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一說，連周曾明也不禁暗暗點頭，好奇李吾仙如何回答。

　　李吾仙道：“那不一樣，你說的地面技，也是擂臺打法，真正古代武道，沒有地面技，與地面技相差不多的也就是摔跤術，不過摔跤也講究樁功也即重心。

　　為什么說摔倒就是輸了？那是因為在古代，實際的冷兵器戰爭中，成千上萬手執兵器的軍馬對撞，如果樁功不扎實，摔倒后根本不用對方做什么，直接就會被人馬踩踏而死。

　　就如如果小姐你有一把寶劍，在實戰中，如果遇到別人摔倒，你是不是可以隨意砍殺？你會撲上去和對方進行地面技對決么？”陳九目光一閃，想起李吾仙在臺上踢過倒地后的狂牛蓋倫，腿法精準快速，對方想用地面技根本不可能。

　　周璃不再說話。

　　李吾仙接著道：“第三，步伐。”

　　說著，李吾仙暗運真氣，直接用出閃步。

　　刷，幾乎一眨眼功夫，掠過十來米的距離，站在最初進門的位置。

　　這下，所有人都啞口無言了，周慎一張臉突然脹紅，李吾仙什么水準他看不出來，但對方的步伐一用出來，他連對方的位置都確認不了，別說位置了，連移動的過程中覺得眼前一花……

　　這才知道眼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人是如何強大。

　　為自己此前的輕視感到自責。

　　李吾仙根本就沒在意這些人的反應，繼續道：

　　“移動、躲避，這都離不開步伐，步伐只要練得精，在動靜中，維持人體的平衡與節奏…”

　　接著又是一番講解，如此過了二十來分鐘，李吾仙才講完自己對武技的一部分看法，聽得陳九都連連點頭。

　　李吾仙畢竟是大宗門出身，而且武技早被他加點到大成，一通百通。

　　雖然李吾仙說得都是基本武技的理念，但對于陳九這種散修來說，已經有茅塞頓開之感。

　　當然，更高深的，李吾仙也沒有講到，那就涉及到宗門真傳練法了。

　　等李吾仙全部講完，周曾明首先鼓掌：

　　“賢侄這番話，說得老朽這個不懂武道的人，都獲益良多，現在的我可以打‘在聽這番話之前的兩個我’。哈哈哈。”

　　他這么一說，眾人都是笑了起來。

　　周璃卻覺得面色發燒，她本就嬌貴，曾在西洋留學多年，最是不喜歡這些所謂的“傳承”，這時再也忍耐不住，站起身來道：

　　“再練武又如何，能比得過槍嗎？”

　　說著，她啪的在桌子上一拍，一把嶄新銀亮的左輪槍出現在桌子上。

　　“弗朗士公司出產，不論什么武者，一槍就可以打死！”

　　她哼了一聲道，大聲道。

　　周曾明一張臉氣得發白，這槍是周璃生日時，姑媽送她的禮物，讓她防身用，此時卻拿出來了。

　　李吾仙怎么也算他的客人，這女兒越大越不懂事了，周曾明怒斥道：

　　“放肆！”

　　“李師傅是家里的貴客，你這丫頭太不懂事！罰你抄百遍《道德》。”

　　這周璃還是第一次被自己阿爹這么罵，一時怒意起來，頂嘴道：

　　“阿爹！你就是老頑固！這都什么年代了，到處都是槍炮的天下，練武能有什么用？

　　整天讀這些老掉牙的文字又有什么用！

　　還《道德》？《道德》整天講都是老掉牙的傳承，老掉牙的做人道理，怎么比得上數學和物理？”

　　周曾明正欲喝罵，李吾仙一抬手，道：

　　“璃兒小姐，這話也沒錯。”

　　他這話一說，周曾明和陳九都是一愣。

　　要知道，在這個年代就如清末時的華夏一般，許多人的思想都很糾結，譬如周曾明這樣的人，一心想恢復古蘭榮光，所以對他對洋人的許多東西都看不上眼。

　　一類人則像是周璃，猛然接觸了外界的新奇事物，則立刻覺得別人什么都是好的，對原本的傳承不屑一顧。

　　周璃聽了李吾仙的話，倒是一愣，轉而想道：

　　“這人看我有槍，也就怕了。”

　　卻不知周慎此刻又心中不屑道：

　　“這李師傅強是強，卻太也沒骨氣，看到槍就慫了。

　　不過…也許是李師傅看上我老姐了？這時故意幫我老姐說話？”

