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計毫不吝嗇的對著那人翻了一個白眼。

　　“噯——看你這樣子就知道你不相信，不如我們來賭一賭？我要是說對了，你就請我吃醉云樓的琉云醉，至于你要是贏了么，我就……”

　　少年的話音頓住，低頭往自己身上瞧了瞧，旋即沖著伙計訕訕一笑。

　　“嘿嘿，看來只能你吃點虧了，我這身上什么值錢的東西都沒了。”

　　伙計已經不想再和這人說話了。

　　忒氣人了。

　　三天兩頭不尋個由頭來占他的便宜就睡不著覺是不是？

　　沒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居然還敢提出和他打賭，空手套白狼也沒見著是這么套的啊……

　　少年見伙計要走，忙伸出手去拉住，伙計卻像觸了電似的立即跳開到一旁。

　　雙眸睜圓，沖著少年嚷道：“兩文錢，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是在酒樓里做工的，你這手成天臟兮兮的，我的衣服被你這么一抓，還能見人么？”

　　被喚作兩文錢的少年撓頭瞇眼嘿嘿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牙。

　　“小齊哥，我這不是一時忘記了么？我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了。你看，你那袖子上不是還沒沾上什么指印兒么？這件事就當做沒發生，當做沒發生——”

　　名叫小齊的伙計顯然也是早就見慣了少年這樣一副無賴的模樣，睨了少年一眼，旋即一手掩嘴打著呵欠，一手拖著笤帚往酒樓里走了。

　　這一次，少年沒再伸手拉他，只是小聲嘀咕道：“怎么就不同我打賭呢？我這次鐵定能贏！真是可惜了。”

　　被亂糟糟的頭發遮住了一大半臉的少年露出惋惜之色。

　　與此同時，書家偏廳里正坐著一位少女。

　　少女面容清麗，雖算不得絕色傾城，但也是中上之姿，尤其是眉間那揮之不去的輕愁，更是為少女憑白添了幾分柔弱之感，讓人不由心生憐惜之意。

　　“姑娘在此稍等，已經去通稟老太太了。”

　　丫頭將剛沏好的雨前龍井放置在少女身側的矮幾上，輕聲同少女道。

　　少女頷首施禮，“有勞姐姐了。”

　　丫頭墩身回禮，緩步退出了屋子。

　　到底是江州城首屈一指的富貴人家，雖說此處是偏廳，可在少女看來，這一處偏廳已經絲毫不亞于她在岷州城的家了。

　　屋內的擺設亦是如此。

　　就連方才丫頭用來給她沏茶的茶盞，也是她在岷州城最富貴的府邸里才見過的黑釉茶盞，上面還雕著栩栩如生的蘭草。

　　少女垂眸，抿唇將茶盞拿起，頗有些忐忑的輕呷了一口茶。

　　唇齒留香。

　　屋外間或有腳步聲響起，雜亂無章的，看樣子不止一個人。

　　少女將茶盞放回原處，坐正了身子，繃緊了脊背，靜靜等候來人。

　　“……哪兒呢？人在哪兒呢？”

　　率先響起的是一個上了年歲的女聲，雖然還未見到人，但嗓音里夾雜的疼惜和憐愛是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了的。

　　“母親，您慢著些，人就在屋子里候著呢，不會跑了的。”

　　“祖母，您別著急，慢慢來。”

　　“老太太，當心。”

　　一疊聲的關切叮囑聲從外邊兒傳進屋內。

　　少女抬眼，便看見一大群氣度不凡的人邁步進了屋子，隨之而來的，還有環佩叮當聲以及上好的胭脂水粉的香氣。

　　真真像極了畫上的美人兒啊。

　　少女心內驚詫，看著書家的眾人不由得愣了神，直到泛著涼意的手被人給握住。

　　“丫頭，是葉丫頭吧？我是外祖母啊，外祖母——”

　　老太太大病初愈，本來大夫叮囑還是要多多臥床靜養的，奈何老太太聽到自稱是柳葉的姑娘登門拜訪，便執意要過來瞧瞧，任誰都攔不住。

　　大太太在書家多年，可沒聽說過什么叫柳葉的人，尤其是還能讓老太太這般在意的人，她自然是要跟過來瞧瞧的。

　　大太太都來了，書昔時定然也會跟著，然后就是書昔月、書昔年等等一眾書家的小輩兒也跟著來了個全乎。

　　主子們來了，做丫頭的當然也不能落下。

　　是以，偌大的偏廳此刻堆滿了人。

　　柳葉還從未被這么多人盯著瞧過，一時間紅霞爬滿了整張臉。

　　“外祖母……葉兒見過外祖母。”

　　害羞歸害羞，柳葉可沒忘了她的母親在世時所教給她的規矩，忙起身沖著老太太施禮。

　　老太太樂開了花，拉著柳葉的手左瞧右瞧，在看到柳葉身上素色的衣衫之后，唇角的笑終于收了起來。

　　“你這丫頭受苦了。要是外祖母早些得到消息，定然早早地就派人去岷州城將你給接過來了，也不用你一個弱女子孤身一人在外跋涉奔波至此……”老太太抬手抹了抹有些濕潤的眼睛，“這么些年了，玉丫頭做事還是這么沒分寸，當初要不是她執意……”

　　老太太忽地收了聲，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少女。

　　唉，都是些陳年往事，不提也罷。

　　玉丫頭……

　　大太太眉心一跳。

　　這不是她的小姑子的小名兒么？

　　那眼前這個小丫頭，應當就是小姑子的女兒了？

　　大太太抿了抿唇，開口輕問：“母親，這位長得如此標致的姑娘是小姑的女兒吧？果然同小姑一般，教人一瞧便能瞧出來是咱們書家的人！”

　　大太太這話可算是讓老太太從內到外的感到舒坦。

　　“就你會說話。”老太太嗔怪的睨了大太太一眼，“來，葉丫頭，這是你大舅媽，以后你就在書家安安心心的住下，有什么缺的或是想要買的，只管同你大舅媽說，別不好意思。”

　　“還有那些，都是你的姐妹，以后啊，你就盡管把書家當成是你自己的家！”

　　來江州城投奔自己的外祖家本就是柳葉一個臨時的決定，甚至她在半道上看到話本子上寫的那些被外祖家的親人直接趕出來的橋段，還萌生了退意。

　　但雙親已去，她一個孤女，眼下似乎已經沒有其他的路可以選擇了，所以才硬著頭皮，懷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貿然來了江州書家。

　　還好，事情沒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柳葉松了一口氣，靦腆的喚了大太太一聲大舅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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