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面色溫潤，正要踏上臺階，忽覺察到一微冷目光，循著轉頭，和楚卿嬌的視線相對。

        他步子停滯，那雙清眸中染上微驚，瞬間又被層疊的喜意遮蓋。

        是她。

        那夜，楚卿嬌是一身淡雅衣飾，不加妝點，清麗脫俗。

        今夜，她穿著精繡密織的團簇錦裙，精致華美，在明黃宮影下傲然倚立，氣勢驚鴻，明艷的眉眼五官美得不可方物。

        她身邊，謝含璟依舊團坐在椅上，傻呵呵的盯著桌上水果發神。

        既坐在這位置，她的身份很好猜。

        原來那位驚才赫赫的邑國六王妃，就是那夜醉酒的貓兒。

        良久未曾有過波動的心在此刻掀起波瀾，畫上的人就這樣站在自己眼前，秦衍忽覺心里猛跳。

        宴席上眾人都望著臺階上停步的秦衍，他看楚卿嬌的眼神實在太直勾勾了。

        這是怎么回事？

        楚卿嬌自己也有點摸不著頭腦。

        這皇太子看著自己做什么，莫非是被自己美色所迷？那看來這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兒啊。

        謝含璟目光雖放在水果上，卻神識全開，警惕地注意著。

        “呵。”

        忽然，秦衍笑笑，看著楚卿嬌茫然的盯著自己，心里像有什么陌生情緒泛開。

        原來她不記得啊。

        他不再多看，坐上主位，嚴肅詭異的氣氛中，謝如釋放聲笑笑，“太子殿下舟車勞頓，今夜接風洗塵，還望殿下能盡興。”

        眾人舉杯見勢飲酒，絲竹管弦奏響，殿內氣氛活躍起來。

        秦衍一言不發，與謝如釋對酌一杯后竟然直接拿出本書來看。

        眾人看在眼里，面色頗為尷尬。

        邑國精心安排隆重宴會，他行此舉擺明不就是不把邑國放在眼里。

        雖說秦衍有這個資本，可這種裝也不裝的表現還是讓不少人心頭憋氣。

        秦衍也知道周圍眼神犀利，可他并不在意。

        耳邊絲竹歌舞只是阻礙他看書的嘈雜，這本書還差二十幾頁就看完了，他想在宴會結束前看完。

        楚卿嬌也無心歌舞，心神不寧地想著孫別漪。

        雷芷是想讓她跳舞丟人的，不可能在這種時候阻攔，且也沒那本事給她下蠱。

        可除了她，還有誰會對孫別漪恨到這種程度？

        還是說背后那人根本就是沖自己來的？

        楚卿嬌想了又想，始終不明白其中關鍵。

        謝含璟見她一直都在走神，悄悄環住她的腰，將頭靠在她肩膀邊，卻忽然從她領口處瞥見外衣下的那抹淺橙。

        嬌嬌里面什么時候穿的這衣服？

        他還不知后殿中變故，多看了兩眼。

        時間慢慢推移，很快這場宴會也進行到了尾聲。

        楚卿嬌見倒數第二的歌姬已經快唱完，從謝含璟環抱中脫開，與弄巧耳語：“我出去一下，若有人問便說是女人的那檔子事。”

        這樣自己離席該不會有人起疑追問。

        此時大家也都關注著節目，沒人注意楚卿嬌離開。

        她從側門出來后便借黑夜遮掩飛身上房，從留好的窗戶中翻進側殿。

        孫別漪跪趴在地上，大汗淋漓，汗珠已經浸透外衫，地上軟墊都滿是水痕。

        她面色發青，瞳孔都有些渙散，似乎聽到人聲，吃力的抬抬眼眸，卻連一聲主子都喊不出了。

        一陣心疼，楚卿嬌忙又為她扎上幾針，時間緊迫，只能暫時這樣。

        外面歌聲已經停下，她快速褪下衣衫藏在大橫梁上，在屋里一排排面紗中選了個最嚴實點。

        為求穩妥，她還在唯一露出的眼睛上又添抹了幾筆。

        如此李代桃僵，若是被人發現，只怕她也得脫一層皮。

        “孫姑娘，該您上場了。”

        有剛才楚卿嬌那幾巴掌，他對孫別漪也客客氣氣的。

        楚卿嬌將孫別漪扶好，才出門。

        “這房間只許我一個人進，若有別人進去，你仔細掂量。”

        她壓低聲音，公公立刻惶恐點頭。

        殿內，歌姬慢慢退下。

        宴會將到尾聲，秦衍又壓根不看，多少有些沒意思，眾人都有些乏了。

        禮部尚書見狀站起身來，朝謝如釋道，“陛下，這最后節目便是近來名動王都，被稱為銀杏仙的孫姑娘獻舞。”

        謝如釋抬抬眼皮，先看了秦衍一眼，見他也沒反應，端起酒杯一口悶下。

        “嗯。”

        眾人都聽聞過這位銀杏仙的聲名，也有不少人不信。

        不就是跳舞，還能有多驚艷，不過是腰肢軟些，動作花哨些罷了。

        心態不同，迥異目光中，楚卿嬌從大殿門口緩緩而來。

        她和孫別漪身量相仿，泛著淡淡光輝的輕緞舞衣裙擺飄繞，就像她步下盛開一朵霞色蓮花。

        這件舞衣比起孫別漪那日在遙鹿洲跳舞的衣服要更輕薄精致，裙擺繡著淡金色的云霞。

        腰間收的極緊，完全貼合著楚卿嬌不盈一握的腰身。

        衣袖傾垂，吊著幾條絲帶，隨著她向前走動也飄飛在身后，如同仙子下凡塵的翅膀。

        一入場還未有動作都讓不少人看的失神。

        她接受著眾人注視，怕被謝如釋看出來，心下略有些緊張，快速往謝含璟處瞟了眼。

        見似乎沒人注意自己離開才穩下心神。

        她戴著白橙相間，下端垂著琉璃水滴的遮面，微微轉頭都發出一陣清脆悅耳的響動。

        謝含璟捏著顆果子玩，瞥見進來的女子，手指驀地發緊，他終于知道為什么楚卿嬌衣服里穿著橙色衣衫了。

        要在獻舞的怎么是她！

        該死！

        周遭無數眼神匯聚，他瞄著楚卿嬌舞衣下朦朧半露的香肩，嘴角微抿。

        殿內，絲竹聲起。

        楚卿嬌垂下眸子慢慢抬手，伴著那陣陣繞梁的美妙樂聲響起。

        這樂曲是她當日專門為孫別漪編排的，鼓點別致悠遠，與一般曲目不同。

        秦衍聞聽到樂聲，眉梢微動。

        頭一次從書上挪開目光抬頭。

        這一看，便是滿亭芳華褪色，周圍人景散于眼中，眸光里只余那抹飛身旋轉的驚鴻。

        楚卿嬌從前除了醫術眼里放不下別的，唯獨喜歡看一位國舞大師的舞蹈節目。

        日看夜看，舞步動作也爛熟于心。

        別的不會，只會這一支。

        她不似舞女柔若無骨，舉手投足間沒有討好獻媚的樣子，舞步扎實平穩，卻又能從勾手下腰間看出體態輕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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