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九號(hào)，溫城又落下一場大雪。

        早晨周哲發(fā)來微信，叫江雨綿去他家，她答應(yīng)了。

        她從沒去過男生家，小心翼翼的打扮一番，掏出他送的小香水噴在耳后。這是她第一次用他送的東西。

        心不在焉的在學(xué)校晃蕩一天，臨放學(xué)時(shí)，在實(shí)驗(yàn)頂樓找到了余野。

        這里沒有監(jiān)控，她常坐在那抽煙，今天亦是。雪停了，風(fēng)還是很大。細(xì)瘦單薄的一抹背影之中，升起絲絲縷縷的煙霧，化在風(fēng)中，和灰暗的天空融為一體。

        “阿野。”很久沒發(fā)出的音節(jié)，就這么跳脫出來。讓人覺得陌生，同時(shí)不可思議。

        余野心驚，回過頭。天地蒼茫，她恍惚了一陣，江雨綿就這么出現(xiàn)了。她站起來。

        江雨綿走過來，握緊她的左手：“阿野，之前那些話，我就當(dāng)沒聽過。”

        余野來不及思忖，江雨綿接著說下去：“我要去周哲家了，你見過他原來的家吧。是不是很大，別墅啊！我都沒進(jìn)過呢。別墅里面是什么樣子？”

        江雨綿滿面笑容，眼角彎彎，嘴角也彎著，露出一排整齊白凈的上牙。笑得生動(dòng)。

        余野渾身止不住地打了個(gè)寒顫，把煙頭扔下踩滅。

        江雨綿注意到了：“你冷嗎？要不回去吧，要開校門了。”

        余野不說話，抖得更厲害了，江雨綿去扶她，她觸電似的彈開，聲嘶力竭地沖江雨綿吼：“你傻了嗎？你明白周哲是什么意思嗎？”

        “阿野，”江雨綿嚇到了，眼眶微紅，“你怎么了？你以前都沒這么吼過我。”

        “你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你就答應(yīng)去？他就是個(gè)瘋子！”余野尾音在風(fēng)中回蕩。本就上揚(yáng)的眉峰給她添足了氣勢，一雙棱角分明的眼，直逼著對方。

        江雨綿沒料到這些，心里亂了，語無倫次的解釋：“他很好、特別好。陪我吃飯、給我買禮物、我說的事情他都記得住！就是因?yàn)樯洗螞]有一起看雪，他才叫我去的……”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為他付出了多少？”

        “我根本沒付出什么。”

        余野束著高馬尾，畫了上揚(yáng)的眼線，睫毛一簇一簇的外擴(kuò)，嘴唇是熱烈的正紅。

        “時(shí)間不是嗎？精力不是嗎？感情不是嗎？”

        “你看看自己成績掉了多少，眼里的清澈失了幾分。這些都是不可逆的，他給的全是物質(zhì)。你這和賣有什么區(qū)別？”

        這回江雨綿聽得懂，尖叫著推了她一把：“你在說什么？他根本不是那種人！”

        “你知道了再后悔就晚了。”

        “你才是瘋子。”江雨綿心里有東西在燒，她不允許任何一個(gè)人說周哲不好，阿野也不可以。

        “總之你不能去，我不可能讓你去！”

        “愛讓不讓。”她打掉余野阻攔的手，下了樓，沖出校門。

        余野并沒有跟上來，江雨綿招手?jǐn)r了輛出租車，跨上去，報(bào)了地址。

        車窗外白茫茫的樹影飛速向后退落，她想起與周哲呼吸交織的瞬間，雙腿發(fā)軟，恨不得把心掏出來交給他。每次她都想睜眼看看他的表情，卻每次都忘記，沉溺于其中。她記得網(wǎng)上說，真愛接吻的時(shí)候都是閉眼的。

