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他不會回來了
第二日,秦鳳歌將他藏進箱子里,把他送出了宮,送回了風華宮。
他剛想自己打開箱門走出來的時候,箱門卻被別人從外面打開了,是景胤。
此時再見,已是另一種心境,這風華宮內,再不復真心笑顏。
景胤知道事情沒成,在失落的同時,更多的是愧疚與慶幸。
他慶幸景寧和顧長安沒有中招,他愧疚自己利用顧長安算計景寧。
人生在世,誰得自由?誰能真心相付?
生于皇門宮墻中的他們,終是各有所謀,分黨而立,明里暗里不得清白。
自南北議和事定,景寧開始整飭官場宮闈裁減各處開支以來,瑾貴妃處處受制,再不能如往日一般揮霍享受,故而深恨景寧,一直在景胤面前哭訴說慘,又讓景胤覺得景寧是在故意針對他們母子,催他尋機對付景寧,破壞景寧的大計,他也有猶豫,但是昨日機會擺在面前,他還是動了壞心思,想借此打擊景寧。
事情做出之后,他就后悔了,可是一切追悔莫及。
箱子打開,看到顧長安的第一眼,景胤就知道他已經識破其中的陰謀了。
景胤垂下了頭,不敢直視他,“對不起……”
顧長安既疲憊又難過,反而笑了,搖頭道:“你不用跟我道歉,你不過是做你和你母妃‘應該’做的事,歸根結底,還是我自己傻,竟然覺得能和你們這些皇室中人有真心相交,真是傻得可以。”
聽他這樣說,景胤心酸不已,眼中已含淚,“你相信我,我只是想對付皇姐,才與母妃如此設計,我沒想過害你……”
顧長安站起來,往臥房走,“不用解釋,我不怪你,我只是再不能相信你,相信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了。倒是要謝謝你,給我提了這個醒。”
景胤看著他行動自如的雙腿,有些發愣。
他進了臥房,關了門,不是為補覺,而是換了一身低調的衣衫,洗了把臉,再次走出來,這回從景胤身邊掠過,直直往風華宮外走,就算門前有一眾的守衛緊盯著他,他也不停步。
景胤攔下要跟著他的護衛們,自己追了上去,問他:“你要去哪里?”
他回頭看了眼風華宮,道:“我要走了,我不想再被你們困在這個籠子里了。你放心,我知道我跑不掉,我不會離開長安,我只是想跟你們皇宮中人保持距離,稍微過得自在點。回去告訴你皇姐,讓她放心,我仍在她的掌控之中,至于我的出走,我的傷,她那么聰明,她一定可以編好理由應付過去。如果她一定要追我回去,想繼續關著我,那我一定會做出讓她后悔的事。你就這樣告訴她吧。”
景胤十分擔心,仍想勸他,而他已往前走去,孑然一身,頭也不回。
那些看不見的暗衛見機而動,不會讓他離開視線。
他知道,他也不會在乎。
景胤知道他的決心,知道他有多么傷心,但是他并不知道景胤多么想懇求他的原諒。
景胤還有很多話想說,最終只能在他消失不見之前,一遍遍對他那晨光下的背影喊:“寧王!寧王!寧王!荀韶祺!荀韶祺!”
那不是他的名,他不為所動。
“大姐夫!”景胤聲嘶力竭。
他的腳步頓了一下,然而只余苦笑,繼續向前。
景胤平復情緒后,獨自走回風華宮,在那空下來的輪椅前,靜坐了很久。
然后他也離開了風華宮,讓人關上了風華宮宮門。
景胤回到皇宮,去見景寧,向她稟報了顧長安出走的事,轉告她顧長安的話,他做好了準備面對景寧的責難和報復,然而景寧沒有,景寧只點點頭,說了句:“隨他去吧。”
景胤可以看出她很難過,心有不安,趁無人時,在她面前跪下認錯:“皇姐,我知錯了,我一時愚昧……”
景寧卻不讓他說完,只是看著他嘆了口氣,起身要走,在他旁邊停了下,拍了拍他的頭,“景胤啊,為什么你們就學不會聽話呢?不要再給皇姐添麻煩了,讓皇姐省省心好嗎?”
