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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明間易躲,暗間難防


  幽州城北,沈府,一眼望去,滿府素縞,即使是晚間,依然有絡繹不絕的人前來吊喪。平日里神采奕奕儀容端正的太尉大人,此時一身玄服滿面憔悴,坐在靈堂前掩面哀嘆,幾日不曾飲食的他已無有半分氣力,雖是生者混如將死之人。

  “司徒大人到。”門外傳來一層層通報聲,隨著聲音遞近,北梁兵部尚書司徒連英走進靈堂正殿。

  侍從攙扶沈東來起身相迎,司徒連英一瞧見他此時連站立都不能的模樣,連忙快步上前扶住他,拉著他的手勸道:“蒼天無情,帶走芳華妙齡的小姐,我等聞言也甚是心痛,特來吊咽。還請太尉大人節哀啊,逝者已去,大人還需多多保重啊,陛下,北梁還指望大人呢,若大人有失,北梁無望矣!”

  沈東來身體如枯死朽木,司徒連英一放手,他就失重跌坐在地,眾人驚慌趕忙來扶,緊張地圍在他身側。他緩緩轉面望著后面的棺柩,眼中含淚,卻已是極力克制,聲音沙啞道:“多謝各位同僚惦念……沈某不甚感激……沈某體力不支,還請各位寬恕……招待不周……”

  眾人皆好聲勸慰起來,沈東來淡淡地應著,寡言少語,而不忘禮數,叫人擺上好茶好菜招待答謝來吊喪的人。

  “御林軍東營副督尉唐祺唐督尉前來吊咽!”門子按禮通傳了一聲,并未引起堂中人多少注意。

  也是,御林軍東營的一名督尉,還是個副督尉,區區從七品,根本沒法讓堂中各位極品高官放在眼里。

  但是沈東來眸光微動,往門口瞥了一眼,之后繼續沉默。

  唐祺與其他品級較低的吊咽者由管家引領,進靈堂行禮吊咽,向沈東來見禮,然后就被帶到副廳吃茶,連與家主直接對話的機會都沒有。

  管家安排完這一波來客,見天色已晚,而來人不絕,沈東來明顯虛弱不堪了,恐怕他支撐不住更傷身體,就來勸說道:“大人,快到一更了,您都三天三夜沒合眼了,太醫剛囑咐過讓您早些休息好生調養身體,您真不能這樣下去了。大人,老奴扶你回屋歇息吧?老奴無禮,愿代大人招待來客,請大人放心。”

  沈東來沒有動靜,仍不肯去安歇,管家含淚再勸,司徒連英等人也從旁勸慰,靈堂里又是哭聲嘆聲一片。

  或是被他們吵得頭疼了,沈東來終于答應回房休息了,兩個侍從扶著他,他起身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向周圍客人拘禮:“沈某失陪,招待不周……沈某失陪,招待不周……”

  側廳吃茶的吊咽者們聽說他起身回屋,也出來見禮相送。

  太尉大人畢竟是太尉大人,就算至哀至痛也不能忘了體面禮數,身處高位,總要時時隱忍,可生而為人,誰也不是鐵鑄的心腸……

  更聲響起,哀樂又鳴,十幾位招靈人站在沈府前院屋檐上揮動白幡,哭喊著:“小姐歸來!小姐歸來!”

  前院中央,設有一個火壇,仆從們穿著孝衣,跪在火壇前,一邊哭著,一邊將亡者生前用物一一擲于火中,以示為其整理行裝送別,也免除生者以后睹物哀痛。

  沈東來在眾人相送下走出靈堂,正要轉到通廊繞回后院主屋,一眼瞧見庭中火壇,他一下不復平靜之狀,情緒潰如泰山崩塌,推開眾人,直撲向沈畫音的侍女,從她手里搶下正要擲于火中的物什,緊緊抱在懷中。

  “不準燒!不準燒!這是她最喜歡的妝奩!她十歲時我親自找御制司給她打的!她回來了還要用呢!怎么能沒了?她找不著會跟我鬧的……我的畫音天生嬌慣,脾氣不好,連我都讓著她,你們怎么能動她的東西?”沈東來一副癲狂之狀,捶地大哭。

  “沈東來無德,理遭天譴,可我家人何辜?枉活半生,幸娶郡主,育有二女,長女幼時走丟,至今生死不明,三年前郡主也棄我歸天,小女畫音,最得我心,我珍之愛之,視為明珠,后生僅指望這一女,誰想,誰想……我只是離家數月,她就……她就……棄我而去……她才二八啊,沈東來百年之后有何顏面與郡主相聚?此生絕后,沈東來生有何益?”