        他滿足她的需求，照顧她的情緒，默默付出很多，從不惹她生氣。他也專一，無論多少女生湊過來要微信，他都說，他有一個(gè)很愛的人。

        就算是今天他要，她也不會(huì)反抗，他們那么相愛，早些晚些又有什么不一樣。

        她想起他隨口一提喜歡糖醋排骨，她便立刻在廚房里研究一下午。他手干，她就時(shí)刻把手油揣在身上。他打球總受傷，她就帶一打創(chuàng)可貼。

        她喜歡他夸她貼心，喜歡看見他為數(shù)不多的笑臉，享受依賴與被依賴。

        手機(jī)連著叫了好幾聲，消息一股腦擠進(jìn)來，江雨綿劃開。

        “姑娘，地方到了。”頭頂光禿禿的大叔打著雙閃在路邊停下，車燈映亮雪花，匆匆而落。

        “姑娘？”大叔提高音量又喊了一聲。

        還是沒反應(yīng)，大叔回頭看了眼，愣住了。

        江雨綿正劇烈地發(fā)抖，眼淚大顆大顆掉在手機(jī)屏幕上，手指按在白色的消息上，試圖刪掉。卻因?yàn)闇I水滑動(dòng)，屢次失敗。消息鋪天蓋地而來，怎么也刪不完。手機(jī)映著女孩的臉，眼神尖厲，嘴唇白得嚇人。

        大叔晃了晃江雨綿的肩，大喊：“你沒事吧，需要送你去醫(yī)院嗎？”

        她顧不上，反反復(fù)復(fù)檢查，刪完了消息，才抬頭。光線昏暗，自下而上，她眼底空洞洞的，一片漆黑。

        大叔不由往后縮了縮脖子，聽見她空幽幽的聲音：“謝謝您。”

        他沒敢向她要車費(fèi)，江雨綿后腳落地，出租車便一溜煙消失了。

        別墅區(qū)很空蕩，江雨綿迎著風(fēng)雪向前，一路到達(dá)地址。

        透過院子往里看，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里面沒拉簾子。暖黃的光暈勾勒出兩個(gè)人的剪影，男人將近一米九，女人一米七幾。兩人都長了張棱角分明的臉。男人俯身勾著女人的腰，女人雙手抵在他胸膛，看不清他們的表情。

        但江雨綿再不想明白，此刻也心知肚明了。

        也許從一開始，她就已經(jīng)心知肚明。

        她沒有掉一顆眼淚，扭身往回走，夜晚冷風(fēng)呼呼地灌進(jìn)后背，她聞見那股淡淡的玫瑰香，終于想起這瓶香水里有余野的味道。

        那件酒紅色連衣裙，還有項(xiàng)鏈，手表，就連餐廳的菜系，都是余野喜歡的。

        江雨綿狠狠搓著耳邊那塊皮膚，試圖掩藏那股氣味。發(fā)了狠，耳邊擦出血跡，生疼，鉆心的疼。

        她掏出手機(jī)，站在寒夜里搜到最初的那首歌。鄧紫棋的聲音流出來，原來這首歌叫《再見》。

        愛情的起點(diǎn)都是最美的瞬間

        什么鐵達(dá)尼的經(jīng)典羅密歐跟朱麗葉

        那些最煽情的電影情節(jié)

        都說愛能超越生死離別

        曾經(jīng)我們都很堅(jiān)決愛了就不改變

        不要對我說再見一句再見就結(jié)束這一切

        能否不要說再見你的再見說得那么明確

        怎么我和你之間兩個(gè)世界再也沒有交接

        如果告別能不能再見

        愛情到終點(diǎn)我們只能說再見

        現(xiàn)在她明白，不是痛過了就會(huì)有好結(jié)果。所有的自欺欺人，都要付出千倍萬倍的代價(jià)。

        從天臺(tái)下來，余野打車抄最近的路抵達(dá)周哲家。

        他就坐在門口，一條腿立著，一條腿伸出去。雙手放在身后支撐著重心。

        看見她后微微仰頭，嘴角噙住笑意，撣撣身上的灰，站起來：“終于來了，久等。”

        余野毫不客氣，上來便抽手往他臉上甩：“爛人，我真嫌你惡心。”

        周哲生生接了這一巴掌，舔了舔唇角，有血的咸腥，并沒生氣：“外面冷，進(jìn)來坐。”說罷給余野拉開門。

        余野冷笑：“怎么，你還嫌丟人？”

        “我就是要告訴全世界，你個(gè)變態(tài)、禽獸、狗都不如……”

