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長安并沒有被黑暗籠罩，電燈的普及，讓全城猶如白晝。

　　大街上車水馬龍，自行車、汽車、電車各行其道，賭坊、妓院、酒肆里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隨著穆帝朝時期城際高速鐵軌（含地鐵）的問世與普及，長安的城區面積也逐漸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如今的長安已非歷史上任何一個王朝的都城所能比，不僅是全球第一強國漢帝國的帝都，還是當今世界上人口最多、市區面積最大、繁榮程度最高的城市。

　　長安全市面積為三萬四千多平方公里，共有四千五百多萬常住人口，占漢帝國總人口的百分之一，下轄京兆地區與左馮翊、右扶風兩大縣，其中京兆地區（市區）面積有八百平方公里。

　　在京兆地區里最繁華的地段，有一家生意非常好的酒店，名叫“悅來客棧京兆三店”。

　　悅來客棧是漢帝國境內規模最龐大，設施設備最豪華，但同時也是物美價廉最親民的連鎖酒店。

　　下午禮部尚書孫淳辭別劉毅回到政務府大院之后，就去拜訪了工部尚書張金貴與右相楊素，約兩人晚上六點半在悅來客棧京兆三店一聚。

　　晚上六點時，孫淳提前到了悅來客棧，并安排仆人在客棧門口等候楊素與張金貴。

　　沒過多久，楊素與張金貴先后如約而至，依次被仆人迎進了孫淳所在的包廂。

　　三人齊聚后，相互見了一番禮。

　　待各色菜肴紛紛被擺上桌面后，孫淳起身端起酒杯，看著張、楊二人，客氣的說道：“孫某先敬兩位相公一杯！”

　　“孫尚書見外了！”

　　張楊兩人也端著酒杯站起身，陪孫淳飲了一杯。

　　“據說這從海外黎洲運來的鯉魚味美肉香，兩位相公還請嘗一嘗，看看味道究竟如何。”

　　三人坐下后，孫淳伸手指向一盤糖醋鯉魚，示意楊素、張金貴品嘗。

　　“嗯，吃起來香嫩酥軟，回味無窮，甚是美味！”

　　張金貴夾了一塊去了魚刺的肉，放進嘴中嚼了嚼，然后說道。

　　孫淳見楊素沒有動筷子，便連忙伸手示意楊素看向另一盤菜說道：“楊相，此乃孫某老家莊園飼養的土豬肉，以藤椒油秘制燜潤而成，肥而不膩，麻辣中帶著三分香甜，還請品嘗。”

　　楊素聞言，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孫淳，隨即放下筷子，問道：“孫尚書若有什么事，還請直言相告。”

　　他這架勢，好像再說：“你不告訴我真相，我就不吃你請的這頓飯。”

　　孫淳尬笑了一聲，遂無奈的陪著笑臉道：“實不相瞞，此次我請兩位相公，的確是有要事。”

　　聞言，張金貴也放下了筷子，靜靜等待孫淳的下文。

　　“陛下選妃之事，政事堂諸公也大都是贊成的，所以，我這不是來探探兩位相公的口風么？”

　　孫淳此話一出，張金貴頓時面露喜色，激動地拿起筷子，繼續吃黎洲鯉魚去了。

　　而楊素，卻沉著臉，無動于衷。

　　孫淳雖然沒直說，但張金貴與楊素又不是傻吊，怎聽不出孫淳的弦外之音。

　　“兩位相公同意了？”孫淳盯著張、楊二人的臉，小聲問道。

　　張金貴含蓄的點了點頭。

　　他的嫡女張疏影右臉有一塊小小的紅圓胎記，從小就是議論的對象，名聲不太好，成年后一直也沒有哪個豪門權貴上門提親。

　　他眼看自家嫡女都要成老姑娘了，沒想到喜從天降，竟然被禮部選為皇妃的候選人，他哪里會拒絕？

　　這簡直是求之不得！

　　張金貴沒有得意忘形的仰天大笑，僅僅是含蓄的點頭，已經是非常非常克制了！

　　就在孫淳以為大事可期的時候，一道不和諧的聲音從旁邊正襟危坐的楊素嘴里蹦了出來。

　　“我家穎兒不能嫁給陛下！”

　　孫淳與張金貴刷的一下轉過頭，盯著一臉嚴肅的楊素，異口同聲道：“為什么？”

　　被兩人一問，楊素先是一楞，接著臉上露出了濃濃悲色，無奈道：“兩位有所不知，我家穎兒自打生下來身體就散發異香，體質異于常人。我與夫人祖上三代皆無一人體有異香，穎兒身上的異香該如何解釋？”

　　這件事幾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坊間甚至傳說楊麗穎是天上的仙女轉世，否則身上哪里會有異香？

　　孫淳與張金貴見楊素面露悲色，紛紛猜測有關楊麗穎的真實情況可能并不像坊間流言那么簡單。

　　楊素說到這里，悲痛的情緒越來越明顯，略有些哽咽道：“穎兒小時候喜歡飼養貓狗等小動物，但無論哪種動物皆會在成長途中夭折。慈恩寺的凈澳法師說她前世罪孽深重，今生才會命犯天煞，克夫克子，最好的選擇是終身不嫁，侍奉佛祖，以消罪業。”

　　“這——”