  沈東來越說越激動,最后直接撲向那火壇,把府中所有人都嚇傻了。

  “太尉大人保重啊!”

  見他有自絕之意,旁邊的人都沖上來拉,這正是那些品級低的小官們在大人面前表現自己忠心刷好感的機會,院中側廳外的那些小官小吏在他靠近火壇時就做好了沖刺準備,他一加速,那些人就哭天搶地蜂擁而上,一個比一個情急,一個比一個哀痛,他還沒碰到一點火星,就被人一把拉了回來。

  在一陣緊張的嘶嚎聲中,短跑冠軍的名次被身手最佳的御林軍東營副督尉唐祺拿下,獎品不是金牌,而是一次擁尊貴的太尉大人入懷,并當其人肉靠背的殊榮。

  在接收殊榮的時候,他也順勢向頒獎人沈東來回饋自己的謝禮——趁亂將一封書信不著痕跡地放進沈東來衣襟中。

  接著冠軍唐祺,即羅云門細作唐劍一,開始在其他人羨慕嫉妒的目光中發表獲獎感言:“請太尉大人節哀,佛家有言,修成正果,小姐只是得了她的‘果’,被神靈普度,去了另一個地方,她會在那里獲得長樂安寧,一世無憂……不是嗎?大人,要好自珍重,不要叫小姐放心不下呀,您若棄世,她如何獲得安寧?”

  他的話觸動了沈東來,沈東來轉頭與他對視一眼,點了點頭,似乎已然頓悟,然后起身,看著那熊熊烈火,閉眼,松開手,那個妝奩落進了火中。

  沈東來不要任何人攙扶,自己亦步亦趨地強撐身體轉身往臥房走,嘴里念著,“她不是死了……她只是去了另一個地方……畫音沒死……她只是去了長樂安寧之地……人生終須一別,此生不得相見……”

  管家緩過情緒,繼續打點上下,請眾人回廳繼續吃茶,或有告辭的,他也一一代家主相送。

  唐劍一離開了沈府,與他同路的人不掩嫉恨之意,諷道:“一個小小督尉,還真是有見識,佛家之言都能亂謅?”

  他笑笑,不以為意,只道:“大人實在冤枉在下了,在下怎敢輕言佛家事?在下一向誠實,從不說謊,句句為真,只是他人不信,在下也真是無奈。”

  沈東來入得房中一頭栽倒在榻上,仍長嘆不息,三更時分,賓客散去,府中歸于安靜,他終于合眼入睡,下人不敢給他脫衣怕將他驚醒便只給他蓋了被子,關上門讓他安睡不受打擾。

  察覺房中無人了,沈東來從榻上坐起,拿出唐劍一塞到他懷中的信件,在燈下細看,原來是景寧親筆書信,他更為慎重,閱過此信,才知景寧遇刺的事,景寧讓他試探尤一心確實此事是不是上官天元的主意,然后借此行離間之計,讓尤一心與上官天元徹底離心,并讓北帝懷疑上官天元有護荀韶祺之心。

  沈東來看完,向南一禮,然后將信點燃燒毀于痰盂內,又撕了一些沈畫音以前寫的詩句同樣點火燒毀覆在灰燼上,才確保不讓人生疑。

  次日,尤一心到沈府吊咽,順便探望因喪女而多日辭朝不出的沈東來。

  沈東來正坐在房內想著事情,聞聽管家通報尤一心來了,他笑了下,心想,真是打瞌睡了就有人遞枕頭,心里正想著某人呢,某人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沈東來趕緊縮回榻上,弄亂頭發,咳嗽了幾聲,才應聲:“請長老……咳咳……進來……”

  尤一心走進房中,沈東來又揚揚手讓下人退下,他們獨處。

  尤一心來到榻前,看見沈東來此時的模樣,不斷嘆息:“誒呦,誒呦,我的太尉大人呀,你這是怎么了?才幾天不見,你就病成這樣了?沈大人,節哀保重啊,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北梁怎么辦呢?”