        他皺了眉，奪過余野的手腕，往屋里拖。余野根本擰不過他，狠狠下口咬在筋骨分明的小臂上，周哲連哼都不哼，死死將她抵在門背上。

        咬到余野嘴疼，松了口，看見周哲胳膊上已經(jīng)血肉模糊，自己也是一陣反胃。她靠著門干嘔一陣，過了一會(huì)，滑坐在地板上，喘著粗氣。

        周哲來時(shí)已恢復(fù)剛見她時(shí)的表情，端著一杯水往她嘴邊送。

        余野揮手打翻杯子，玻璃落地應(yīng)聲而碎。

        “為什么騙江雨綿！”她凄聲喊，“你不知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嗎！”

        她語氣猶如翻騰的水波：“我在一中，唯一的朋友。她那么干凈，你怎么下得去手？”

        周哲順手摸出一支煙，點(diǎn)上，深吸一口，話語隨著煙霧而出：“為了你，我什么不能做？”

        “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你最沒有資格說這話，”周哲冷聲，“那個(gè)時(shí)候，我對你那么好，你一聲不吭就離開。我千山萬水的找，找到你，就是為了聽見你用那么臟的詞踐踏我的真心嗎？”

        余野想起她拒絕時(shí)的說出來的話，心跳錯(cuò)了拍，淚盈于睫。

        “那你也不該對一個(gè)無辜的人那樣。”

        周哲湊過來，捏起她的下巴，把煙吐了她一臉：“你再不答應(yīng)，我還能做的更過。”

        余野左右擺頭，長發(fā)散亂，一腳踹在他膝上，往角落縮了縮：“我不可能答應(yīng)。”

        他站直，居高臨下：“你試試，”煙戳進(jìn)透明的煙灰缸里，聲音低而沉，語氣里發(fā)狠：“她就要到了。”

        “不行！”余野尖叫，撐著墻站起來，雙腿止不住發(fā)抖。

        要命的沉默過后，她又尖聲道：“瘋子——”

        周哲一步邁到她眼前，嘴唇覆上她張開的唇瓣，舌頭往她喉嚨里勾。她抵著他，嗓子里傳出嗚咽，他將她越攬?jiān)骄o。

        余野心被侵占，身子越來越軟，攤在他身上。她想起南瑜時(shí)候，她哭起來拿他撒氣，也是一通又踢又咬，他一聲不吭。待她發(fā)泄完，再柔聲問一句“好點(diǎn)了嗎”。

        余野看著他滲血的手臂，淚水越來越濃，這才意識(shí)到自己倒在他懷中，嘴唇已被松開。她干啞的嗓子發(fā)出聲音，輕喚他：“周哲。”

        黑夜里沒了聲，他似乎拿起手機(jī)發(fā)了什么，余野在他懷中轉(zhuǎn)了一圈，看見他給江雨綿發(fā)的信息。

        對不起。

        我一開始就是為了激阿野。

        你把我忘了吧。

        余野早已料到，解開他的手，往窗邊走。

        夜色濃重，雪紛然落下，白花花一大片。周哲走過來，站在她面前，雙手摟住她的腰，望向她一雙水盈盈的眼。

        周哲俯身再次欲吻余野，她豎起雙手撐在他胸膛擋開：“我有喜歡的人了。”

        “一中的嗎。”肯定語氣。

        “嗯。”余野淡聲回應(yīng)。

        “比我還帥？”周哲勾起唇角，露出一個(gè)不置可否的微笑，又好像是真的詢問。

        余野無話，周哲認(rèn)真起來，頭低下，看進(jìn)她眼中：“給我一個(gè)機(jī)會(huì)，我是真的愛你。”

        余野目光停在窗外。她一身校服站在寒風(fēng)中，仿佛隨時(shí)要被風(fēng)吹倒。雪花漫過她肩頭，她就這么佇立著，她看不清她的臉，又仿佛看清了。她說：“阿野，我不配被愛嗎？”

        她心中陣痛，腦海浮現(xiàn)路擇安看江雨綿的眼神，清亮的、溫柔的，少年明媚如陽光，他卻是選擇把光全投于她一人身上。

        江雨綿糾結(jié)著一個(gè)利用她的人，于是屏蔽掉身后的光，把自己關(guān)在暗處。

        江雨綿已經(jīng)擁有了這世上最好的愛，那是她這輩子也得不到的清澈的愛意。

        就算是失掉彼此，她們也都該回頭。


　　(https://www.dzxsw.cc/book/99693378/32246293.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jī)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