　　想到這里——

　　他一雙小眼咕嚕嚕亂轉，不時在李吾仙臉上打量，卻失望地發現：李吾仙雙目清明，臉上沒有任何雜念的表情。

　　卻不知，這乃是李吾仙武道之心鑄就，晶瑩剔透，對一切武道之外的累贅都沒放在心上。

　　按照佛道兩家的武學說法，這就是“菩提心”和“道心通明”的境界。

　　李吾仙走到桌前，看著槍，道：

　　“槍炮這種科學，我們是要學的，西學東進，西洋人雖是蠻夷之輩，但科學方面的確發展在我們之前，師夷長技以制夷，我古蘭才能強大。”

　　周曾明聽到“師夷長技以制夷”這句話，立刻雙拳猛地握緊，似乎曾經一直想總結的話被李吾仙說了出來。

　　他本就曾留學于法新，也不是不知道國外的新氣象，但他在國內當了二十多年官，早就受到封閉思想的浸染，變得畏縮起來。

　　這時猛然聽到李吾仙這么一說，一個新理念火花在腦海迸發，以至于接下來李吾仙說了幾句什么，他也沒聽清。

　　等到回過神來卻聽李吾仙道：

　　“但我國古代傳統卻也不能丟棄，古人所說的傳承、仁愛、上善若水，民貴君輕，這都是很超前的思想，理念。

　　這也是我國文化的精髓之所在！洋人是沒有這些的！洋人也不懂這些！”

　　李吾仙看了一眼周璃，道：“讀古書為何？依我看，那就立心，立命。

　　斯帝蘭人對我古蘭虎視眈眈，就是因為他們乃是一群蠻夷小國聚集在一起后，形成的強權國家，來由就是個沒文化的蠻夷，沒有仁義禮智之心，所以這天下才會大亂！”

　　隨著李吾仙這番話說出來，周曾明的雙眼越來越亮。

　　李吾仙卻恍若不覺，他親眼所見斯帝蘭教廷之邪惡，這一顆心早就向著古蘭這邊了，這時順口道：

　　“我們讀書，讀經典，了解傳承！這是為了繼承先人的智慧成果，為了以后傳承下去！為了讓以后我們古蘭強大了，影響整個世界，讓他們知道何謂和平，何謂仁愛，何謂天下大同。”

　　李吾仙這才明白了石通當時說的武道真傳需要傳承，但傳承又不只是武道這句話的意思。如今滔滔不絕地講出來：

　　“誠如方才璃兒小姐所問，讀《道德》等經典文章為了什么？在我李吾仙看來，為的就是這傳承天下！

　　李吾仙不自覺地用上內功，揚聲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內功激發之下，分外振聾發聵。

　　這句話一說完，大家瞬間都凝固了，一動不動看著他。

　　以往對經典不屑一顧的周璃猛然像被人打醒，雙目中霍然清明。

　　而至于周曾明和陳九這等上了年紀有了閱歷的人來說，李吾仙最后三句話簡直讓他們從整個靈魂深處產生一種戰栗感。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周曾明飽讀詩書，這時腦海中不斷縈繞這幾句話，一時只覺得天地之大，有種無邊無際的豪情在胸中萌發。

　　“至于…”

　　李吾仙沒在意，他只是隨口說出一些自己的觀點，卻不知他不論師夷長技的觀點，還是對經典的觀點，在這個世界簡直振聾發聵，猶如給這個飽受欺壓的國度，一道明亮的指引。

　　當然，他自己不知道這一點，他猛然拿起，桌上的槍：

　　“至于…周小姐說到的練武沒用…

　　“在下不敢茍同，且不說強身健體，本身就有百益而無一害，單就說這武道，就真的不如這些這弗朗士的槍支？”

　　李吾仙將槍口對準自己。

　　“我看，卻也未必！”

　　眾人都是一臉驚訝之色看著他。

　　周璃也懵然，他想做什么？

　　李吾仙一只手拿著槍，一直手堵住了槍口，然后……

　　他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

　　“砰砰砰”

　　一陣槍響，然后是咔噠咔噠的槍膛空擊聲，李吾仙一口氣打完了里面的六發子彈！

　　“啊”周璃小嘴一張，面色潮紅，短促的驚呼起來，但下一刻——

　　“叮叮叮”

　　李吾仙張開手，六顆子彈全部掉落在桌面上。

　　其中，一顆子彈跳到翻開的《巴羅簡史》上，因子彈太燙，直接將書頁燙得卷起。

　　書頁上，“斯帝蘭帝國”幾個字，慢慢變得焦黑。

　　（第一卷，武道真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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