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很勤快，完全不似大戶人家小姐那般嬌生慣養(yǎng)，干起農(nóng)活也有模有樣。只是許是之前受過虐待，茯苓總是有些拘謹(jǐn)，不愿和人交流，在家也只是跟著沈茉，出了門更是步步緊跟，生怕被扔下。

        日子一天天過去，早晚天氣日漸涼了起來，農(nóng)忙的季節(jié)大家都起的很早。沈茉一早便熬好了一鍋米粥，又蒸了一屜的肉包子，掀開蓋子一個個白胖胖的包子冒著熱氣，香氣四溢。沈茉拿出一些醬黃瓜裝進(jìn)食盒，把米粥裝進(jìn)竹筒，包子用油紙包好放進(jìn)竹籃中蓋上，這是他們的早飯和午飯。農(nóng)忙的季節(jié)大家都是爭分奪秒，一整天都在田里忙活，中午帶點干糧在田埂上坐著吃兩口就行。秋分過后，西吳的雨便會多了起來，要是趕上了下雨，那真是白忙活了。

        沈二勤懇，加上沈茉喜歡，家里開墾的土地很多，黃豆、苞米，麥子都要趕緊收完，還有果園的瓜果也要采摘，每年都是累的死去活來。今年多了一個人手，倒是輕松了一些，再有個一天，也就結(jié)束了。

        “茯苓姐，先歇會吧，都過了午時了，吃點東西吧”沈茉站在田頭喊著。

        沈二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找了個有樹蔭的地方坐了下來，“茯苓這丫頭也是個懂事能干的，茉兒，她一向最粘著你，還是沒有記起什么嗎？”

        沈茉搖了搖頭，看了看地里還在揮著鐮刀割麥的少女，不似之前的骨瘦如柴，臉色也正常了許多，額頭上的傷也好的七七八八，只剩下淡淡的印記，只是她的嗓子還是沙啞，說不出話，鎮(zhèn)上的吳郎中說她是中了一種毒，才傷了喉嚨，日后能不能說出話也只能看造化了。多大的仇怨才能把一個女子折磨成那副樣子，雖也怕惹來麻煩，可到底是心軟把人溜了下來，好在這一個多月相安無事。

        “爹，等秋收完，把東廂房收拾一下，做一張床吧。茯苓好像很怕和人接觸，每天晚上都在地上打地鋪，天氣涼了，怕是得著涼了。”

        “行。前些日子去鎮(zhèn)上趕集，碰見了旺莊糧鋪的盧掌柜，說是去年咱家的糧食是最好的，今年還一樣要一車呢，一車4兩銀錢。那個雜食鋪的老王還攔著我問今年有沒有罐頭和果干，據(jù)說是小姐少爺們特別喜歡的零嘴呢。”

        “那今年我多做點兒，沈莧明年開春兒也要參加郡試了，要是上了郡書院，也得不少銀錢呢。”

        “也不知道那個臭小子準(zhǔn)備的怎么樣了！哎呦，我去把茯苓那丫頭換過來。再有個一天也就差不多收割完了。下午沈莧那小子來了，你就和茯苓去果園吧。”

        摘完山梨，已是夕陽時分。沈茉把最后一筐搬上小推車，揉了揉發(fā)酸的胳膊，圓潤的小臉在夕陽的襯托下粉粉嫩嫩，余光瞥見正一來笑意地看著自己的茯苓，沈茉竟然突然想耍個無賴。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呦，累死了，腿也疼，腳也疼，胳膊也疼~~哎呦~~”。

        茯苓顯然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趕緊跑過來要扶她，可聽到沈茉的話，又看到偷瞄自己的小眼神，就大致明白了這小丫頭的胡鬧，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沈茉雙手抱著膝蓋，臉在臂彎里偷笑，突然身子一輕，整個人被端了起來，在抬頭，自己已經(jīng)坐在推車上了，旁邊是甜香的幾筐山梨。還沒回過神，推車已經(jīng)動了，沈茉趕緊扶好，不禁感嘆茯苓的力氣真是比一般少女要大的多了，女壯士啊。

        沈茉挑了些賣相不好看的山梨，洗凈去皮，去核切成塊，鍋里放了兩大瓢水，把山梨倒了進(jìn)去，又放了一些之前做好的飴糖，不停的攪拌，直到水開，白脆的山梨此刻變成淡黃色，把梨塊連同糖水一起盛到之前的陶罐子里，又盛了幾碗出來。

