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祝賀祝賀呀，你家這兒子可真是爭氣，郡試第一。”

        “對啊，你可有福啦。咱們沈莧以后必定能當個大官。”

        “是啊是啊，咱們村終于有個大人物要出現了。”

        沈莧郡試第一，發榜當日，郡書院夫子親自來送了入學帖子，一時間沈莧成了村里的名人，更是有不少鄉里鄰居來串門道喜。這也算是村里大喜事，應著大家的要求，沈二不好推脫，便趕在年關前辦了個升學宴，請村里大伙到家里吃個飯。

        “阿姐，怎么樣，沒給你丟人吧？”聽見外面的吹捧，蹲在一旁燒柴火的沈莧仰著臉，有點小驕傲地等著自家老姐的夸獎。

        沈茉專注的熬著糖漿，要知道這拔絲地瓜的精髓就在這糖漿的火候，自然沒空搭理沈莧，就敷衍地嗯了一聲。沈莧一臉失望，頭頂突然被拍了拍，“還是茯苓姐好啊”，沈莧嘟囔著。沈茉嘴角抽動，韓知秋笑的一臉幸福，不過在沈茉眼里感覺很猥瑣。

        “嗚嗚”沈莧還沒反應過來，嘴里就被塞了一塊東西，外表糖衣脆脆的，里面是地瓜的香甜，就是剛出鍋，有些燙，但表皮好像又沾了點涼水。“好吃！還是阿姐疼我。”

        看著眼前張著嘴等著投喂的韓知秋，沈茉恨不得一個飯勺砸過去。都被拆穿了，還這么淡定自若，這家伙怕不是有什么女裝癖吧。

        韓知秋沒想到沈茉會把剛出鍋的直接塞到他嘴里，差點破了功喊出聲來，嘴里的東西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整張臉通紅，大口張著嘴吸著涼氣，十分滑稽可笑。

        “茉兒，大伙都來的差不多了，你們仨兒還在這兒胡鬧，快上菜吧？”沈二拎著兩只公雞和一條豬肘子走了進來。

        “好嘞，爹，這也是大伙送的？”沈茉接過沈二手中的東西，放在一旁。

        “對啊，你劉大伯給了一筐雞蛋，周叔去魯南剛回來，帶回來一籃子柑橘，都給放在廂房了。書院的夫子給沈莧備了一套筆墨，據說那筆是狼毫毛，貴得很呢。還有……”沈二又叨叨了好久，村里凡是來吃宴席的都帶了東西，自是不能讓大伙空手而歸，沈茉也準備一些桂花糕、綠豆糕、果干做回禮。

        “老沈，你家茉丫頭這手藝可真是不一般啊，就咱鎮上的酒樓也不見得有這些花樣和味道。”

        “對啊，哪個混小子要是娶了茉丫頭可有福啦。”

        大伙一會夸沈莧一會夸沈茉，又喝了點小酒，一直吃到傍晚才都散去。沈二也是開心，喝得有點多，被沈莧扶回屋子睡覺了。收拾完院子，已是月上枝頭，沈茉揉了揉發酸的肩膀，端起最后一摞碗朝廚房走去。韓知秋已經把里屋收拾妥當，剩菜剩飯也都規整好。“累壞了吧”韓知秋接過沈茉手里的碗，有些關心地問道

        “還好，想不想喝點兒？”

        “好，你先去院子里吧，剩下的我來收拾。”

        沈茉坐在小桌子旁，仰望著星空，感受這夜晚的寧靜。感受著身邊有人坐下，“這個是？”看著桌子上晶瑩剔透的杯子里盛著暗紫色的水，韓知秋出聲問道。

        “好看吧？這是琉璃盞，從一個西域商人那買來的，攢了好久的銀錢呢。用來盛我這果酒最是誘人了。神秘魅惑！”沈茉舉起手中酒盞，對著月光，有些小驕傲地說著額。

        韓知秋也學著沈茉的模樣，舉著酒杯細細觀看，“好看！入口清香，有點酸澀，卻又帶著甜，不是那么辣喉嚨。這味道，是葡萄？”

