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這個概念對陳晨有一點殺傷力，他沒有說話，算是答應了宋杰的請求。

既然決定要幫，就幫到底。

自己一個人去，頂多是提供一點宏觀上的建議，沒什么卵用。

像這種創投項目他之前也見過很多，能稱之為創投的，肯定是有新意在的。

大多數問題都出在具體的細節執行上。

陳晨也知道他們需要的幫助肯定是技術上的點撥，而不是形而上學的王八念經，所以他把曹子華從西北叫了回來。

“無人快遞車？”曹子華在車上看著項目介紹一頭霧水。

“對，順風領投的項目，五年前妥妥的風口。”

“可現在是五年后啊，這玩意兒一分不值的。”

曹子華合上資料，原模原樣的放回到到座位上，看都懶得看。

這個項目是早幾年順風的布局。

當時衛筱還沒有入主順風，是前任一把手拍的板。

立項的時候動靜可大了。

豪言三年內量產，五年內敲鐘。

主管這個項目的路通科技一度處于風口浪尖之上。

然后……

就沒有然后了。

曹子華尋思這不像是衛筱的手筆：“衛總為什么不撤資呢？”

“撤不了。”

“咋？派出所不讓。”曹子華摳摳鼻孔。

陳晨看一眼車窗外的路通科技：“裙帶關系，路通的老總是衛筱的長輩。”

“嗷——”

曹子華立刻沒有疑問了。

這么說的話，那很合理。

有錢人家，搞點這玩楞出來玩玩不奇怪。

而且針對衛總的情況，長輩這兩個字最要命了。

華衛權力正在交接，衛總的地位還不是特別穩，特別需要長輩的支持。

所以路通科技的存在等于變相的送禮。

說話間。

兩人走下了車，這是一家不起眼的公司，位于江北的科技產業園里。

路通也是提前接到了順風會派團隊來視察的消息，準備了一個團隊在門口迎接。

“蘇雪松？”

看著眼前這個歲數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輕人，曹子華心里直搖頭。

要么你就別搞列陣歡迎這套虛的。

要么你就拿出點誠意。

晨盾集團總裁，順風的戰略合作伙伴，華衛未來的親女婿……

我義父頂著這么一串頭銜來視察，你們就派出個黃毛小子？

還不如不派。

“蘇先生，您是公司的公關總監？”曹子華打聽道。

“我不是。”

“那是人事？”

蘇雪松直接回答：“我是老板，不干人事兒。”

陳晨沒忍住笑出來了：“你是南方人吧？”

“對啊。”

“南方人就別摁學兒化音了，‘人事’后面不能加兒。”

曹子華聽完滿臉的驚訝：“我聽說貴公司是衛總的長輩在經營，我也沒見到年長的……”

蘇雪松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

“你？？？”曹子華的問號山路十八彎，充滿了懷疑。

“是，我姐姐是衛總的后媽，名義上我算是衛總的舅舅……”

蘇雪松闡明自己和衛筱的關系之后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歲數和衛筱差不多，舔著臉當長輩，而且是因為娘家人的關系，說出去不太光彩。

如果不是曹子華非要問，他準備就這樣劃過去的。

知道這個事實之后曹子華也有些崩潰。

山外青山樓外樓。

見過傍富婆的，見過拜干爹的。

就是沒見過當娘舅的。

人這大腿抱的……

有人的生來就在羅馬。

而蘇雪松……生來就是羅馬他舅。

完！

老子輩分又降了。

義父陳晨得把眼前這小子叫娘舅，自己得叫舅爺，上哪兒說理去？

“蘇總，介紹一下你們的項目吧。”陳晨還沒進門，就已經開始了工作。

“說來慚愧，我們這個項目問題有很多。”

蘇雪松沒有帶著陳晨進入公司，而是直接來到了產業園的一處封閉道路。

眼前停放著一輛四方四正的電動小巴士。

就像是中巴車下的崽兒，Q的不行。

蘇雪松指指車子，眼里沒有任何自豪：“這個是我們無人投送項目的核心，路通1號無人車。”

陳晨沒有搭茬，只是左三圈右三圈的圍著車子觀察。

本質上。

這是一個快遞柜縮小扁平化的產物。

在快遞柜底部加上鋰電池，它成為了車。

給它再安上幾套雷達，它就是電動車。

如果再能配一套在水平線上的算法，它便是智能快遞投放車。

當曹子華聽說眼前這玩意兒五年花了好幾個億進去，驚得合不攏下巴。

在他的母校。

每年都有類似的無人車、無人機比賽。

每個系出一堆人自己造車造飛機，然后進行一些科目的模擬，決出個勝者。

就像早幾年很火爆的機器人大賽一樣。

這種比賽淘汰的選手，大概和路通1號是差不多的水平。

因此曹子華懷疑路通科技是不是在給衛總洗錢？

“來，給兩位客人上路演示一遍。”