  沈東來氣息奄奄,聲音沙啞:“咳咳,長老啊……沈東來不中用了,沈東來恐怕要早去了……長老,謝謝你來看我最后一眼……以后再見,也不知道是天上還是地下了……”

  尤一心也拿出一副哀痛的樣子,說道:“誒,太尉大人啊,你是想上天還是想下地呢?你要是先我一步去了,千萬得托夢給我呀,告訴我你在天上還是地下,我去找你!”

  沈東來淚眼朦朧:“長老真是有心啊,沈東來要是去了,定會回來找你,必不讓長老在這殘酷的人世孤零零地活著……”

  “得了吧你!”尤一心裝不下去了,捶了沈東來一拳,“好個沈東來,死都想拖上我!我才不讓你如愿。”

  “咳咳……”沈東來捂著心口咳著,“長老,我可沒說笑,我女兒去了,這是天要滅我呀,就算天不收我,還有那么多麒麟之子時刻惦記著我的性命……”

  北梁以麒麟為靈獸,萬朝宗的圖騰是就是望天而嘯的麒麟,沈東來所說的‘麒麟之子’既是指萬朝宗中的某些人亦指皇室的某位。

  尤一心被他惹笑,“別鬧了沈大人,你哪有那么脆弱?令嬡走了,你也沒什么牽掛了,傷心一陣就該振作起來跟那些人繼續斗下去了。你可是沈東來啊,天不敢收你,地不敢葬你,誰也弄不死你。”

  他拿過他剛才進屋時放在一邊的一大摞公文,直塞到沈東來懷里,“呶,太尉大人,這是你的同僚們讓我轉交給你的‘問候’,你這么多天不上朝不問公事,他們一個個的都急壞了,在你府門口跟沒頭蒼蠅似的亂轉,又不敢打擾你,聽說我要來探病,他們才讓我轉交這些,料我不會受你責難,讓我幫忙勸勸你,趕緊回朝吧,沒有你,北梁朝廷就轉不了了!”

  沈東來這下真被這么沉重的公文壓得喘不過氣了,氣憤道:“不公平!北梁官員都有喪假的,品級越高還越長,這可是我給爭取的!憑什么不讓我休假?我歇幾天不行嗎?嗚嗚嗚~我女兒死了,你們不懂嗎?你們這些沒心的人啊!嗚嗚嗚~”

  沈東來掀翻了盛公文的托盤,上百封公文奏章丟得到處都是,他老淚縱橫,埋在公文里委屈地嗚咽起來。這回尤一心相信他是真哭了,連忙安撫他,拿手帕給他擦眼淚,哄道:“好了,好了,知道你辛苦了沈大人,別哭了奧,誰讓你是兼領丞相之職,手掌北梁軍政兩權的太尉大人呢,他們只能指望你啊。”

  “可是……”尤一心意味深長道:“沈大人你是當官的,你自然明白‘一日不在其職便失其位’的道理,百官越是仰仗你,陛下越是忌憚你,你的權位越高,就越扎眼,為人所難容,就算世上沒有第二個沈東來來頂替你,陛下也遲早會讓多個人來取代你,一步步分散你的權力……”

  沈東來不哭了,立馬抬起頭來,把手交給尤一心:“扶我起來,我現在就看這些該死的奏折。”

  轉而兩人對視,哈哈大笑,沈東來問他:“長老原來是來提醒我的呀?可是有什么跡象才讓長老有了這樣的擔憂?”

  尤一心上身傾向他,在他耳邊輕聲道:“我是想提醒你,小心司徒連英。如果你真要看這些折子,你就會發現里面沒有一封是關于軍務防衛的,因為陛下讓人把那些都給司徒連英送去了……”

  沈東來表情凝重起來,沉默一陣,點點頭,“我明白了,謝長老提醒。”

  尤一心滿意地笑了。

  沈東來眸色一轉,“長老最近很閑在嗎?都有空監視朝臣了?”

  “此話何意?”尤一心又緊張起來,“我監視朝臣不還是為了你,莫不成你當我閑得發慌?”

  沈東來搖頭,“不是,只是我料想,上官天元做了宗主,萬朝宗大事不就由他一手把控了嗎?長老你會不會覺得有些無聊?”

