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做的事就像推雪球，開頭雪球雖然很小，但是沒有著力點，滾動的速度反而慢。

　　當雪球越來越大，越來越圓潤時，人就能推著跑。

　　只要遇到一個下坡，雪球就會變得勢不可擋。

　　不但把面前的阻擋全部壓碎，還會把推雪球的人遠遠拋在后面。

　　在這個過程中它會變得更大，曾經(jīng)不可逾越的高山巨嶺，終將淪落為不起眼的土疙瘩。

　　如果再不識時務，只能被壓得扁平。

　　吳小六買油墨的時候還帶回來一個人，就是前幾天已經(jīng)變得瘋癲的袁有孝。

　　不過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恢復正常，只是眼睛變得無比深邃和冰冷。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某想開一個銀行。”

　　李曄的手摩挲著下頜，這幾天不是悶頭寫書，就是在下面走動。

　　不知不覺間，胡子已經(jīng)成了下巴的主宰，完全可以冒充老爺了。

　　“沒有朕做靠山，你的銀行根本立不住腳。等到準備金被人擠兌干凈，你就拿著一堆廢紙哭吧！”

　　袁有孝腦袋上的青筋暴起，他厲聲問道：“如果讓你成立銀行，你又能怎么樣，還不是會被擠兌干凈，至少我還有茶行這個底子。”

　　李曄拍手笑道：“好，終于敢跟爺爺平起平坐了，光是這份膽氣就值得鼓掌。可惜你高估了自己的實力，又身處動蕩的社會環(huán)境中。且不說神策軍那幫家伙，就連京中豪族都能輕松壓制，你又怎么可能獨立。到時候無非是被人干掉，或者給人去當狗。老袁，反正都是當狗，給爺爺當不也是當嗎？”

　　袁有孝獰笑道：“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如今的朝廷已經(jīng)日薄西山，你這個皇帝也朝不保夕。某只要找一路強帥輔佐，照樣能夠富甲天下。”

　　李曄等他說完，才慢騰騰的說道：“做了這么久的走私犯，你也知道其中三昧。無論誰登上皇帝的寶座，任用的都將是讀書人，他們從來都是商人的天敵。一旦平定天下，你這樣的人就成了肥肉，區(qū)別是怎么死而已。自己人頭落地，還是全家陪葬，爺爺覺得后一種的可能性比較大。

　　醒醒吧！與其做發(fā)財夢，還不如跟爺爺合作一把，畢竟書是爺爺一個字、一個字寫出來的。跟祖師爺斗法，你連一成勝算都沒有。逼急了，爺爺發(fā)個話，明天就能把你的狗頭掛在城門口！”

　　袁有孝大聲咆哮道：“能寫出那兩本書的，絕對是世上僅有的人才。與這種人合作，某只會被吃得死死的。這幾天，某是不吃不睡，盤算到最后才發(fā)現(xiàn)。只要與你合作，某就成了拉磨的傻驢，連一文錢都拿不到手。”

　　李曄笑道：“沒有辦法，銀行不國家化，你們就會反過來操控朝廷。到了那個時候，國家、民族統(tǒng)統(tǒng)都會變成資本的籌碼，而任由你們宰割。有鑒于此，爺爺只能狠心一點，誰敢染指中央銀行就殺誰。”

　　袁有孝吼道：“那樣一來朝廷就能隨時隨地干預經(jīng)濟，而且銀行效率也必然下降，最后變成死水一潭。”

　　李曄贊嘆道：“從兩本小冊子就能看出這些東西，你果然是個天生的銀行家。國有銀行一家獨大確實會僵化，所以朝廷占的股份就在5成半，其余的會全部投放到市場上。只要投資數(shù)額超過半CD可以加入董事會參加管理。那么袁公準備拿出多少資產(chǎn)參股？”

　　袁有孝楞了一下，然后就像惡狼般的在屋子里走動，不時的還會咆哮道：“你這是讓我上鉤！”

　　他太知道李曄的用意，以股本為誘餌，將各路資金全部吸引過來，然后宣布增發(fā)股票。

　　如果不增持手里的股票，那么占的比例就會下調(diào)，最終摔出董事會。

　　也就是說，這塊誘人的蛋糕下面是無底深淵。

　　只要往前跨一步，再大的家業(yè)都得賠進去。

　　李曄把手一攤，無可奈何道：“機會我已經(jīng)給你了，抓不抓是你的事。如果沒膽子干，那還玩什么資本？”