一聲令下。

幾個人手忙腳亂的進行設置，然后啟動車子。

園區內的道路幾乎全封閉，算是這種車輛運行的最溫和環境。

即便是這樣。

路通1號的表現也一塌糊涂。

直線狂飆、彎道龜速、變道生硬。

還差點撞到了從竄出的流浪狗。

“路通已經處于了設計完成階段，但人工智能方面還是欠缺一點。”蘇雪松留有余地的介紹。

曹子華實在是忍不住了：“您這個都不是人工智能的事了，這是人工智障。”

話雖然難聽。

但蘇雪松也聽的進去。

他不是那種靠著一個扶弟魔姐姐就滿足的啃老族，還是有些夢想的。

不然的話。

開什么無人車？

拿著順風給的錢，直接去和網紅開車多好。

就在蘇雪松尷尬的時候，陳晨突然開口：“還行，沒那么糟糕。”

曹子華一臉的不相信。

這是小老板能說出來的話？

這叫還行？

我要是搞出這種產品，早就連夜提桶跑路了。

因為小老板罵人不是一般的臟。

陳晨繼續說道：“無人車這種東西，對硬件要求不高，但對軟件要求太高了。”

“單單是一個算法，能難倒一大片。”

“路通這么小的體量，想攻克這個問題是不現實的。”

蘇雪松一副遇到了知己的樣子：“陳總是懂技術的！算法簡直太難了。”

“嗯，尤其是你們送快遞，不但要車路協同，還多出一個貨物網絡，打通就更難了。”

“對對對！當時我們搞硬件花了兩年，搞貨運網算法就是第三年。”蘇雪松感慨的不行。“我當時還給員工說，風雪壓我兩三年，我笑風雪輕又綿，尋思等產品出來之后就好了。”

曹子華已經預想到了結果，但還是有些心疼的問道：“結果呢？”

“結果我們產品一出來，順風開始用無人機送快遞了，我天都塌了。”蘇雪松一把辛酸淚。“風雪壓我兩三年，加在一起是五年。”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蘇雪松以為自己的無人車是順風的未來。

沒成想人家直接跳級進入了無人機階段。

自此之后，長夜降臨。

技術，技術上得不到突破。

資金，資金上也沒有偏向。

越是技術差，就越是搞研發。

越是搞研發，就越缺錢。

越是缺錢，技術越差。

完全就是個死循環。

“我有時候都懷疑拿人家那么多錢，去放個高利貸什么的，回報也比現在多。”

看著蘇雪松內疚的表情，陳晨反而有些欣慰。

這位老舅似乎也不是沒良心的玩意兒。

至少還知道自己是欠順風的。

于是他安慰道：“你這個項目還有得救。”

曹子華也發了好心：“對，也不完全是爛泥扶不上墻。”

陳晨立刻轉頭：“曹總監說得好，你扶一個先。”

“？？？？”

曹子華愣了。

我就是打個嘴炮，今天出門的時候甚至都沒帶腦子。

但看著大家殷切的目光，曹子華被架住了。

不說不行。

于是他淺動小腦瓜。

“其實，小老板說的對，自動駕駛這玩意兒不用太靠硬件。”

“我的意思是不用太依靠車上的傳感設備。”

“真正的未來在車路云方向。”

“車+路+云，具體到送快遞，再加個貨，車貨路云。”

“只要把云端解決，你們的車子就算自身沒有算法和雷達，也是照樣用。”

曹子華說完，路通這邊的人都是一副醍醐灌頂的樣子。

別說……

人家這個思路很對。

之前路通一直執著于提高車子雷達的等級和自動駕駛的等級，成本嗷嗷上漲。

最夸張的一次，一輛樣車的成本直逼保時捷。

蘇雪松都不敢向順風披露進展。

人家會拿保時捷送快遞？

那不是瘋了心了嗎？

曹子華的思路或許才是這方面的終極解法。

陳晨看了眼老曹，欣慰的點頭：“我再補充老曹一點，他不是說硬件完全不用管，是不重要。你們公司可以側重于車路云方面的布局，硬件我能幫你們想辦法。”

“是嗎？”蘇雪松眼里都是憧憬。

“我正好有這方面的布局，在臨陽，正經八百的科創企業，你們可以強強聯合。”

曹子華抬起頭會議著臨陽的產業。

想破頭也想不出一個和科創相關的廠子。

小老板該不會說的拖拉機廠吧？

可蘇雪松不知道這情況，他滿腦子想的都是產業整合。

自己專注于算法和云端，陳晨來解決硬件車輛，簡直就是天作之和。

“好！感謝陳總！”

曹子華又替陳晨裝了起來：“叫什么陳總，都是一家人。”

有了這個成功的開端，后續的視察變得無比融洽。

蘇雪松也沒有擺出一副長輩的架子，而是拉低了姿態，全程與曹子華和陳晨以職務相稱。

直到晚上的商務宴，他非要和陳晨拜把子親上加親，攔都攔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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