  “他一手把控?”尤一心果然不高興了,“哼,他想萬朝宗只有他一個人說了算,除非我死了!”

  沈東來諱莫如深地冷笑,朝他投去質疑的目,“長老你確定?”

  尤一心心虛起來,瞪了他一眼,急忙問:“你是什么意思?沈大人,莫非你知道了什么?”

  沈東來靠倒在枕頭上,慢悠悠地整理著散了一榻的公文,“一心長老,既然我們已經是‘盟友’了,我就跟你說實話吧,你們萬朝宗從我踏進北梁第一天以來,一直都在懷疑我調查我,上官天元無論是之前做長老的時候,還是辭朝的那些年,或是如今成了宗主,都一直明里暗里盯著我,寧愿錯殺也不放過,想盡一切辦法想弄死我,可是你知道為什么這么多年了,你們萬朝宗就是拿我一點辦法都沒有嗎?不只是因為先皇信任我袒護我,不只是因為我在北梁地位越來越高,還因為,我會保護自己,在你們盯著我的時候,我也在盯著你們。”

  尤一心看著他在紗簾下光影斑駁不分虛實的側臉,感覺有些不寒而栗,“盯著我們?你在萬朝宗有眼線?”

  沈東來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繼續說著他想告訴尤一心的‘真相’,“上官天元對付我,也不只是因為我原來是南晉人這個出身,他只是以此為理由罷了,一個冠冕堂皇為國查奸的理由,來掩飾他對我的忌憚。他嫉妒我,從我能得到先皇信任開始,他就嫉恨我。不,與其說是恨我,不如說他是恨先皇,他想不明白,為什么一個外來人都能被先皇無條件地信任,而你們督君監政為皇室效忠的萬朝宗,卻始終得不到帝王的心,反而總會成為帝王的‘眼中釘’‘肉中刺’?所以,他就一直找我麻煩,也是在向先皇抗爭。同樣,先皇信任我支持我,也是因為我會幫他提防你們萬朝宗,他需要你們,但你們實在太厲害了,他要權衡,所以他就親手扶起一個我,他讓我和你們萬朝宗永遠互相仇視互相打壓,他好在皇座上安心旁觀這場掣肘的游戲。你也不用奇怪,我為什么會有這樣那樣的權力,這一切只有先皇可以解答。”

  他說著,笑了,食指轉到嘴邊,對愣怔的尤一心做了個噤聲的姿勢,調皮地眨眼:“噓,你知道這些就行了,不要告訴上官天元,讓他繼續糊涂下去吧。”

  尤一心沉默良久,后來也笑了,因為他覺得諷刺,自己和上官天元執掌萬朝宗這么多年,竟然從沈東來這個外人口中才能得知先皇對萬朝宗真正的用心。

  “那新皇呢?”他問。

  沈東來聳聳肩,道:“你現在不是宗主,不就是答案了嗎?”

  沈東來知道他是想問新皇會怎么對萬朝宗,正稱了自己心,在尤一心疑惑不解背冒冷汗時,他再推一把:“你以為新皇只是因為你沒殺荀韶祺才不信任你了?哼,其實你也該想明白了,他從來都不信任你,他以前信任的人也只有上官天元一個。但是,他不再是需要上官天元的皇子了,他如今成了帝王,他也會像先皇一樣,想辦法掣肘你們萬朝宗。不過他和先皇不一樣的是,他這次是想從你們內部來解決這個問題。”

  尤一心頓悟:“你是說,如今我也是一個用來掣肘上官天元的棋子?”

  沈東來搖頭:“不要這么悲觀嘛,事實上,上官天元也成了用來掣肘你的棋子。咱們應該為上官天元感到悲哀,因為現在只有他還不明白。”

  尤一心仰天大笑,“哈哈哈,好啊,好啊,當上帝王之后,就不能再信任任何人了,陛下做得很好。”

  “所以,這就是你的機會了呀。陛下就想看著你們斗,看你們誰對他最忠心。當上了宗主,上官天元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就不再是不可動搖了,他若此時再不小心做出什么,或不小心犯一個與長老你一樣的錯誤……”沈東來暗示道。

  尤一心很快離開了沈府,去為自己心中的疑惑找答案。

  過了兩日,展英趕回萬朝宗復命,還沒進去,就在密道口碰見了尤一心。

  風塵仆仆的展英連忙行禮:“弟子展英拜見師父!”