        “涼了更好吃”看著一旁視線沒有離開過碗的茯苓，沈茉笑著說道。

        茯苓停住了躍躍欲試的手，點了點頭，她從未見過這種吃法。

        “這個叫罐頭。”沈茉解釋著“還可以用桃子和山楂做。至于為什么叫這個名字，我也不知道，做夢的時候想到的，就這么叫了”

        茯苓點了點頭，沈茉伸手摸了摸碗壁，差不多溫了，“吃吧”。茯苓迫不及待地舀了個梨塊塞入嘴中，湯水中飴糖和梨汁的結(jié)合，不甜膩，反而酸酸甜甜，很是解暑，梨子外層軟糯，里面卻有種沙沙脆脆的口感，恰到好處。

        又清炒了幾個小菜，蒸了一鍋窩窩頭，沈茉已是滿頭大汗。空氣有點悶熱潮濕，山頭霧氣繚繞，看來這雨要提前了。沈二和沈莧還沒回來，沈茉猜兩人應(yīng)該是想趁著天還沒黑全收回來，牛村里沒有幾家有光亮，大多都還在田里，茯苓去牛嬸家送飯還沒有回來。小時候牛嬸牛伯也沒少幫助沈二一家，所以農(nóng)忙的時候，沈茉做好飯都會給牛嬸一家送些。

        沈茉也趁著空隙沐浴完，終于換掉了身上混雜著汗水油煙味的衣衫，一身清爽。

        門外傳來很有規(guī)律的敲門聲，沈茉一邊擦著頭發(fā)一邊去開門。門外果然是茯苓，這么敲門的也只有她了。看到沈茉的一瞬，茯苓慌亂了，眼神四下閃躲，最后只能盯著沈茉的頭頂。沈茉還在擦著頭發(fā)，自然也沒有注意到茯苓的神情，此刻的她只著里衣，領(lǐng)口微敞，濕漉漉的長發(fā)垂在胸前，臉頰被水汽氤氳的紅暈還未褪去。“我聽見老黃牛的聲音了，爹和沈莧他們回來了吧。”沒有回應(yīng)，沈茉回頭，門口的人沒有進(jìn)來，也沒有看自己，看見自己回頭，胡亂地比劃著要收拾木桶和水桶，隨后就是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門，剩下沈茉一臉莫名。

        沈茉低頭看了看自己，雖然沒穿外衫，也算衣著整齊，怎么就把對方嚇到了，何況都是女子，她自然也沒啥避諱。“大戶人家的小姐真是規(guī)矩太多。”沈茉嘟囔著，抓起一個青色裙衫套了上去，濕發(fā)盤成丸子簪住，又對著銅鏡照了照，才出了房門。

        飯桌上，茯苓也只是低著頭吃著飯，沒有抬頭看過沈茉。沈二累了一天，早早就休息了。沈茉和沈莧還拿著小板凳在院子里啃西瓜。“阿姐，你和茯苓姐吵架了？”沈莧看了看在廚房洗碗的茯苓，湊到沈茉耳邊小聲問道。沈茉淡淡地回道：“沒有。”“那你倆的氛圍咋那么奇怪？”“干了一天活累了！吃你西瓜吧！吃完了就去睡覺！”見到沈茉揚起拳頭，沈莧嬉皮笑臉地跑開了。

        沈茉嘆了口氣，回頭正好與洗完碗出來的茯苓視線相對。感覺到氣氛的安靜，沈茉舉起一瓣西瓜，緩解尷尬。茯苓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轉(zhuǎn)身回屋了。

        沈茉心里嘀咕：“難道是想起來什么了？怎么送個飯回來就奇奇怪怪的？”

        聽到門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茯苓趕緊閉上眼裝睡。沈茉的腳步很輕，但還是能感覺到停在她跟前，手上好像有什么東西拂過，酥酥麻麻的，好聞的皂角香涌入鼻尖。茯苓不敢動，咽了口口水，睫毛微微顫動。額頭突然溫涼，一只柔軟的小手在她的臉上額上輕輕摸了摸，若不是燭光昏暗，她此刻紅的像火一樣的臉怕是藏不住了。“有點燙，不會是著涼了吧”沈茉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自言自語道。她起身，從柜子里又拿了薄被，輕輕給茯苓蓋上，輕手輕腳地爬上了床，想著明天早上熬點板藍(lán)根。

        均勻的呼吸聲響起，茯苓睜開了眼睛，靜靜地注視著睡夢中的人，心里五味雜陳。空氣中還遺留著皂角的香氣，茯苓翻了個身，看著棚頂，睡意全無。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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