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又道。
  “這可的確是個痛苦的死法，偏偏中毒之人還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能干瞪著眼等死。”
  “如此，便叫你也嘗嘗這滋味罷。”
  玲瓏手上忽而收緊，勒烏當(dāng)即便凸了眼睛，呼吸受滯，沒一會就臉色紫脹，本能的伸手掰著玲瓏手指，卻不能叫她松動分毫。
  玲瓏?yán)溲蹝咭暳艘蝗Γ�有人想開口為勒烏辯解求情的，卻又被她眼中凜人的氣勢嚇得把話咽了回去。
  平時見著玲瓏時，除了覺著她容貌的確生得好外，并沒看出她有什么異于常人之處。
  可這會兒再看，仿佛是變了個人似的，總覺著她身上有種渾然天成的威嚴(yán)，不容置疑的霸道，看得眾人周身發(fā)寒。
  玲瓏又忽而收回手，勒烏癱倒在地，捂著頸部不住咳嗽勻氣。
  玲瓏指尖又開始滲血，她卻不甚在意，又持平淡的語氣說道。
  “我罰你，也是因著你自作聰明，南梟王是夏兆重臣，與夏兆王情誼深重，他若當(dāng)真死在你手上，這罪過必當(dāng)算在魏國頭上，算在月苗族頭上。”
  “屆時夏兆王必定不惜一切代價發(fā)兵討伐，踏平雪峰山，以魏國如今國力計較，便是螳臂當(dāng)車，你險些犯下滅族滅國之罪。”
  “留你一命，又是因魏國正值用人之際，我看你頗有謀略膽色，往后若不再冒進(jìn)，小心行事，或可有些作為。”
  “勒烏，你可知錯認(rèn)罪？”
  玲瓏說清了其中利害，勒烏才后知后覺自己險些鑄成大錯。
  “郡主，小人……明白了。小人有罪。”
  玲瓏見他肯低頭，知道他還不是個一味自大的，點了點頭。
  “若你們想讓月苗往后越發(fā)壯大，便恪守本分，斷不可再生出妄自托大，不遵我與族長命令之事，違者不再容情。”
  “我感念月苗相救相護(hù)之義，往后咱們便都是自家人了。”
  “我這人最是護(hù)短，今日對勒烏小懲大誡便是因著他動了我的人。”
  “往后若也有人欲欺侮于月苗，我亦會身先士卒，護(hù)在你們身前。”
  “我也會盡我所能助你們闔族謀求更安定的生活。”
  玲瓏本就口齒伶俐，贊許威嚇承諾這一套話說下來，已把在場的月苗人震懾得沒了聲響。
  他們一族世代居住在遍地毒蟲毒沼的雪峰山中，日子過得很是窮苦，因著生存的環(huán)境不堪，族中人壽數(shù)都不長。
  先人試過舉族遷徙，只是旁的部族都不待見他們，認(rèn)為他們滿身毒物，煉制蠱蟲，極為不祥，甚至不愿與他們以物易物。
  若非木思只身前往魏王面前自薦，闔族得了魏王重用，族中老幼許是還過不上現(xiàn)在這樣吃穿不愁的日子。
  此番聽玲瓏這么說，倒還真是頭一遭聽族外人口中說著，為他們一族謀事，護(hù)他們周全之言。
  不過他們臉皮薄，心性也簡單，并不知道這種場合下應(yīng)做什么反應(yīng)。
  木思見玲瓏話說完了，以掌覆心，含胸行了個族禮。
  “月神佑我族，郡主若當(dāng)真愿助我族走出那幽冥之地，便是我們闔族的恩人。”
  玲瓏邊看著指尖白布上洇出的血跡邊道。
  “那自是不難的。”
  眾人大喜過望，他們月苗數(shù)代人都盼著能得一處好地方安家，也紛紛自發(fā)的隨著木思做了禮。
  “謝謝郡主！”
  恩威并施這一招，從前在雍王宮中做公子凌時便屢試不爽，玲瓏看著一眾喜形于色的月苗男女，又情不自禁想起邱瑾瑜時常笑她賊，懂得拿捏人心。
  二娘見他們話談得差不多了，上前捧著玲瓏右手低聲埋怨。
  “公子這手剛長好些了，這又……快隨奴家去后室拆了布重新包一包吧。”
  還在地上喘粗氣的勒烏掙扎著爬起身，遞上了瓶藥小心翼翼說道。
  “指甲下的皮肉嫩，勒烏這有瓶去腐生肌的膏藥，此前連族長都沒舍得給，郡主若不嫌棄，便拿去用吧。”
  “都是勒烏逞一時意氣，才惹郡主動了怒，郡主若不收，勒烏心中難安。”
  玲瓏動了動眉頭，心想這勒烏倒真不是個小心眼兒的，方才險些被自己掐死，被她三言兩語就說得逆轉(zhuǎn)了態(tài)度。
  “多謝。”
  勒烏揉著脖子憨憨笑了笑，把藥瓶遞給了二娘。
  午時船上的廚子給大家伙燉了鍋魚湯，二娘嘗過之后連連搖頭，晚間問羅把頭借了灶，做了一鍋燴菜。
  夜里船仍在水面上緩緩前行，甲板上掛了幾盞油燈，大伙就圍著爐灶一碗接一碗的添菜，一路上原本無話生疏的兩伙人，加上羅把頭和船員們，倒是因著周二娘的好手藝熱絡(luò)了起來。
  吃飯的時候，幾個月苗男子試著同鄧佩妘搭話，后來也不知怎么聊起了比試腕力，就連羅把頭幾人也參與進(jìn)去了。
  玲瓏見著氣氛漸漸融洽，深吸了一口江面上徐徐吹來的風(fēng)，獨自走去了船尾。
  解開隨身佩著的荷包抽繩，里面竟收集了滿滿一袋的綠葉。
  騎馬趕路的這幾日，每路過一株沒見過的樹，玲瓏都會隨手折一片葉子收進(jìn)荷包。
  如今也攢下了十幾片形狀大小不同的葉子，玲瓏隨手捻起其中一片，銜于唇間，試著吹奏。
  覺著音色不對，便隨手扔落江面，一連把十幾片葉子都吹了個遍，卻怎么也吹不出王府院子里那棵樹葉子的調(diào)。
  看了會江上孤零零的明月，玲瓏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已經(jīng)與他分別有近十日了。
  也不知道他體內(nèi)余毒清干凈沒有，現(xiàn)在在做什么，是在罵她，還是念她。
  還有鵲兒……
  鵲兒不比明夏她們家就在定安，若是被邱瑾瑜遣散了還可以回家去。
  還不知道自己這一走，那丫頭要哭成什么樣子。
  此前邱瑾瑜玩笑著說過，等到鵲兒與乘風(fēng)長成人了，就做主給他們辦親事。
  若鵲兒能跟了乘風(fēng)做個管事夫人，下半生應(yīng)該也有些福享的。
  王煥如今有了手藝，就算出了王府，他們一家人應(yīng)當(dāng)也能把日子好好過下去了。
  玲瓏想著想著，揉了揉眼角，癟著嘴回了船艙。
  此時，南梟王府中，邱瑾瑜正坐在樹下喝著悶酒，聽著郭昂念暗哨飛鴿傳回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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