  尤一心引他到密室說話,冷冷地問他:“你離開幽州十八日才回來,你去干嘛了?”

  展英很為難,畢竟尤一心是將他一手調教大的師父,而自己這次奉的是宗主的令,在宗主同意之前,他不能跟任何人透露有關任務的一言一語,只好道:“回師父,弟子是奉宗主密令去執行任務了。”

  “哼?宗主密令?”尤一心似乎已經了解了一切,胸有成竹地笑:“是去長安了吧?”

  展英一怔,沉默著不敢作答。

  尤一心俯身看著自己徒弟,“差點立了個大功了是吧?”

  “師父……”展英無奈地垂下頭。

  尤一心又踱步到了他左邊,在他耳邊道:“刺殺羅云門掌門啊……這么大的功勞,若是成了,你就等于拿下十個一等功了吧?一下就能成三品官,哦不,你上次把南晉邊防圖帶回來已經拿了一個一等功了,你已經四品了,這下要是成了,你至少從二品呀。可惜啊可惜……”

  展英不明白他為何知道了全部事情,只能道:“師父,弟子無能,待弟子向宗主請罪之后,自到師父這里來領罰!”

  尤一心聽他承認了,這才確信他探聽來的消息是真的,一下沒忍住,笑了出來,還好展英沒瞧見,他連忙裝嚴肅,拍拍他的肩:“好啦,別怕,師父不怪你,誰都有失手的時候嘛,宗主和陛下怪罪你,但為師相信你……”

  “宗主和陛下已經知道了?”展英驚道。

  尤一心一臉深沉和擔憂,去關上門,對他道:“是,宗主已經知道了,并且……他跟陛下都以為是你故意放走羅云門掌門,才導致任務失敗,而且還懷疑上了為師我,說你是因我指使,才不殺寧王和羅云門掌門,他們已經在欽天閣里布下了人,準備捉拿你,讓你招供……”

  “什么?”展英難以置信,痛心道:“師父,是弟子的錯!弟子執行任務失敗,甘愿受罰,但是弟子對萬朝宗絕無異心!弟子有罪,絕不牽連師父!”

  尤一心訓道:“你這傻孩子,怎么還沒懂呢?他們可以原諒你刺殺失敗,但不會放過你因寧王而刺殺失敗,他們巴不得你當時將寧王和昭明公主一并殺死!你不想牽連為師,可上官天元想啊,他就這么做了!”

  展英已經明白了其中的復雜,心中顫栗,也只是一陣,他很快就有了自己的主意,靜默一刻,他忽然掏出腰間的匕首,放在面前,對尤一心磕了三個頭,堅決道:“請師父親手處決弟子,以懲弟子之罪,以示師父清白!”

  尤一心被他此舉震驚到了,他沒想到展英如此剛烈忠義,心中有些不忍。

  尤一心轉瞬便淚盈眼眸,彎腰為他擦拭臉上的塵土,嘆息道:“展英啊展英,師父知道你沒有錯,師父怎么忍心這樣對你?你不要想這種傻事了,師父絕對不會為自保而犧牲你。我在這里等你回來,就是想救你的命啊……畢竟,你是我第一個弟子,且是最出色的一個……為師一生不娶妻不生兒,早就把你們這些弟子當做自己的親兒子了……怎么忍心……”

  尤一心的哽咽之聲讓展英肝腸寸斷:“師父……弟子無能,辜負師父期望了,惟愿師父無恙……”

  “不要這樣,展英。”尤一心勸解他道:“師父會無恙的,只要你不被他們拿住……這樣,你聽為師的,快逃吧,逃得越遠越好。”

  “師父,你要我做萬朝宗的叛徒?”展英驚訝道。

  尤一心就知道他難以接受,看到地上的匕首,他明白該怎么說服他了。尤一心對他搖頭道:“不,為師怎么會讓你做叛徒?為師是想讓你先保命,然后去做真正有利于萬朝宗有利于北梁的事。”

  他拾起匕首,抬到自己眼前,“這是寧王殿下賜予你的,我還記得,就在我把你送到他身邊當護衛的第一天……展英,當初,為師讓你去跟隨寧王做他貼身護衛時,你向為師許下的誓言,你還記得嗎?”

