦后了。官員們就照常肆意妄為,不守規章,南晉官員甚至將‘調整官風’‘約束官員’相關的話語行為都當作了笑話。
項長春似乎意識到蘇景寧想做什么了,他只好坦白,“回殿下,規章言明,官員若點卯遲誤,一品官員杖責二十,二品官員杖責十五,罰三天月奉,三品官員杖責十下,罰五天月奉,四品官員……杖責十下,罰八天月奉……可是,殿下,這一規章還未正式頒行啊……”
她輕笑一聲,理所當然道:“那就去頒行吧,吏部侍郎大人!
項長春可以說得上是大徹大悟了,咬牙點了頭,這就辭別昭明公主,帶著隨從,抱著文書,急匆匆地往吏部官署跑,掩不住臉上的喜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爭著去領賞的。
到了官署外,他停下來冷靜了下,吩咐隨從:“今早我們誰也沒見過,記住了嗎?”
這些隨從都是他的家奴,侍奉他多年了,第一次見他如此嚴肅待事,也都知道怕了,連忙應著,答應保密。
項長春看著吏部大門,正了正衣冠,深吸一口氣,雙目睜大,儼然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踏進了官署。
他吩咐一直閑在的執禮官,在侍郎廷當眾對他行杖,引得大半個吏部的人都到侍郎廷外張望來了。
他第一次受這種的苦,剛打一下就慘叫連連了,他還讓主簿取出那取出那卷已經落塵的規章,當眾誦讀。
聽著他的慘叫聲和主簿的誦讀聲,吏部人甚至分不清楚哪種聲音更讓人害怕。
他們都知道大事不好了,好日子真要過去了。
打完了,他幾乎丟了半條命,但他還是由人攙扶著站了起來,出去對眾人宣布自此時此刻起,這一規章正式頒行,南晉所有官吏都得遵守。
晚上他被人抬回家,項天歌聞訊回來看他,父子倆關上門來,趴在床上的項長春大笑起來,“兒啊,你老子升官的日子不遠了……這頓打,挨得值,太值了!”
“父親你說什么胡話?”項天歌以為他是被打傻了,要么是想升官想瘋了。
項長春不跟他解釋,讓他湊近來,跟他說道:“天歌,你去稟告昭明公主殿下,我今日查了官員的任期和資歷,之前崔尚書外遣過一個縣令到慶陽,那個縣令,是該今年回長安述職的,大概下個月就會到長安!
項天歌不解,還是照做了,他也感覺到父親有了不小的變化,或許項長春真的能做出點什么正事,他暗暗地想,莫非是這一頓廷杖將項長春打得脫胎換骨了?
項天歌向蘇景寧稟告過之后,蘇景寧賞了一瓶羅云門神醫親制的金瘡藥,讓他帶給項長春。
項長春受完處罰就按照新的規程告了傷假,讓侍郎廷主簿協領郎中院推行新的規章,他不是怕事想逃,而是為了躲避吏部尚書崔言之。
一般通過政事堂的法令或規章,交到吏部侍郎廷之后,吏部尚書無法再反對否決,只要侍郎開始執行,整個吏部都要遵從配合,而項長春知道,如果自己在署的話,崔言之一定會勸阻他,甚至給他施加壓力,還有那些同僚也會找各種理由拖延這件事,所以他干脆在放完狠話表示完自己的決心后閉門不出。
崔言之起先聽說這件事,還以為是下屬覺得他太無聊了在跟他開玩笑,知道這不是玩笑后,他簡直氣傻了,他想不明白項長春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會給自己及同僚找事做,而不是見事就推,這太不符合吏部一貫的作風了。還真的支持約束官員的規章——不是在陛下和丞相面前說說而已?他甚至懷疑起項長春是北梁的細作,畢竟這種事實在不像是南晉官員會做的。
崔言之已經拿這事沒辦法了,他琢磨再三,覺得項長春突然的改變太沒道理,背后定有原因——當然先排除他是北梁細作這個嫌疑,他探聽了事情的經過,買通了當日隨項長春去官署的家仆隨從,得知他一早與昭明公主碰過面,這下什么都能想明白了。
“景寧查吏部郎中,不是偶然,她是想從此下手,對付整個吏部,然后就是其他五部……”
瑾貴妃當晚就去向南帝吹枕旁風了,“陛下,她說要肅清官場,首當其沖的就是吏部,而吏部尚書就是臣妾的堂弟,與臣妾出自一家,她想做什么?她這不是明擺著要對付臣妾嗎?臣妾只是一個深宮婦人啊,景寧為何要如此?”
說著,她梨花帶雨地哭了起來,“臣妾母家只有這么一個堂弟當上了尚書,他多年來對陛下忠心耿耿,不說照料自家,事事都為咱們宮中著想,他若有失,臣妾怎么辦?這宮中用度……”
她躺在南帝懷中哭訴,南帝始終一眼不發,望著龍榻帳頂,若有所思。
“這還不是臣妾最在意的,臣妾更為陛下感到氣憤,景寧她要肅清朝堂,查貪官奸細都無可厚非,可是,她怎么能私下會見朝臣,威脅朝臣,左右政令?這將陛下置于何地?這是僭越,這是干政,這是公然漠視陛下的威儀呀?”
“愛妃別哭了,睡吧,朕明白了!蹦系壅f話了,放開摟她的手臂,閉上了疲憊的眼睛,“朕會保崔尚書無恙的!
瑾貴妃漸漸不哭了,也沒有睡著,她的手在錦被下緩緩動起來,錦被沒掩住的雙肩如絲錦般透亮柔滑。
南帝閉著眼,還是忍不住笑了。
瑾貴妃撐起上身,露出嬌媚的笑容,全然看不出方才的泣態,看著南帝睜開了眼睛,“臣妾就知道陛下沒睡著……”
南帝看著她的雙目道:“有你躺在身邊,朕怎么睡得著?”
瑾貴妃裝作誤解了他的話,賭氣起身,“既然如此,臣妾告退,不打擾陛下休息。”
她作勢要出錦帳,卻被一只有力的手拽了回去。
(https://www.dzxsw.cc/book/100736/5359875.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