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長街的盡頭并非就真的是盡頭。

　　三年前，這里是風光無限的定國公府所在，但是因為后來定國公謀逆一事，所有同定國公府有來往的人都紛紛搬離了此地，而那些居住在這附近的百姓們也害怕惹禍上身，跟著丟棄了這里。

　　再后來，京城迎來了一場百年難遇的大雨，那么多房屋都還好好的立在原處，唯獨這棟見證了主人輝煌與衰敗的宅院坍塌了，徒留下一堵墻堵住了去路。

　　大家都說是定國公不忠不義惹得上天震怒才遭此一劫，誰要是靠近這里，誰就會跟著倒霉。

　　這樣的話原本是沒有人信的，畢竟太荒誕了。

　　但隨著一個二個接近這里的人不是變得嗜酒如命就是好賭成性，那些本不信的人也開始相信這一說法，漸漸地，也就沒有人再來此處了。

　　官府曾經想把這堵墻給挪走，重新修葺清理一下，再修建些鋪子來讓京城更繁華些，可無一例外的，都是無功而返。

　　這堵墻，就如同在此處生了根一般，任誰也挪不動分毫。

　　大家也就因此更加堅定不移的認為是定國公的做法違逆了天道，這天下，是皇家的天下，旁的人若是想要，只會落得同定國公府一樣的下場。

　　這樣的傳言也不知道是誰說出來的，到后來竟是越傳越盛，就連那深宮之中也是有所耳聞。

　　皇上龍心大悅，金口一開，便讓世人不準再動此墻。

　　越靠近這墻，少年唇角的笑就愈發的涼薄。

　　然而等真的站在了這墻下，少年卻又收起了笑，足下輕點，少年就翻身越過了高墻，到了另一邊。

　　少年的腳步未停，踩著雨后被打濕的石板上的青苔，一路七拐八拐的往前而去。

　　良久，少年停下了腳步，在一處同樣長了青苔的石碑面前站定。

　　“我回來了，小昔。”

　　少年撩開衣袍，渾然不在意地上還是濕著的，就這般坐在了石碑的邊上，臉上染上了幾分落寞。

　　“你在那邊好不好？有沒有受委屈？要是受了委屈你就……”話音戛然而止，少年帶著薄繭的手撫上石碑，“受了委屈也別告訴我了，我沒法幫你出氣。”

　　“要不然你先記著吧，等我來找你的時候再一并告訴我，咱們一起去找那些人，新仇舊恨一并算！”

　　雨水從樹梢上滴落，正巧落在少年的臉上，像極了眼淚。

　　少年也不伸手去擦，而是沖著石碑彎了彎唇角，斷斷續續的同石碑說著話。

　　這聲音，一直到天色黑透了才堪堪停止。

　　“小昔，聽我說了這么多你也累了吧？那你好好歇息，我改日再來看你。”

　　而此時的江州，才剛剛迎來一場雨。

　　京城在北，江州在南，南北的雨卻是又有不同的。

　　連翹一手遮在腦袋上，一手提著裙擺匆匆跑往廊下躲雨，嘴里還在嘀咕：“這是什么破天氣，方才還太陽高照呢，現在就又下起雨來。看這樣子，這場雨估計又得下好幾天吧。”

　　蹬蹬蹬幾聲腳步聲響起，連翹轉頭往聲音處看去，發現書昔時正并著兩個婢子朝她所在的地方跑來。

　　顯然也是沒有料到會忽然下雨才會這般狼狽。

　　明明該上前去見禮的，可不知為何，連翹近來是越發不喜書昔時此人了。

　　她估摸著應該是跟著自家小姐久了，所以才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不過這樣也挺好的。

　　至少她家小姐比大小姐看起來要真實得多。

　　連翹撇撇嘴，往后退了幾步，將自己的身形藏在了廊柱后面。

　　“……東西都讓連翹那個丫頭拿過去了嗎？那丫頭如何說？”

　　書昔時的聲音順著廊下的風飄進了連翹的耳朵。

　　連翹沒有偷聽別人說話的喜好，奈何連翹二字就這般直直的鉆入了她的耳朵，一直揮之不去。

　　心中委實好奇，便豎起了耳朵細聽。

　　“回稟小姐，都拿過去了。小姐還真是聰明，連翹那個丫頭人傻，奴婢說是大太太吩咐的，她還就真的傻乎乎的信了，二話沒說就將東西給拿了回去。”

　　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丫頭嘻嘻笑開。

　　那幸災樂禍的聲音，讓連翹覺得刺耳又生厭。

　　“奴婢可沒手下留情，挑了好些布匹給那丫頭呢！那丫頭人小小的一個，抱上那些布匹，都快看不到她人了。就算是昔年小姐沒有相信她說的話，想來連翹這個丫頭手臂肯定是受了累的！”

　　書昔時勾起了唇，道：“不過是一個丫頭受累你就這么高興？我想要的，可是看書昔年那個野丫頭吃癟！”

　　接下來的話都是在嘲諷昔年的出身成長，連翹沒心情聽。

　　顧不得雨勢還大，就這么頂著雨跑回了昔年的小院。

　　屋子里，昔年還正琢磨著連翹此刻應該在何處，準備吩咐房里的丫頭給連翹送傘去呢，便看到連翹急匆匆的跑了回來。

　　好家伙，全身都濕透了。

　　昔年拿了架子上干凈的帕子給連翹，略帶幾分責備道：“你這丫頭是不是傻？這么大的雨，就不能在府上找個地方躲躲，等著雨小了或者是我讓人出去接你么？就這么跑回來，看看，都淋濕了。”

　　連翹抱著那帕子，嘴唇一癟，就要滾下淚來。

　　這可算是把昔年給嚇住了，忙問道：“怎么了？是不是府上又有人欺負你了？”

　　不過不應該也不可能啊。

　　雖說祖母現在病重，大房一脈在書家風頭無二，可也斷然不該有人敢這么大喇喇的就欺負她們三房屋里的人哪。

　　“小姐……是奴婢傻，是奴婢害了小姐……”

　　連翹聞言更是淚雨如下。

　　昔年見狀心頭一跳。

　　“奴婢……奴婢以為那些布匹真的是因為大太太忙不過來，但是又不能耽擱大小姐的親事，所以才讓奴婢拿過來找小姐幫忙的……奴婢沒想到……沒想到這一切根本就是大小姐自己在搗鬼！”

　　“是奴婢蠢，沒有看出來大小姐故意想整小姐，才傻乎乎的將那些東西都給抱了回來……”

　　一想到接下來自家小姐要被關在屋子里替大小姐做那些活計，連翹就哭得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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