        “你還挺聰明的嘛！我管它叫葡萄酒，顏色漂亮，器皿漂亮，看著很精致，不過卻是安魯縣最普通的葡萄做的，卻比葡萄賣的更貴，更得小姐少爺們的喜愛，都是被美麗外表所迷~~惑~~啊。”沈茉轉頭，撐著下巴，看著韓知秋，眼神有些迷離。“葡萄剝了外皮，是綠色的果肉，你這層假皮下是什么樣子呢？”

        韓知秋手一抖，也看向沈茉，少女墨色的眸子此刻正一瞬不眨地看著她，仿佛幽潭，深邃不見底。韓知秋避開視線，假裝用袖子擦掉衣服上剛剛灑落的酒水，漫不經心轉著手里的琉璃盞問道“你想看？葡萄剝了皮，依舊晶瑩剔透。可我這假皮下的面容未必有現在好看，或許猙獰，或許丑陋到世人憎惡。你確定你想要看？”

        旁邊的人沒有回應，韓知秋似是自嘲般地笑了一聲，“嚇到了？不敢看了？嗯？”

        剛剛還在看著自己的少女此刻已經趴在桌子上安安靜靜地睡著了，手里還攥著喝了一半的酒盞。

        韓知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不知為何他竟然因為沒有得到答案有點失落，或許他也醉了，只是他這假皮摘下來的那天，他也不能再留下來了吧，真希望那一天晚點到來。

        沈茉翻了個身，外面似是很吵鬧，攪了她的美食夢，正夢到關鍵處呢。沈茉起了身，揉了揉睡得發蒙的眼睛，望了眼窗外，估計已是辰時，自己竟然睡過頭了，“看來昨天太累了，也不知爹爹今天早上吃了什么？”沈茉一骨碌從床上跳下，去抓旁邊衣架上的衣服卻抓了個空，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好好地穿在身上，狠狠拍了自己的腦門一下，她昨天在院子里和葡萄酒嗎？然后她就困的睡著了，隱約中記得是誰把她抱回去的，還在她耳邊一陣兒碎碎念著什么。“韓知秋把她抱回來的！？”沈茉有些尷尬地揉了揉太陽穴，這啥酒都容易誤事，不過還好她酒品不錯。

        “阿姐，起了嗎？”門外傳來沈莧的聲音，沈茉整理了一下睡得亂成一團的頭發，取了個發帶，簡單地綁成馬尾，開了門。

        “怎么了？”

        “阿姐，郡縣長大人家的官家找你。”沈莧有些擔心地看著沈茉。

        “誰？郡縣長大人家的管家找我做什么？爹爹呢？”

        “爹爹一早就去做工了。看你昨天忙活到很晚，沒讓我們叫醒你。阿姐，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啊？沒事兒，阿姐，我保護你。”

        “你阿姐我不爭不搶，也沒打過架吵過嘴，能得罪誰？頂多可能是搶了哪個的生意了吧。你還要上郡書院，不要惹事，沒事兒，走去看看。韓知…茯苓姐呢？”沈茉差點咬了舌頭。

        “茯苓姐在門口呢，好像認識他們。”

        小瓦房門口，聚了很多村里的人，畢竟官家的人找過來，大家都比較好奇，也有的是擔心，尤其是那幾個彪悍的家丁。

        “您是？”沈茉走了過來，韓知秋的表情已經告訴她了，這些人不是來找事的。

        “沈姑娘，叨擾了，可還記得老朽？”被稱為管家的老者問道。

        沈茉搜刮著腦袋里的記憶，何時何地見過這一號人物，突然轉頭看向韓知秋，韓知秋點了點頭，“您是那天市集上買最后一盒月餅的老人家？那您這是？莫不是我的月餅有什么不對？”

        “姑娘莫要誤會，老朽是郡縣長家的管家魯豐，姑娘的月餅不僅沒有問題，還深得我家小姐喜歡。小姐特別喜歡嘗些特別的糕點，只是后來姑娘沒有再去市集，買不到姑娘的月餅，這才跟人打聽姑娘的住處。我家小姐想見見姑娘，不知姑娘是否方便？”

        “您家小姐要見我？小姐是金枝玉葉，小女只是不懂規矩的鄉野村姑，怕是會惹小姐不快。”沈茉畢恭畢敬地說道，心中卻暗自嘀咕郡縣長家的女兒要見她，只聽過飲水思源，沒見過吃個月餅還要見見做月餅的人的，還讓老管家親自來邀約，怎么想都有問題。

