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行！我不同意！”

　　日頭西斜，夕陽絢爛，幾枝開得正艷的桃花頗為調皮的伸出了枝椏，在軟煙羅制成的窗紗上投下片片陰影。

　　屋內忽地傳出一聲大喝，引得廊下的丫頭婆子們又紛紛跑遠了些。

　　“兒媳知道母親是擔心昔年那個丫頭在府上受了委屈，可小五到底是江州城百姓喚了多年的書五小姐，若是此時書家忽然對外宣布真正的書五小姐是昔年丫頭——這讓小五有何臉面出去見人？”

　　許是這話說到了老太太的心坎里，半晌屋內都沒能再傳出老太太的聲音。

　　屋子安靜了下來。

　　“……那照你的意思，這次的事情就這么揭過去了？不能委屈小五，所以就要委屈年年？大媳婦，我知道小五那孩子自幼在你膝下長大，你待她自然比待年年要親厚。可年年本就是我書家五小姐，十三年前錯了，現在就該改回來才是——”

　　老太太還是覺著這般對不起昔年，開口說道。

　　只是這一次聲音比之前小了許多。

　　大太太眼中浮起笑意。

　　“母親，昔年那個丫頭生得水靈，兒媳第一次瞧見就很是喜歡，恨不能直接將人從三弟那里要過來帶在自個兒身邊養著！這件事說起來是有些委屈她，兒媳心里也清楚。”大太太作發誓狀，“兒媳保證從今以后在書家沒人會欺負她，她的衣食住行，全都由兒媳親手負責，這樣，母親心里應該好受些了吧？”

　　老太太緊抿著唇，沒有說話。

　　“母親，手心手背都是肉，兒媳知道，不論是讓昔年正名，還是將錯就錯，母親心里都難受。只是有一句話，兒媳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說說，你有什么就趕緊說！”

　　老太太眼下已是心煩意亂，見到大太太這吞吞吐吐，要說不說的樣子，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只是這氣是究竟是沖著大太太，還是她自己，這就不得而知了。

　　“昔年丫頭到底是從外邊回來的，江州城的百姓到如今也不知道咱們書家還有一個小姐。但是小五就不同了，江州城的百姓幾乎都識得她，若是忽然將二人的身份給說穿了，只怕是沒什么好處。”

　　“咱們書家認回自己的小姐，犯得著講什么好處？”

　　老太太頓時心生不滿。

　　“是是，兒媳不會說話，把這話給說錯了，母親莫要見怪——”

　　大太太在一旁賠笑。

　　“……原來大伯母也在這里啊。正好，這下就省得昔年再吩咐連翹去找大伯母過來了。”

　　昔年忽地帶著連翹從外邊進來，驚擾了屋內的兩人。

　　“……年年？你怎么過來了？祖母不是讓你在床上躺著歇息歇息么？”

　　看清陡然出現在屋門口的女子，老太太忙收斂了眉間的戾氣，笑吟吟的去迎昔年，只是這笑意里，多少夾雜了一些心虛。

　　至于大太太，在聽到昔年聲音的瞬間就反應了過來，笑瞇瞇的問道：“昔年尋大伯母可是有事？”

　　昔年同二人見了禮，端坐在椅子上才緩緩點頭。

　　“昔年知道府中事務一向都是大伯母在管，所以今次昔年就是想當著祖母的面向大伯母討要一個公道——”

　　“公道？什么公道？”

　　大太太一愣，旋即面上浮現出了一絲尷尬。

　　莫不是這個丫頭知道自己在打什么主意了，所以才特地趕過來？

　　看著老太太好不容易才被她說動，若是這個時候這丫頭來插上兩腳，只怕是老太太這次說什么都要給這丫頭正名，到時候小五可就……

　　大太太當然不是為了書昔月著想才這般迫不及待的趕過來勸說老太太，她只是覺著書五小姐的名頭落在書昔月身上，比落在書昔年身上要來得更讓人安心，所以才這般急切。

　　不過心里的算盤打得再活絡，面上卻是一派茫然之色。

　　昔年頂著一雙純澈的眼眸，歪著腦袋讓連翹將一只蹴鞠給拿了過來。

　　“年年丫頭，你這是做什么？難不成是想讓祖母陪你踢蹴鞠？”

　　老太太瞪大眼睛。

　　“昔年丫頭，大伯母可不會這個，不然你讓府上的下人或者是三弟陪你玩兒？”

　　大太太錯愕不已，忙擺了擺手，跟著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

　　“大伯母瞧清楚了？這可是我與六妹比試時擺放在土坡上的蹴鞠……”

　　還好還好，年年這丫頭不是讓她這個老骨頭陪她踢蹴鞠……

　　老太太拍了拍胸口，長舒一口氣。

　　等等……

　　年年這丫頭方才說……

　　“這就是那個點了紅點的蹴鞠？就是那個讓你們在馬背上跨越障礙時還需將紅點射中的蹴鞠？”

　　老太太一面問著，一面從連翹手上拿過蹴鞠來細細端詳。

　　這不就是個普通的蹴鞠么？頂多和其他的蹴鞠相比多了一個紅點，能有什么特別之處？

　　年年丫頭特地拿來這么一只蹴鞠向大媳婦討公道，到底是想做什么？

　　老太太忽然想起那個令自己頭疼不已又言行無狀的三子，腦中驟然劃過一種念頭——

　　該不會是這丫頭學了老三，也開始想在府上“胡作非為”了吧？

　　老太太眼里出現驚恐之色。

　　“年丫頭拿著這蹴鞠過來找大伯母是想說什么？大伯母知道今日是年丫頭險勝了小五，可年丫頭也不至于如此盛氣凌人，非得特地過來炫耀吧？”

　　一字一句，都是對昔年的不喜。

　　誰盛氣凌人了？

　　成王敗寇！

　　就算她家年年是真的特地過來炫耀的，那也該受著！

　　老太太坐直身子，目光如刀，直逼大太太面門。

　　“大媳婦，我可是記著方才年年一進門就說是來找你要公道的。你這不問清事情緣由，就開始說年年盛氣凌人，故意炫耀——”

　　“你這樣子，讓我很難相信你方才所說的話啊——”

　　她又不是瞎子，適才大媳婦見到年年，那一閃而過的厭惡，可是沒能逃過她的眼睛。

　　分明就是不喜年年，竟然還能同她說喜歡年年得緊，要把她當親閨女養著！

　　這是看她老眼昏花不頂用了，所以好欺騙么？！

　　老太太怒從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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