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時后，治療室內(nèi)。
  替戚顏檢查完身體情況的黎伽，終于有機會單獨和他聊聊。
  一邊整理檢查數(shù)據(jù)，黎伽一邊試探性地問道：“寶寶為什么要叫我少師呢？”
  戚顏扣上紐扣，從檢測臺上跳了下來：“少師就是少師，還有……”
  他向著黎伽走去，身上的王族血脈自然流露，渾身氣勢不怒自威。
  “從剛才我就很在意，為什么你體內(nèi)的人魚血脈會變得如此稀薄，那些人類對你做了什么？”
  黎伽被他的氣勢所震顫，來自血脈深處的共鳴，讓他不禁想要臣服。
  直到這時黎伽才真切地意識到，眼前之人已經(jīng)不再是以前那個乖巧軟糯的孩子。
  如今的戚顏好似脫胎換骨了一般，不僅全身的氣勢變得迫人，就連眼神也變得無比犀利。
  黎伽看著他的瞳孔，雖然此時已經(jīng)恢復了正常，但若仔細看，依舊可見暗金色在眼底隱隱浮動。
  就好似晶瑩剔透的琉璃，動人心魄。
  他上前拉住戚顏的手，好在戚顏并不排斥他的親近，這讓黎伽高興之余，對自己的猜測又加深了幾分。
  將人拉到床邊坐下，黎伽思索了一番，說道：“寶寶是將我當成了白衡右祭司是嗎？”
  在人魚志的記載中，白衡既是右祭司，同時也是人魚王欽定的少師，負責輔佐和教導新王。
  王后在生產(chǎn)之后就緊隨人魚王而去，獨留下尚未孵化的人魚蛋，此后是白衡又當?shù)�又當媽地肩負起了養(yǎng)育人魚蛋的責任。
  而作為人魚族數(shù)百年來唯一的希望，人魚蛋自誕生時便初具靈智，直到人魚族徹底衰敗，白衡啟動封印之前，一直受白衡教導。
  所以說，如果戚顏是因為覺醒，喚起了封印前的記憶，那么黎伽自然而然就聯(lián)想到他是將自己當成了白衡。
  然而聞聽此言，戚顏卻皺起了眉頭，冷漠且堅定地說道：“你體內(nèi)有白衡的氣息，我不會認錯。”
  黎伽一愣，看著他犀利的眼神，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為什么要否認自己的身份？少師似乎變了許多，以前你只喚我顏兒或殿下。”
  戚顏站起身，垂眸目光灼灼地逼視著黎伽。
  黎伽心中一酸，此時總算是有幾分理解霍臨淵的心情。
  他長舒一口氣，嘆息道：“寶寶當真什么都不記得了嗎？我不是白衡，我是爹爹。”
  ……
  又是數(shù)個小時后，在黎伽將一切真相告知戚顏后，戚顏久久不語。
  他的表情清冷無波，但是黎伽卻發(fā)現(xiàn)，在他沉靜的眼底深處，有微光在輕輕顫動。
  這一發(fā)現(xiàn)一下子就觸動了黎伽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不管是以前的戚顏，還是現(xiàn)在掌管海神之力的人魚族新王，說到底都還只是涉世未深的孩子。
  哪怕現(xiàn)在的他和過去判若兩人，哪怕此刻的他周身盡顯王者的氣魄和風范。
  但在聽到人魚族滅亡，白衡以命為祭開啟封印的消息后，依舊會在不經(jīng)意間泄露出情緒。
  黎伽抬起手，想像以前一樣揉一揉戚顏的腦袋，但是舉到一半時他卻突然改變方向，最后落到了戚顏的肩上。
  “還有許多事，我想由霍元帥親口告訴你或許會更好。”
  他保留了戚顏和霍臨淵的感情經(jīng)歷，一來這些事只有當事人最清楚，二來也是想為兩人創(chuàng)造條件。
  因為黎伽深知，如果想讓戚顏找回以前的記憶，就只有霍臨淵有可能辦到。
  然而戚顏很快就恢復了表情，一臉冷淡地說道：“被人類所撿，被人類孵化，不管這一切是否真實發(fā)生，于我而言都不過是一段陌生的經(jīng)歷。”
  “但人魚族向來恩怨分明，作為回報我會救那個人類，此后恩怨兩消，再無瓜葛。”
  戚顏說完便轉(zhuǎn)身要走，現(xiàn)在他要回永恒之海，哪怕那里已經(jīng)被冰封萬年，但卻始終是人魚的歸宿，是他的家園，更是他的使命。
  黎伽來不及阻止，戚顏已經(jīng)毅然決然地打開了房門。
  此時門外，霍臨淵正臉色蒼白地站在門口，他不知已經(jīng)站了多久，也不知是否聽見了黎伽和戚顏的對話。
  戚顏看見他后，表情有些詫異，但也僅僅只有一瞬。
  接著，他直接走到霍臨淵面前，看向?qū)Ψ健?br />  雖然是仰著頭，但周身的氣勢卻絲毫不弱。
  “金錢、能源、藥品還是治愈之力，只要你說我便一定辦到，人魚族從不欠人情。”
  戚顏語氣平淡，完全不帶一絲情緒。
  霍臨淵垂下目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等了許久，沒有等來回答，戚顏有些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等你想好后，便來永恒之海找我。”
  說罷，便打算越過霍臨淵。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腕卻被抓住了，接著整個人被推到了墻上。
  霍臨淵注視著他：“我什么都不要。”
  略微停頓后，他的指腹輕輕地撫過戚顏的臉頰：“只要你。”
  那雙漂亮的眼睛與戚顏近在咫尺，霍臨淵的聲音很輕，卻透著無限的繾綣。
  只是誰都沒有注意到，在那纏綿低語中又藏著怎樣不易察覺的顫抖。
  此刻，霍臨淵的瞳孔已經(jīng)變成了一種近乎于黑的紅色。
  被這樣一雙眼睛注視著，戚顏忽的感覺一陣心悸。
  片刻失神后，他直接一掌打向霍臨淵的胸口。
  因為先天不足，戚顏這具身體的力氣并不大，所以為了掙脫束縛，他這一掌動用了精神力。
  霍臨淵倒退了兩步，嘴角流出一行血跡  。
  對于素來注重禮儀，且生性高傲的人魚來說，霍臨淵的行為無疑是一種極大的冒犯。
  更何況戚顏還是至高無上的王族，他幾次三番的強勢接近，已經(jīng)讓戚顏對人類的印象又降低了幾分。
  但作為人魚族的希望，自出生起戚顏便被教導各種禮儀，教導如何學會沉穩(wěn)，如何喜形不露于色，如何成為一代君王。
  所以哪怕心中翻江倒海，十分惱怒，也依舊維持著表面的儀態(tài)。
  在冷冷地看了一眼霍臨淵后，他直接一言不發(fā)地離開了現(xiàn)場。
  其實仔細看，就會發(fā)現(xiàn)戚顏的步伐很快，像極了他此刻的心情，煩躁、抵觸、急于逃離。
  殊不知正是這種逃離，恰恰彰顯了他內(nèi)心的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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