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淮茗一時啞口無言。
對黎木樨，他自然也是沒有全然坦誠的。
見徐淮茗如此，黎木樨自然明白他的答案，她苦笑一聲，說道：“先生你看，小丫頭的一切都是你教的。”
是啊，我的一切都是你教的，而你言傳身教，我耳濡目染，造成了我們如今的不坦誠。
徐淮茗低下頭，黎木樨說的沒錯，是自己親手把這個小丫頭培養成這樣的。
黎木樨笑了笑，而后道：“先生，先吃飯吧。”
徐淮茗緩緩坐下，機械的拿起筷子，確實如同嚼蠟一般食不知味。
黎木樨也輕輕坐下，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
怎么就走到這一步了呢？
自己敬重的先生執意離開，甚至寧愿親手斷了多年的師徒情分。
自己情竇初開愛上的一個人，偏偏若與他在一起，那一切將與自己的目的背道而馳。
難道，這就是上天讓自己重生的代價嗎？
一頓飯就在這悄無聲息的靜默中吃完，黎木樨叫人收拾下去餐具，又看著大夫給徐淮茗換了藥，這才離開。
而徐淮茗卻在黎木樨離開后站在窗前久久未動。
也許，對這束光的短暫貪戀也該到此為止了，自己本就是個天煞孤星，害死了母親不說，與自己有關的人也都沒什么好下場，自己或許就是傳說中的災星吧……
次日早朝散朝之后，許翌琛叫住了與黎世謙一同離開的黎木樨，“忠武將軍！”
黎木樨腳步一頓，回身見許翌琛不緊不慢的朝自己走過來。
黎世謙有些意外，卻還是跟許翌琛見了禮。
“丞相。”
許翌琛也回禮道：“啊，黎將軍，我找忠武將軍有些事要商量。”
黎世謙心中有些疑惑，看向自家女兒，見女兒面色未變，他也不好多說什么，只叮囑道：“好，木樨，你與丞相好好聊，早點回家。”
黎木樨輕笑點頭，“我知道了爹，您先回去吧。”
黎世謙點了點頭便先告辭。
這時，一旁早就看見許翌琛叫住黎木樨的蕭初旭拉著謝清俞走了過來，笑呵呵的跟許翌琛打招呼，“呦，丞相，您這是有什么事啊？不找文官來找我們武將了？不過話說回來，您就算找武將，也該去找大將軍啊。”
蕭初旭對陸鶴羽的稱呼向來是自己人面前叫“師兄”，外人面前叫“大將軍”，這一點許多人都知道，許翌琛這般心思縝密的人自然也清楚。
不過他并沒有什么異常表現，只輕笑道：“不是公事。”
蕭初旭立馬警惕起來，不著痕跡的向前一步把黎木樨擋在身后，對許翌琛笑道：“嚯，丞相素來與朝臣都沒什么私交啊，怎么突然要跟木樨談什么私事？”
蕭初旭這明顯的防備便是謝清俞都覺得有些尷尬了，但許翌琛卻仿若沒發現一般笑著開口，“看來蕭將軍是對我想說的話有些好奇？無妨，你們也一起來吧，我府上備了早膳，一同來嘗嘗。”
說完，眼神看向了謝清俞。
謝清俞一愣，自己本就是被蕭初旭拉來的，如今被許翌琛盯上……也是意料之中。
只是謝清俞剛要答應，蕭初旭卻道：“不好意思丞相，清俞答應了要給我妹妹送書，怕是不能去了，不過我沒什么事，我跟木樨一起去，嘗嘗相府的飯菜比別處有什么不同。”
謝清俞一挑眉，就見蕭初旭偷偷朝自己眨了眨眼睛，明白蕭初旭這是不想讓所有人都去相府那個“龍潭虎穴”，留下自己這么個報信的人在外面。
輕笑一聲，謝清俞心說這蕭將軍的腦子真是時有時無，不過好在關鍵時刻不掉鏈子。
于是，謝清俞略帶歉意的對許翌琛道：“不錯，下官已經答應了蕭小姐，不好食言，所以……”
許翌琛也善解人意的道：“既是佳人有約，我依然不能這么不識趣，謝長史請便。”
謝清俞拱手一禮，“下官告辭。”
待謝清俞離開，蕭初旭這才笑著對許翌琛道：“丞相，請吧。”
許翌琛覺得好笑，卻也不計較，轉身指著不遠處的相府馬車道：“一起吧。”
蕭初旭也笑道：“那我們不客氣了。”
說完對黎木樨道：“走，我們也坐一坐相府馬車。”
黎木樨對于橫插一腳的蕭初旭有些意外，不過看他剛才跟謝清俞配合默契，倒也沒有過多擔心。
許翌琛這相府的馬車她也不是第一次坐了，光天化日之下，許翌琛無論有什么心思都得收斂著。
三人上了馬車，一路無話，許翌琛只閉目養神，到好像完全沒有東道主的自覺。
不一會兒馬車停下，車夫道：“相爺，到了。”
聽到這個稱呼，黎木樨和蕭初旭眸色都是一暗。
他們可沒忘了當初那客棧的廚子說過，引陸鶴羽去古墓的兩個殺手是燕都口音，對話中似乎也說“什么爺”的吩咐。
只是兩人都面色如常，沒有任何異樣。
許翌琛也沒什么反常的表現，當先下了馬車。
黎木樨和蕭初旭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讓對方小心的意思，兩人沒有多說，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下了馬車。
入了相府，果然去許翌琛所言已經準備好了飯菜。
三人凈了手，便都入席。
許翌琛狀似隨意的道：“先前與大將軍閑談，聽說忠武將軍有些挑食，我便著意問了一下忠武將軍的口味，來試試，是否合口。”
聽到“大將軍”三個字，黎木樨心里咯噔一下
許翌琛不是個沒事喜歡拉人小聚的人，作為一國丞相，他平日里日理萬機，十分忙碌。
故而在許翌琛說與她談些私事的時候，黎木樨已經有所猜測，現下自然也不會認為許翌琛提一個沒到場的人只是隨便一提。
只是許翌琛尚且沒有透露他的目的，黎木樨便也只能按兵不動，不動聲色的道：“丞相有心了。”
許翌琛卻仿佛沒有聽出黎木樨的言外之意，依舊笑瞇瞇的招呼黎木樨和蕭初旭吃飯。
既然許翌琛還沒有出招，黎木樨自然不會輕舉妄動，順從的夾菜吃飯，并且不忘稱贊一聲，“色香味俱全，丞相果然細心。”
許翌琛笑道：“喜歡就好，人生在世，難得喜歡。”
黎木樨動作一頓，轉瞬便又仿若什么都沒發生一般笑道：“丞相說的是，不過，便是再喜歡，也會適可而止的，畢竟，有些時候，過猶不及，自矜自持還是有必要的。”
許翌琛看向黎木樨，知道她已經清楚自己的弦外之音，面上依舊笑意融融，內心卻不由得又贊又嘆。
贊的是黎木樨玲瓏心思，萬事一點就透，實屬難得。
嘆的是黎木樨生不逢時，只怕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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