　　張金貴本想以為楊素會因為楊麗穎天生異香嘗嘗造人非議而想不開，打算勸楊素想開點，別太在意坊間的流言蜚語，但聽了楊素的后半句話，立即變得啞口無言，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么好。

　　孫淳皺眉道：“楊相，您難道真的甘心讓穎兒長伴青燈古佛，孤獨終老？”

　　聽到這個直指人心的尖銳問題，楊素沉默片刻后，情緒瞬間失控，眼淚如決堤的黃河，洶涌而出，很快就打濕了他的衣領。

　　孫淳與張金貴嚇了一跳，他們萬萬不會想到楊素竟然說哭就哭，毫無征兆。

　　楊素可是僅次于丞相，與左相平起平坐的右相，漢帝國僅有的四名正二品大員之一。

　　如果說皇帝是漢帝國的一把手，那么三公就是平起平坐的二把手，至于左右相、左右帥則是平起平坐的三把手！

　　楊素能夠成為右相，心志之堅定程度，一定超出普通人許多倍，否則不可能從基層爬到如今的高位。

　　但他現在哭了，哭的是那么的凄慘，那么的無奈，那么的讓人心痛！

　　孫淳與張金貴也都是人精，轉念一想，便明白了楊素為何會如此失態！

　　楊麗穎的皮膚像她的生母劉如靜，白皙似玉脂，身形修長高挑，面相長得跟楊素一樣都是瓜子臉，性格與楊素也很想，偏執中帶著三分孤傲。

　　楊素用情專一，天下人皆知，他只有劉如靜一個老婆，也只有楊麗穎一個女兒，盡管他還有三個兒子，但他最疼愛和最寵愛的卻是楊麗穎。

　　慈恩寺的凈澳法師乃是寶掌大師的親傳弟子，據說寶掌大師已經活了一千多歲，猶如住世羅漢，他的親傳弟子豈會打誑語？

　　即便凈澳法師推算失誤，但楊麗穎飼養的小貓小狗難道是被楊素家中仆人害死的？

　　若說貓狗等小動物是病死的孫淳、張金貴二人相信，但若說是被楊素家中仆人害死的，那絕不可能！

　　家仆若真干出了害死家主嫡女寵物的事，其下場自不必多說。

　　而楊素是朝廷大員，家仆眾多，人多眼雜，下手豈會那么容易？

　　楊麗穎一個柔弱的女孩兒，又哪里會得罪家中的仆人？

　　再者，楊素與孫淳、張金貴一樣，都是接受過漢帝國義務科學教育的人，自然明白人類基因遺傳的常識。

　　楊素與他的夫人劉如靜（劉毅二姐）祖上三代有沒有人身有異香，是誰也不能百分百肯定的事。

　　但這話從楊素口中說出來，自然就有了可信度。

　　所以，唯一科學的解釋即是楊麗穎屬于基因突變。

　　只不過，基因突變并不能解釋楊麗穎飼養小動物為何會夭折，慈恩寺凈澳法師為何會說那樣的話。

　　孫淳與張金貴隱約記得，楊麗穎成年之前，生過三次大病，每次大病無不是命懸一線，全城懸賞尋找各種偏方或奇怪的藥引子給她治病。

　　凡此種種，處處透露著詭異，逼得楊素不得不相信慈恩寺凈澳法師的話——楊麗穎命犯天煞，克夫克子！

　　這種隱秘之事，不僅關系著楊麗穎一人的聲譽，更事關楊素全家人的聲譽，不到萬不得已，楊素又豈能會輕易告訴旁人？

　　若不是孫淳的提問觸碰到了楊素深埋心中十數載的難言之隱，楊素又怎會情緒失控，不顧堂堂右相的形象而掩面大哭？

　　數分鐘后，痛哭一場的楊素，消掉了胸中郁積的悲憤。

　　他重重呼出一口濁氣，然后卷起袖子，擦干眼淚，收拾好心情，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土豬肉。

　　“右相放心，我等絕對會對此事守口如瓶！”

　　孫淳與張金貴被楊素的行為給弄得哭笑不得，但他倆也不好再與楊素糾結楊麗穎是不是命犯天煞，克夫克子的問題，眼下能做的便是對楊素剛才透露的隱秘之事做出保密的承諾，好讓楊素放心。

　　“不說了，不說了！來來來，兩位，請滿飲此杯！”

　　楊素絲毫不顧形象，豪邁地舉起酒杯，對著孫淳、張金貴嚷嚷道。

　　見楊素打算借酒消愁，孫、張二人也只好舉杯陪著。

　　大半個小時后，三人各飲下了六七兩酒。

　　他們喝的酒名叫“悅來香”，乃是四十二度的綿柔型白酒。

　　雖說不容易上頭，但二三十分鐘過去了，在酒精的作用下，三人頭腦暈乎乎的很正常。

　　如此一來，剛才由楊麗穎之事而引發的不痛快，便成了過去式。

　　孫淳心中裝著劉毅的吩咐，不敢喝高，一直保持著清醒。

　　他逮著機會，露出一副醉醺醺的樣子，盯著楊素問道：“右相，實不相瞞，陛下看中了你家穎兒，這該如何是好啊？！”

　　PS：本章提到的寶掌大師原型為寶掌和尚，有興趣的朋友可以了解一下在中國歷史上有明確史料記載的寶掌和尚（據說活了一千多歲）。另外，感謝各位老鐵的支持，本書終于殺進歷史頻道新書榜前十了，目前第八名！感謝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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