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亮光照著紅發掩映下的嫵媚卻臉龐，就像地獄爬出來的索命惡鬼，讓人望而生畏。

　　宮凌霄愣在那里，不知道該說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表情去面對她才合適。

　　藺家家將跑來稟告：“公子，帳篷里也……”

　　血沫四濺，幾乎把整個帳篷染紅。拉開門簾，濃烈的血腥味讓他們這些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戰場勇也忍不住作嘔。

　　殷落不知從何處走來，蹲下身，檢查了一下面前的尸體：“面色發青，食指彎成爪狀，喉嚨有抓痕，所以……你下毒了？”

　　毒？她哪兒來的毒？

　　很快，大家紛紛反應過來。

　　是那兩條魚。

　　“你真厲害！”彩錦兒對殷落表現出明顯的贊賞。

　　“你們逮上來那種魚叫七彩魚，秋季洄游產卵的時候，身體上會出現五顏六色的花紋，特別好看。這種魚味道鮮美，用來煲湯是最好的，還可以做魚汁豆腐，那是我爹最喜歡吃的一道菜。當然，前提是要把內臟清理干凈。”

　　彩錦兒神情淡然，輕描淡寫的語氣，就像在跟朋友話家常，完全沒有殺了人該有的慌亂。

　　“你怎么了解得這么清楚？”殷落很是好奇。

　　“流金河上游起源是一片天然湖泊，那是屬于神禹族的魚庫。”宮凌霄代為回答。

　　彩錦兒不屑的瞄他一眼：“沒錯，這魚，本來就是從我們神禹族的魚庫里跑出來的。你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樣呢？這一次，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們。”

　　咬牙切齒的說完，突然又嘆氣：“世人只道流光溢彩的七彩珠一串千金，也知道七彩珠產自神禹族，卻無人知道這七彩珠到底從何而來。”

　　彩錦兒仿佛陷入美好卻遙遠的回憶里，嘴角微微上揚，眼睛里的仇恨火焰降了些，宮凌霄才敢把眼前的人與他認識的彩錦兒劃上等號。

　　她說，七彩珠就是來自于七彩魚。七彩魚洄游產卵，有些魚卵沒排盡，留在身體里逐漸固化，由此孕育出漂亮的七彩珠。

　　這道理跟貝類產珠差不多，只是要想從七彩魚體內取出七彩珠，需要特殊的手段，讓魚自行將珠子吐出來。若是強行開腹取珠，只會得到一顆灰暗的石頭。

　　她又說，自從神禹族遭難，其他部族紛紛伺機而動，到魚庫大肆捕撈，將魚兒開膛破肚，準備發一筆橫財。

　　七彩魚和神禹族一樣，遭遇了滅頂之災，可是那些掠奪者，最后只得到不計其數的魚的尸體，以及一大堆的灰色石頭。

　　“老天爺真有意思，他想讓誰死就讓誰死，想讓誰活就讓誰活，完全不考慮當事人的意愿，實在是太過分了。”

　　如果能讓神禹族逃過一劫，她恨不得早早死了，一了百了。可偏偏，所有人都死了，就她還活著。

　　她恨宮凌霄，怪他言出不踐，食言而肥。同樣，她有多恨宮凌霄，她就有多恨自己。

　　她，才是神禹族真正的罪人。

　　所以，現在，她要用佰裔族人的血，來清洗自己身上的罪孽。

　　宮凌霄眉頭緊鎖。他不明白，彩錦兒被朱達常抓走，關在山洞里，出來之后又沒回過神禹族，她怎么會知道外族人殺魚取珠的事。

　　后來轉念一想，想必是朱達常告訴她的。讓她明白自己已經家破人亡再無依靠，試圖讓她從了自己。

　　“你只知道說老天爺過分，那你呢？你不也是想要誰死就要誰死了嗎？他們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他們每個人都期待著明天可以回家和父母妻兒團聚，你又做了什么，你又考慮過他們的意愿嗎？”

　　宮凌霄終于開口了，聲音不大不小，足夠在場每個人聽清他的每一個字。語調不輕不重，并不在分貝上對人造成壓迫。但那聲聲質問，以及質問背后的沉重，都壓得在場眾人喘不過氣來。

　　他說過，要讓他們活著……這算不算又食言了呢？他要的，是他們回到各自的家里，和親人歡聚一堂，而不僅僅是離開吃人的山洞，卻最終死在山洞外面。

　　小黑，他還不知道自己媳婦兒生沒生，生的男孩兒女孩兒。阿良哥，他說要在院子里做一架秋千，可以讓妻子和女兒一起坐的那種。

　　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期待和愿望。因為一時熱血沸騰，跟隨朱達常進了山洞，每個人都對家人心懷愧疚。他們是想回去補償的，可是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宮凌霄難過到無以復加，彩錦兒卻是不以為然。

　　“我為什么要考慮他們的意愿？為什么要考慮魔鬼的意愿？他們想要回家和親人團聚，當他們把刀揮向我族人的時候可有想過，他那一刀下去會讓多少家庭永遠無法團聚？”

　　彩錦兒厲聲質問，怒火再起，蹲下身歇斯底里的捅著面前的一具尸體。

　　兩名藺家家將同時上前，先奪下她手中的匕首，再把人架起來，聽由宮凌霄發落。

　　宮凌霄走過去，彩錦兒昂著頭挑釁：“怎么？想殺我？來啊，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我早就該死了。不過，如果你想彰顯你的仁慈放過我，那我可得提醒你，有朝一日你要是落到我手里，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錦兒！”宮凌霄抬起手，用袖子擦掉她臉上的血。“是我錯了，是我把你害成這樣的，你可以恨我，我無話可說，可是……”

　　宮凌霄掃了一眼遍地的尸體：“朱達常抓走你，引起兩族戰爭，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而這些人，他們在你被抓的時候，就跟隨了朱達常，那場戰爭，他們是唯一沒有參與的那少部分人。”

　　最后，宮凌霄說：“你要報仇，找錯人了。”

　　轉身又對旁邊的藺家家將說：“拿點水和干糧給她，讓她走。”

　　“他們追隨朱達常，同樣該死，是佰裔族的人就該死！”

　　彩錦兒用盡全身力氣朝他喉，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

　　宮凌霄置若罔聞，和眾家將一起挖坑，將所有人就地埋葬。

　　忙完，天已經亮了。

　　彩錦兒走了，沒有要水和干糧。她拄著那跟粗樹枝，往雁回山里去了。

　　宮凌霄想，或許他們再也不會見面了。

　　(=12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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