  展英點頭,目光復雜,“記得,弟子承諾,一心效忠寧王,一生護衛殿下,殿下在,我在,殿下死,我死!”

  “你記得就好,為師相信你不會違背自己的誓言。”尤一心計上心頭,接著道:“那師父告訴你一個秘密,當初殿下遣你先把南晉布防圖送回來,而他隨后就往幽州趕,然而他還沒進幽州城,就遇伏,差點性命不保。你知道那是誰干的嗎?”

  “不是羅云門嗎?”展英心中一顫。

  尤一心將匕首插回他腰間,“不,是我們的新皇,就是當初的宣王殿下。這是為師查了很久才查出來的,其中原因你也能想明白。”

  展英不說話了,難以置信地垂下了頭。

  “上次為師去南晉為使,也察覺出,仍有人想暗殺寧王,寧王至今都不安全,不是南晉的人想要他的命,而是咱們北梁的人啊。如今天元長老做了宗主,他為什么能取代為師,突然回朝做這個宗主,你明白嗎?”尤一心繼續誘導。

  展英深思,更覺毛骨悚然:“師父……你是說,宗主早與陛下……他們都想殺害寧王殿下?”

  尤一心看看他,用沉默來回答,然后繼續道:“事情已經如此,你難道就忍心看到寧王被害死嗎?你可是立誓要保護他的!”

  展英道:“弟子明白了,師父是想我去長安繼續守護寧王殿下?”

  “嗯。寧王殿下不能有失,他若有失,朝中鄭家一黨必會作亂,到時候北梁危矣。”

  “好,弟子必不違誓!這就去長安。”

  “你放心吧,這里一切都交給為師了。”

  “師父……保重。”

  他走后,尤一心拿出袖間藏的毒藥,這本來是他想用來勸展英服下,假裝展英畏罪自殺的,他跟展英說的話也十有八假,比如此時荀韶凌并不知刺殺的事,上官天元也沒打算用展英來對付他。他是想讓展英死無對證,讓這件事變得更加可疑,再到荀韶凌面前反咬上官天元有袒護荀韶祺之心,把責任全推到上官天元身上。畢竟荀韶祺是上官天元一手調教的弟子,上官天元因為不想殺他而導致刺殺羅云門掌門的任務失敗,這定然能讓荀韶凌開始懷疑上官天元對自己的忠心。

  他看了眼這精致的瓶子,擲進了火中,聽著泄露出來的毒藥在火中發出的‘呲呲’聲,嘆了口氣,“傻孩子,當了細作還這么天真……愿你能在長安……長安吧。”

  尤一心設法讓荀韶凌聽說萬朝宗派人去刺殺景寧,然而因為荀韶祺相護刺殺失敗的事,不過他也知道,就算自己不設法透露,荀韶凌遲早還是會知道的,他現在算是看清楚了,這最機密的萬朝宗,其實漏得跟個篩子一樣,誰都能往里瞅一眼。

  很快,荀韶凌就召見了上官天元與尤一心,問他們此事。

  上官天元向荀韶凌承認此事為真,尤一心還在一旁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

  “宗主為什么要刺殺昭明公主?”荀韶凌在他們面前背手踱步,走在殿中燭火間。

  “因為老臣得知,昭明公主正在調查南晉官員,樹敵頗多,又已議和,她此時必難防我萬朝宗,時機已至,老臣便有了這個主意,殺了她,必讓南晉大亂,到時候我北梁南征,就少了一大強敵。”上官天元回道。

  “嗯,確實是好時機,好主意。那宗主是派何人為首去執行這次任務?”

  上官天元臉色陰沉下來,“是細作展英,他身手極佳,心思細密,且對長安城最為熟悉。”

  “展英?”背對他們的荀韶凌笑了一下:“就是之前隨寧王在長安潛伏多年的展英?”

  “是。”

  “那他為何會失敗?”荀韶凌明明已經知道了一切,還是故意問這個問題,帝王的多疑之心,古來如一,尤其是在自己最忌憚的事上。

  “因為寧王突然出現,以死威脅,要保昭明公主,展英不敢傷害北梁王爺,只好撤退。”上官天元白發白須,立在宮燈下,鎮定自若。

  荀韶凌點點頭,語氣變得詭異:“原來如此……確實,怎么能傷害皇兄呢?況且那是他的故主……那宗主沒有歸罪于展英吧?”