在消息泄露出去之前,景寧命人封鎖了風華宮,對外稱雖然寧王腿疾好了,但是內傷愈重,需閉門休養,再不見人,又讓羅云門的御醫去風華宮走了個過場,好回宮對南帝稟報。
景寧知顧長安在外招搖,南帝遲早會知道實情,當她在猶豫要不要向南帝稟明真相的時候,南帝先召她去了。
當時瑾貴妃與景胤都在,她以為是景胤將內情告訴了瑾貴妃,瑾貴妃就捅到南帝面前來了,不料并非她所想。
南帝只是聽說寧王病重,召她來問,而瑾貴妃惦記著昨晚的事,知道其中有緣故,所以想尋機戳穿景寧的謊言,景胤知她心思,就跟她一起來了。
“父皇聽過御醫的回奏了?”見完禮,面對南帝的疑惑,她問道。
南帝點頭道:“是。景寧,朕召你來就是想問問,寧王果真傷得那么重嗎?之前見他好像并無重傷啊……”
景寧回道:“早在他逃回北梁的路上,他就遭人伏擊,中了劇毒而不能解,后面又是重摔,確實傷得挺重,只是表面看來無恙罷了,他的內傷嚴重,景寧一點不敢怠慢,就關了風華宮,讓他閉門靜養。”
這些都是南帝早知道的,景寧再拿這詞在他面前應過,他知景寧是一點都不會跟他透露別的什么了,難免心有不悅。
其實不用景寧說出什么,他今日召她來,根本原因,還是秦鳳歌已經跟他講過昨晚那一出出好戲了,他和瑾貴妃一樣,就想著拿景寧的破綻。
瑾貴妃昨晚受皇太后一頓斥責,此時正對景寧懷恨在心,更不肯放過機會,挑撥道:“陛下,容臣妾一言,寧王一直受羅云門監管,他的情況公主必是比誰都了解。再說他的安危事關兩國的戰和,公主自然得謹慎,有些不能為外人知的內情也不奇怪,總之公主終會安排妥當的,陛下就莫要擔心了。”
這話的意思明明就是刻意指出羅云門是凌駕在南帝之上的,羅云門的事南帝都不好過問,一下挑起了南帝心頭的火,就要對景寧發作,指出昨晚之事。
而景胤忽然起身,在南帝面前跪下,低頭道:“啟稟父皇,母后說的沒錯,皇姐確有內情不好讓父皇知道……”
景寧看事不妙,猜他要說出寧王出走的事,立即瞪了他一眼。
但是景胤面色沉沉,只繼續道:“寧王會突然病重,其實是兒臣的錯。”
景寧愣了,瑾貴妃也愣了,南帝一臉茫然。
他叩首道:“皇姐安排妥當,對寧王小心又小心,他的傷勢本來是穩住了,卻因日前兒臣魯莽,給寧王吃了冰寒之物,與他服的藥相沖,這才突然傷重病發,多次咳血,連床都下不了了……皇姐為護我,怕我被父皇追責,才隱瞞了內情,請父皇恕罪,請父皇不要再追究皇姐的過失,一切錯在景胤,景胤甘愿受罰。”
瑾貴妃急了,正要說什么,而景胤只轉眸與她對視一眼,眼神中有勸阻的意思。
南帝知道景胤的心意,很疑惑,可只能暫時放過那些內情,做出信了景胤的樣子,頓了一會兒道:“哦,原來如此……恩,你不必自責,無心之失罷了,以后待寧王小心點就是。”
南帝沒有責怪景胤,瑾貴妃總算松了一口氣,卻沒想到景胤并沒有就此作罷。他又向南帝叩首,“父皇,兒臣自知有錯,自請受罰,愿到風華宮終日守護寧王,親自照顧他,他一日不愈,兒臣也一日不出風華宮,如此才能消除心中之愧,請父皇成全……”
他又轉身向景寧一叩首,抬頭與她對視,眸中淚光閃動:“……請皇姐成全。”
景寧總算懂了他的意思。
景胤總算長大了。
他知道南帝和瑾貴妃必會抓著此事不放,恐怕終會知道其中實情,他就自請去風華宮長守,以瞞住各方耳目,讓南帝瑾貴妃再不能借此生事。
也是為了彌補他的過錯,他的心里有愧難消。
上一次犯錯,他被景寧軟禁。
這一次,他要自請軟禁……
他久久拜地不起,其他三人盡皆沉默,都知道他心意難轉,最終南帝只好妥協,允了他的請求。
景寧也點了頭。
在去風華宮‘贖罪’之前,景胤先送瑾貴妃回瑞華宮,瑾貴妃再忍不住,叱問他為何要如此,他不曾答。
“我為你謀劃這么多年!你竟如此棄母妃不顧?”瑾貴妃怒不可遏,一時失控,打了景胤一耳光,打完之后她自己也蒙了,連忙又去抱住景胤,痛哭起來。
景胤并不怪她,為她拭淚,“母妃打得好,景胤辜負母妃了,但是景胤再不想做陰詭無信之人……還請母妃不要再與皇姐敵對了……”
瑾貴妃痛哭不應,他三拜離開。
在出宮時,他看到景寧在宮門外等他,上前去,“皇姐……”
景寧百感交集,說道:“今日之事,謝謝你。”
景胤笑了,因為這是印象中景寧第一次跟他道謝,他道:“沒什么,皇姐,你讓我去看守寧王就是想讓我學會擔責,這回我終于學會了,犯了錯,就得去承擔了,再不能逃了……是景胤對不起皇姐,一時糊涂,讓皇姐更難過了……”
景寧疑惑:“更?”
景胤見左右無人,便與景寧交心,“是,我知道,為了整肅官場整飭吏治,皇姐不惜拿親舅舅長孫丞相開刀,皇姐面上雖冷酷,但心里怎能不難過?景胤愚昧啊,居然直等到寧王說破這一點,才知道皇姐的不易,他一個外人都知道,而我們這些做弟弟的卻不能為皇姐分憂,還給皇姐添堵……”
“寧王?”景寧想起顧長安,心中滋味難言。
景胤點頭:“是,昨天他就是聽我說了丞相之事,他說你一定很難過,所以才鬧著要我幫他進宮來見你,應該是想安慰皇姐吧……現在想想,他真是皇姐的知心人,比我們強多了……”
準備出宮執行任務的景寧身著便服,帶著斗笠,風一吹,白紗飄落,遮住了她的面容,頃刻間,淚如雨下。
景胤見她長久無言,略有猜測,安慰道:“皇姐,雖說我不知道昨晚你和寧王有什么矛盾,不過我想,他今日出走也只是跟皇姐置氣,皇姐要不你去勸勸他,他定還是要回來的,他不會離開你的……”
景寧搖頭,繼續昂首前行,“不,他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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