        “沈姑娘不要多慮，小姐平日待人親厚，這次也是千叮嚀萬囑咐地讓老朽一定要把沈姑娘請到呢。府里旁的小廝怕會會錯意，冒犯到姑娘，特地讓老朽來送請帖。”說著更是雙手遞過請帖。

        “這魯官家是會讀心術嗎？竟然看出她的擔心。”話說到這個份上，沈茉自是不好再推辭，給個臺階就趕緊下吧。“既是貴府小姐邀請，盛情難卻，我自是得去的。魯管家，煩請告訴您家小姐，沈茉明日準時赴約。只是我一人出遠門，家中多有擔心，可否帶上我姐姐一起？”

        “當然可以，那老朽就回去交差了。”

        “魯管家慢走。”

        馬車消失在塵土飛揚中，看熱鬧的人見沒啥事也都散了，也有的羨慕沈茉的，又嘮叨了幾句，也都被沈莧打發走了。沈茉看了看手中的請帖，請帖上桃花小楷，整齊清秀，字如其人，想必這位洛府千金是位才貌雙全的女子吧。

        韓知秋沒想到沈茉要帶上他，是信任他，想到這心中莫名喜悅。沈莧一臉擔心：“阿姐，要不你帶上我吧，你帶上茯苓姐，她又不能說話，雖然長得高，可畢竟也是個女的啊，也靠不上啊，喊人也喊不了……”韓知秋一個趔趄，他就這么弱嗎？都是因為這副皮囊。

        跟在后面的沈莧更加不放心，走個路都這么弱不驚風的，怎么保護他的阿姐。“阿姐，要不還是帶我去吧。”

        沈茉正在想做點什么小點心帶去，總不好意思空手拜訪，更何況那老管家都透露出他家小姐的喜好了，自己再沒點兒眼力見兒哪行。沈莧像只蒼蠅一樣繞得她思緒都亂了，狠狠地瞪了過去。收到自家阿姐的眼神警告，沈莧瞬間蔫了下去，可憐巴巴地看著沈茉。“唉，是洛府小姐邀請我，一個閨閣小姐，你一男子去多有不便；再說我又不是約架的，還有你茯苓姐厲害著呢，上回就把那幾個小混混……。”沈茉突然意識到說了不該說了。

        “小混混？阿姐，小混混不是官差抓的嗎？”沈莧追問著。

        “你茯苓姐把他們嚇住了，官差不費吹灰之力抓住了他們。行了，總之你去就是不合適，乖乖去看你的書去，嗯，就做個七彩桂花糕吧。”看著自家老姐背影，沈莧雖然還是擔心，還是識趣地回屋了。

        翌日一早，沈茉換上了新做的衣裙，湖藍色的裙子很襯她白皙的膚色，簡約樸素，略施粉黛，長發綁成高馬尾，隨意中透著些許可愛，也算是一個容貌姣好的村姑了。韓知秋早早等在門口，一襲鵝黃色的衣裙，高挑的身材，還有那張清新脫俗的假臉，唇紅齒白，膚白若雪，眼波流轉，靈蛇髻大氣靈動，舉手投足間透露著大家閨秀的優雅，站在他的身旁，沈茉這個貨真價實的女子倒顯得像小姐身邊的丫鬟。躲開沈莧那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沈茉暗自腹誹：這貨真是比女人還女人，若不是之前見過他的真身，又親耳聽到他承認，自己也絕想不到這是男扮女裝！

        洛府專門派了輛馬車來接兩人，“沈姑娘，請上車吧。”趕車的小廝倒是很客氣，只是說話時眼神看著的是韓知秋。沈茉惡狠狠地回頭瞪了韓知秋一眼，利落地上了車；韓知秋一頭霧水，伸出要扶沈茉的手的也僵住，心道自己又怎么惹了這個小丫頭了，看到一旁小廝的疑惑的眼神，和剛剛沖著自己喊得那聲沈姑娘，頓時明了，哭笑不得，“原來這小丫頭是氣這個，真是可愛。”車內一個不說話，一個不能說話，靜的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沈姑娘，咱們到了。”小廝通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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