  上官天元皺了皺眉,回道:“本就不應怪罪,只是……展英不知為何,沒有回來復命,潛逃無蹤了。”

  荀韶凌駐足,回了頭,看了眼上官天元還有一旁一直沉默的尤一心,沒有再追問下去,只一步步向上官天元走去,直視著他:“朕還有一問,想向宗主請教。”

  上官天元躬身一禮:“不敢言教,陛下但問無妨,老臣絕無隱瞞。”

  “朕知道你不會向朕隱瞞什么,宗主你說的話必是真心。”荀韶凌的目光變得教誰也看不懂,走到了上官天元面前,十分地靠近。

  他問:“朕只是在想,如果是宗主你親至長安,那這次刺殺會不會成功?”

  上官天元抬起了頭,心中有了異樣的感覺,他已經清楚了這件事讓荀韶凌有了什么想法,他也明白這是怎么發生的,但他一時看不清是誰操控了這一切。

  “會。老臣必會取昭明公主性命。”他肯定地回答。

  荀韶凌再問,“那寧王呢?他可是以死相護……”

  上官天元一時無言,再開口,仍是肯定無疑:“老臣自有辦法在不傷害寧王的同時,殺死昭明公主。”

  荀韶凌眼神中期待的光滅了,轉過了身,不再看他,冷笑一下,“也就是說,你也會保寧王?”

  上官天元知道他的意思,但自己從不打算向他隱瞞什么,也只好直言:“是,他是北梁寧王,是老臣一手教大的弟子,老臣絕不會傷他害他。”

  上官天元看著他身著黃袍的背影,也不顧旁邊尤一心的存在,上前一步接著道:“老臣對不起他的已經夠多了,若連他的命也要奪去,那老臣恐怕是會被天地所不容。”

  荀韶凌不再說什么了,示意他們退去。

  尤一心全程沒有說幾句話,只在出殿之前晚了上官天元一些,上官天元離開后,他回身望著荀韶凌,荀韶凌也感覺到了,抬頭與他對視,“長老有什么話說?”

  尤一心深深一躬禮,說道:“陛下,老臣只是想說,當初幽州城外,老臣親自下令,擊殺荀韶祺,誓不讓他生還帝都……還請陛下勿忘。”

  回到欽天閣,上官天元請尤一心來問話,是想問他可能追查出展英的下落,尤一心表示全力配合,積極地安排人去四處搜尋展英下落。

  最后,兩位長老獨處,尤一心嘆息不斷,與他聊起之前荀韶凌的那些問題,上官天元沒什么反應,尤一心則直言,他看出來了,荀韶凌很在意上官天元要護荀韶祺這一點,這明顯是對上官天元有懷疑。

  “帝王心難測不是嗎?宗主,恕老夫直言,宗主還得謹慎啊……”尤一心按照沈東來提示他的,再一次挑撥離間,拋出一個上官天元不得不在意的問題:“多虧宗主回來執掌重任,最近老夫才能得閑,開始思考一件事情,你我都在萬朝宗多年,用盡各種方法調查沈東來,可為什么我們始終抓不住他任何把柄?”

  本來心不在焉的上官天元,終于被他的話吸引了注意力,“長老怎么突然說起沈東來了?”

  尤一心與他并立在欽天閣外,望著寂靜的夜空:“因為這個問題,與今日陛下對待宗主的態度似乎有關系。”

  “那長老說說看,有何關系?”

  “不知道宗主有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沈東來為什么會屹立不倒?先皇為什么會信任他?老夫經過最近的事,終于想明白了。那就是,沈東來一直是先帝用來掣肘我們萬朝宗的一顆棋子。先帝用我們,也在防我們,對沈東來也是這樣,所以先帝一直不反對我們查沈東來,同時又給他頗多的信任袒護,讓我們一直與他相互消磨,先帝不希望我們和他之間任何一方贏或輸……”

  “其實,說到底,我們都是帝王手下的棋子,或許帝王從未全心信任過萬朝宗,就跟他們不會真的信任堂下百官一樣……”

  “宗主,您已經是宗主了,而陛下,他已經是‘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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