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凌霄想起了那件往事。

　　記得那年宮御天四十大壽，普天同慶，但是那個時候璃妃已經患病臥榻起不來了。宮凌霄那時還年幼，筵席散后跑到璃妃床前大肆炫耀壽宴的盛大以及有哪些不常吃到的美食。璃妃嗔怪，說他是個沒心肝的小東西，知道母妃沒吃著，還專程跑來饞她。

　　然后，他就從袖子里拿出不知何時被壓碎了的芋脂膏。他記得，母妃還是吃了，她臉上笑著，但是好像又哭了。

　　沒過多久璃妃就病逝了，她死的時候還不到三十歲。紅顏早逝，宮御天為此三日未上早朝，就待在璃妃的舊宮里，一樣一樣的摸過她曾經使用過的舊物。宮凌霄大病了一場，也是歷時月余才好。可宮里的其他嬪妃，卻像是發生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就差張燈結彩放鞭炮慶祝了。

　　也是，璃妃在時得皇上專寵，璃妃沒了她們才可能有出頭之日。這深宮里，不過都是些利益熏心喜腥逐臭的蒼蠅，哪還有敬畏生命的人性？

　　“佛家說相由心生，璃妃娘娘生得那般好看，肯定也有一副菩薩心腸，我想她應該不會跟你一般見識。”見宮凌霄在緬懷逝者，蘇扶瑤也沒再胡鬧，柔聲安慰起他來。

　　這么久以來，她從來沒聽宮凌霄叫過一聲‘父皇’。沒有血緣關系是原因之一，恐怕皇帝的所作所為也讓他有些寒心。但是剛才，他本已知曉自己并非璃妃所生，卻還是喚其母妃，足以看出璃妃在他心里有多么重要。

　　“怪不得你如此刁鉆古怪放肆張揚，原來是因為你的這副模樣。”話鋒一轉，宮凌霄從回憶中抽身，第一件事就是跟蘇扶瑤抬杠。

　　“是相由心生而不是心由相生，你先搞清楚因果關系好不好？”蘇扶瑤翻著白眼，雙手攀在護欄上看風景，不多時把腳也踩了上去。“話說回來，大家都在準備圍獵的事，你怎么一個人跑這兒來緬懷璃妃娘娘？今天是什么特別的日子嗎？”

　　又不是清明端午中秋重陽，難道是璃妃的生忌或死忌？

　　“沒有，就是因為圍獵突然就想到了。在我的記憶里，母妃在的時候每年圍獵圣上都會帶她去，自母妃走后，圣上就再未帶過妃子去圍獵，可是……”

　　“可是今年，好像有傳聞說皇帝要帶綺妃去。”蘇扶瑤接下話頭。

　　這是她今早剛從宮女們口中聽來的消息。到這兒來也有兩個月了，她總算混出了點名堂，至少能跟落云宮的宮女太監們打成一片了。

　　綺妃是七皇子的母妃，也就是宮慕影名義上的媽。聽說自從真正的七皇子夭折后，她就搬到了齋宮，整日吃齋念佛深居簡出，算得上后宮中的一股清流。

　　如今宮御天想立宮慕影為儲君為其造勢，綺妃母憑子貴，待遇肯定會大有不同，隨行去圍獵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這多少讓宮凌霄有些不愿接受。畢竟當初隨行圍獵，是璃妃娘娘一人之殊榮。

　　“看不出來，你消息還挺靈通的。”宮凌霄略有些詫異，畢竟這個消息他也是今早上才知道的。不過想到她這段時間沒事就跟宮女太監打得火熱，也就瞬間明白了。要說在宮里消息最靈通的，就屬宮女太監，但是想從他們口中探得消息也得憑本事，畢竟在宮里亂嚼舌根是有可能丟命的。

　　“那是，我本事可大著呢。”蘇扶瑤才不懂什么叫謙虛。在她的字典里，人家夸你漂亮你就該回說一句‘你眼光真好’，而不是心里樂開了花卻還要假惺惺的說‘哪里哪里’。

　　宮凌霄已經習慣了她的做派，所以只是笑了笑，迎著濕潤清冷的湖風伸了個懶腰。

　　“行了，回去吧，你也該去收拾收拾東西了。蓮衣傷寒未愈，你看是自己動手還是另外找人幫忙？”

　　“這點小事能難得住我？”蘇扶瑤不以為意的甩動頭發率先走下千羽臺，背影恣意而瀟灑。

　　宮凌霄走在她身后，突然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覺得這個女人好像在他生命里呆了好久好久，但實際算算日子也不過兩個月而已。

　　他一開始對她心存猜忌，因為不知底細來路不明。可是歷時兩月，他動用一切關系仍舊查不出她的底細，好像她就是從摔到他床上那天晚上起才突然出現，沒有過去沒有曾經。

　　是的，她自己也是這么說的，她自稱穿越者，來自于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可是，穿越啊，簡直是無稽之談，何足為信？

　　可盡管不信，他對她的猜忌卻還是在這兩個月里被消磨得一干二凈。人是可惡了些，又饞又懶嘴巴又毒，但是……相處下來還算真實吧，比那些口蜜腹劍陽奉陰違的人好太多了。

　　回到落云宮正好是午膳時間，兩人吃了飯就各自散了。蘇扶瑤說要回房收拾東西，宮凌霄約了雀顏申時在書房議事，之前則在房里休息。

　　一覺醒來就快到申時了，宮凌霄前往書房的途中突發奇想去看看蘇扶瑤是否收拾妥當，到了房間卻看到某人正在床上睡得跟頭豬一樣，嘴角好像還有哈喇子。倒是一個小宮女在忙前忙后的收拾，桌子上打了鼓鼓囊囊的四個大包袱。

　　這是要搬家還是要逃難啊？

　　“喂！”宮凌霄用力捏了下蘇扶瑤的臉蛋兒，成功將其從周公手里拉了回來。“這就是你說的難不住你？”

　　“啊？什么？”蘇扶瑤迷迷糊糊的坐起來，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幾點了？我這是睡了多久……哎喲，頭痛。”

　　“沒睡多久，也就小半天吧！”宮凌霄在屋里隨意晃了一圈，最后來到桌邊指著桌上的四個包袱說道：“這些都要帶去小巫山？你干脆把這屋子一塊兒搬去得了。”

　　“啊……不是，這些都是用不著的，我歸置歸置，有用的就放著，沒用的就扔了。”蘇扶瑤一下子睡意全無，幾乎是從床上彈下來，猛的撲在包袱上。看那意思，好像是怕宮凌霄開包查看。

　　有貓膩！宮凌霄想，她越是不給看，他就越要看。

　　“讓開！”宮凌霄的臉色瞬間一沉，聲調也跟著提了幾分。

　　“干什么你？女孩子的東西你也……啊啊，宮凌霄你干什么？”蘇扶瑤‘堅守陣地’，卻抵不過對方的蠻力，爭奪戰還沒開始就宣布了結束。

　　“你……”打開包袱望著里面的東西，宮凌霄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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