　　步子大了就會扯著蛋，李曄手頭的資本還接不住太大的盤子，過多的發(fā)行鈔票只能把自己玩死。

　　他的第一步就是建立信用，先在皇莊內(nèi)部發(fā)行貨幣，用于兌換糧食、布匹等等物資。

　　如果袁有孝加入銀行，他的茶葉就能成為其中一環(huán)，對穩(wěn)定局面會產(chǎn)生極大的效果。

　　而且袁有孝是少數(shù)看懂書的人，把銀行交給他手里，李曄也省心不少。

　　袁有孝把牙一咬，惡狠狠的說道：“圣人都說到這份上，某再推脫就是不知好歹。金300兩，銀2000兩，銅錢10萬緡，茶葉20萬緡。”

　　李曄不屑的笑了幾聲，懶洋洋的說道：“朕準備投入的資金、物資是1000萬緡。等秋天糧食收割后，它將增加到1500萬緡以上。你這走勢販子至少有500萬的家資，投入這么點小錢，實在是太吝嗇了。”

　　袁有孝憤怒道：“別拿某當傻子騙，如今的銅錢全都是劣幣，價值頂多兩成。去掉這些水分，圣人能發(fā)行的貨幣頂天100萬緡。”

　　李曄笑道：“你這價殺得太過分了，眼下糧食、布匹、食鹽的價格是節(jié)節(jié)上漲，如果把朕的全部庫存算進去，最少在400萬緡，加上50萬緡的金銀，就是450萬。劣幣經(jīng)過熔煉，至少能拿回3成銅料，其余的金屬也是錢，這至少也在300萬緡以上，還有工坊制造的各種器具，加起來又如何不是1000萬緡？”

　　袁有孝一下子愣住了，他懵懵懂懂的說道：“糧食、布匹也能成為貨幣的一部分？”

　　李曄道：“我沒那么多金銀，百姓也不需要金銀，他們需要的是生活必需品。我以物質(zhì)為本位，牢牢穩(wěn)定貨幣的幣值，就能保護百姓的利益。等到信用逐步建立，發(fā)行的貨幣就能控制長安。”

　　袁有孝思考了一陣后說道：“可這樣一來，貨幣對商業(yè)的幫助就不是很大，尤其流通性上就會大打折扣。而且各地的物價不同，光是一個換算問題，都能讓銀行亂套！”

　　李曄笑道：“在信用已經(jīng)建立的情況下，還不借機推行銀本位制，那個行長可以拿出去砍頭了。”

　　袁有孝楞了一下，道：“為什么不是信用本位，這樣就能彌補政府的赤字，從而為統(tǒng)一天下奠定基礎。”

　　李曄搖頭道：“人都是貪婪的，一旦發(fā)現(xiàn)濫發(fā)紙幣可以填補赤字，那么就會一直濫發(fā)下去。當貨幣供應量超過經(jīng)濟發(fā)展的實際需求，就會導致通貨膨脹，而這又會讓紙幣繼續(xù)貶值。到了那個地步，別說消滅藩鎮(zhèn)，咱們自己就先倒臺了。

　　下去起草一份草案出來，咱們先把這羊圈補勞了，省得那些狼崽子鉆進來。老袁，爺爺不想和誰講道理，敢伸手就要他的命，如果是窩案那就全部干掉。反正爺爺也沒錢，用這種方式掙一桶金也不錯。”

　　聽到這冷冰冰的話，袁有孝不禁打了個寒顫，說道：“圣人放心，職下已經(jīng)有了腹案，月內(nèi)就能發(fā)行鈔票。”

　　李曄笑道：“盡快把草案交上來，鈔票的樣式一定要美觀、復雜。朕已經(jīng)做好準備了紙張，有了你的油墨，就是萬事俱備。防偽方面還得下一番功夫，看來是該弄一臺沖壓機了。”

　　技術(shù)的東西，袁有孝當然不懂了。

　　他告辭離開屋子時，才發(fā)現(xiàn)衣服都已經(jīng)濕透。

　　袁有孝快步跑到自家馬車前，看左右沒外人才顫聲說道：“僅此一次，以后再不敢這樣放肆，實在太嚇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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