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姑娘。”

　　昔年緩緩出聲，不帶絲毫感情的眸子冷冷睥向柳葉。

　　明明是陽光明媚的好天氣，卻偏生讓柳葉恍惚間生出一種如墜冰窖的錯覺。

　　這樣的感覺對她來說并不陌生，甚至于隱隱有些熟悉，畢竟那個三年前死去的女人，也曾這樣喊過她。

　　一模一樣的三個字，甚至連語調和臉上的表情都如出一轍。

　　柳葉像是受到了什么驚嚇般，連連往后退，口中還喃喃道：“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不，不會的，那個女人三年前就已經死了，不可能還活著，絕對不可能！

　　柳葉猛地穩住身形，目光似箭，直直看向昔年。

　　“……我瞧著柳姑娘似乎精神不大好，你們把她帶回去歇歇吧，我可不想回頭又被人扣上什么亂七八糟的罪名！”

　　昔年睨了一眼柳葉身旁的兩個丫頭，輕聲道。

　　兩個丫頭被昔年方才那突來的一巴掌已經給駭得臉色煞白，此刻又親眼看見了她們家姑娘不過是同昔年說了兩句話就變成了如此模樣，心中俱是一驚。

　　府上可都傳遍了，這個昔年小姐，是從亂墳崗里出來的，指不定身上沾染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畢竟一個從小在鄉下長大的丫頭，估摸著連馬兒都沒怎么見過，怎么可能在馬術上一舉贏了天資過人的五小姐？

　　起初她們還不以為意，可眼下看來怕是……

　　兩個丫頭對視一眼，忙不迭的沖著昔年施禮作別，將柳葉帶離了此處。

　　余下的人顯然也是想起了這個傳聞，頓時作鳥獸散。

　　“這些人怎么這樣啊？好像小姐您是什么洪水猛獸似的！還有六小姐，她伙同大小姐在蹴鞠上動了手腳都輸給了小姐您，居然還有臉來諷刺小姐！”

　　許是心里積壓了多日的憤懣終于在此刻有了宣泄的地方，連翹毫不避諱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不過轉瞬，她卻又擔心起來。

　　“小姐，方才您打了六小姐一巴掌，這樣真的沒事么？萬一六小姐她……”

　　“不會的。書昔月雖然沒腦子，但也不是蠢笨的。今日之事，明顯是她在故意挑事兒，就算是鬧到大伯母那兒去，這么多人瞧著的，大伯母也不會偏袒她的！”

　　昔年并不擔心。

　　何況她在做這件事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大不了到時候她同書昔月一起被罰，或者是讓書昔月直接打回來咯！

　　左右一巴掌而已。

　　沒腦子……

　　敢這么直言不諱的說六小姐沒腦子的人，估計也只剩下她們小姐了吧？

　　連翹抽了抽嘴角，對于昔年偶爾的言辭犀利，也是很無奈。

　　不過這樣也好，總比之前她一直避開大房屋里的人要來得好些，若是六小姐真的不計較今日的事情，小姐這般做，多少也算是在殺雞儆猴吧？

　　兩人各自將心思給壓下，就欲回自己的院子，卻被忽然從大樹后面轉出來的身影攔住了去路。

　　“……四……四少爺。”

　　連翹瞠目結舌。

　　不是說四少爺因為身體原因，所以從來不出自己的屋子么？

　　那她眼下見到的這個人是什么？

　　果然傳聞不可信。

　　這個人就是書成祺，她的四哥么？

　　昔年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陡然出現在此處的少年——

　　少年穿著一襲月白色的長袍，劍眉星目，墨發被白玉冠給整齊的束在腦后，除了臉色有些因常年不見光而泛著不正常的白之外，全身上下，再無任何一處能夠讓人瞧得出來他是一個常年與藥罐子為伍的羸弱病人。

　　書成祺亦是在打量昔年。

　　他雖未出房門，可是身邊伺候的小竹卻是每日都會給他講一些府上近日來發生的事情。

　　比如書家找回了一個小姐，是他名正言順的五妹，名喚昔年，府上都稱昔年小姐，長得國色天香，并且很討祖母喜歡。

　　只是這個五妹似乎與大伯母還有昔月不對付。

　　再比如從未騎過馬的五妹卻在馬術上勝了自小就天資過人的昔月，光明正大的贏下了書五小姐的頭銜。

　　又比如五妹去凈慈寺里進香，卻一夜未歸，派去接她回府的人都被她給甩掉，直至第二日天明才被丫頭連翹給帶回來。

　　府上因此出現了很多不和諧的聲音，但是礙于祖母的嚴令，大家也只敢在私底下偷偷談起，并不敢拿到臺面上來說……

　　總之他最近耳邊聽得最多的就是昔年小姐四個字。

　　“昔年見過四哥。”

　　一番靜默之后，昔年彎起眸子同書成祺墩身見禮。

　　少女臉上的笑容猶如三月的春光，照得人心底都是暖暖的。

　　書成祺一陣恍惚。

　　他有多久沒有聽過這么真心誠意的一句四哥了？

　　帶著尊敬，帶著友好，沒有絲毫的不屑，也沒有絲毫的敷衍，就是這般自然而然的喚他一聲四哥……

　　恐怕得有七年了吧？

　　自打府上的兄弟姐妹知道他身子不好之后，哪次在年節的家宴上見了他不是帶著一臉的惋惜？又有哪次不是在背后帶著極為不屑和鄙夷的語氣說一聲那個病秧子……

　　許是受到了昔年的情緒感染，書成祺也彎了下唇。

　　“五妹。”帶著篤定的語氣，書成祺喚了一聲昔年，旋即解下了腰間的玉佩，“初次見面，四哥也沒來得及準備見面禮，這個，是母親替我找大師開過光的玉佩，聽說能夠辟邪保平安，四哥就將它送給五妹吧，還望五妹不要嫌棄才是。”

　　少年的手指骨節分明，可那顏色，竟是如玉一般的白。

　　恍惚間，竟讓昔年有些分不清是少年的手指還是玉。

　　遞到面前的手依舊穩穩的拿著那塊玉佩。

　　昔年含笑接過，當著書成祺的面就將玉佩系在了腰間，“多謝四哥，這玉佩我很喜歡。”

　　不知是驚訝于書成祺贈玉的舉動，還是驚訝于昔年就這樣大方將玉佩系在了腰間，總之跟在書成祺身后的那個頂著一顆圓圓的腦袋的小竹此刻正張大了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本就生得討喜的臉在這樣的表情下顯得更加憨態可掬，讓人瞧了就不由得想要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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