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卿嬌講的那些事情一半是自己路上來時的機遇，一半也涉及了些邑國隱秘，那些話說著顧遙也知道，定然是不會說給旁人聽的。

        對楚卿嬌的信任也平白多了些。

        再加之方才楚卿嬌徒手拋箭開始他就對她頗為敬佩。

        小小少年心中又能有什么壞心思，只不過是敬佩強者，對善騎馬者更有一種自然的親近，所以不勞楚卿嬌再多引誘，他的疑心也消了一大半。

        甚至還想聽楚楚卿嬌再多講些。

        他平日里說書，也最喜歡聽五湖四海的那些奇異故事。

        就算不為了編排進書里也是自己想聽，他雖然未能行萬里河山，卻喜歡聽河山萬里的故事。

        這樣就好像親自去了那些地方，見了那些事，聽了那些人一樣。

        楚卿嬌是從邑國來的人，也是邑國來的新鮮事，他甚至有些舍不得楚卿嬌住口，想讓她將一切有趣的都說出來。

        “那我如果告訴了你，你會立刻離開嗎？”

        小少年眼中還有些期翼，毫不隱藏，一眼就能讓人看出他的意圖。

        楚卿嬌淺笑一聲，心里直道這小子好騙。

        實在單純的可愛。

        “這要取決于你能否讓我見到顧逍燃了？”

        這話倒沒哄騙他，若能見到顧逍燃，她定然是立刻就要趕路的。

        若見不到，也只能另想辦法，在這兒多留幾天了。

        顧遙眸光閃了閃，似乎在權衡什么，還是乖乖開口：“好吧，既然你都真心實意的和我說了你的故事，那我也不能再瞞著你，只是你得答應這事兒你不能說給旁人聽。”

        見楚卿嬌點頭，他才繼續道：“三國從前鬧過亂子你知道吧？”

        這自然不是秘密，見楚卿嬌不言語，他才又說起來。

        只是思緒和神情都和剛才不同，好像陷入了什么久遠的記憶。

        “當時王氏凋零，那些想著謀朝篡位的臣子們虎視眈眈，所有的王子庸碌無能，沒一個能站出來挑起大梁，他殺了他們，殺了每一個還能被利用的人，這樣才能永絕后患，讓顧默那小子從此以后能坐穩王位，不必再和任何人爭權。”

        顧默，那小子。

        楚卿嬌暗自在心里喃著這兩個字，看向顧遙的眼神又不相同。

        顧默是當今三國的王，雖說尚且年幼，可也是名正言順的襄王。

        他稱他為這小子，看來他的身份或許會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有趣。

        她耐著心子，只聽小少年繼續說著。

        顧遙像是說書說成了習慣，如今在楚卿嬌面前說事兒也是有頭有尾，緩緩道來。

        雖說楚卿嬌是想要他找準重點，節約時間，可也只得耐著性子。

        小少年的嗓音有些沙啞，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

        “我親眼看著他們倒在我的眼前，他們的血就濺在我的衣擺上，我本以為那把長劍下一個要殺的人就是我，可沒想到。他沒殺我，只問我想不想要一個自由？”

        他，這個他該是顧逍燃吧。

        楚卿嬌眸光變了，她猜到什么。

        顧遙還在說：“當時我挺感謝他的，可后來想一想，大概也是因為我對王位從無想法，也并不想坐上那位置。”

        “又或許是他知道他這一生是終究要被束縛在那高墻之內了，所以才放了我，算是寄托一種哀思吧。”

        也不管這話說的到底恰不恰當，總之是這么個意思就行。

        他雖未明說，可言語之中的意思已經十分清楚。

        楚卿嬌也知道他的身份了，看來坊間傳言顧逍燃心狠手辣，屠盡了除顧默以外的所有王子，這話也不盡不實。

        其余的人自然是被屠殺，以絕后患，可還剩了一個對王位沒有任何肖想的顧遙被他偷偷放了出來。

        “所以你隱姓埋名，只在這兒說書。”

        當初楚卿嬌來到這里找他時，還頗覺奇怪。

        一個能夠左右顧逍燃的人怎么會在這偏遠的小城，現在想來便都能解釋了。

        想必顧逍燃偷偷摸摸支的那一筆銀子，便是為了讓他出來安身立命吧。

        這件事兒不能讓別人知道，所以這筆錢財也自然是不能入賬的。

        只是這樣嗎？

        楚卿嬌竟覺得有些奇妙。

        她以為顧逍燃也是心思縝密的人，卻不想他竟然也有這樣感性的時候嗎？

        他應該比誰都清楚讓顧遙活著是什么意思吧。

        他費了那么大的精力，冒著心狠手辣的罵名，都要殺盡當年所有的王子，就是為了讓日后新襄王登基不會再有任何阻力。

        留著一個人，就是給那些奸臣們留下了一個希望。

        人的欲望是永無止境的，他們篡位之心不會死，只會等待時機。

        若是被有心人知道王室還有一個血脈流落，說不定就會立馬有人上趕著來找顧遙，舉全家之力扶持他。

        為自己找到一個僅存的傀儡。

        顧逍燃怕這些，偏偏要容他留下。

        即使顧遙隱姓埋名，再也不進王都也始終是一個隱患啊。

        顧逍燃竟然愿意為他冒這么大風險，只是為了想還他一個自由？

        “所以你也曾是王室子弟，是顧逍燃放了你，沒有任何條件？”

        顧遙知道楚卿嬌的顧慮，露出個耐人尋味的表情，他端起桌上的冷茶一飲而盡，聲音有些喑啞，“你不明白，你不了解他，王叔不是你想的那樣。”

        更不是天下人想的那樣。

        他的尾音隱沒在無力中，似乎是不想再解釋，又或許是已經說倦了。

        天下人眾說風紛紜，都說顧逍燃是攜天子以令諸侯，表面上做攝政王，實際上才是襄國最大的亂臣賊子。

        背后牽制，用幼小的襄王做傀儡。

        可他知道王叔不會的，王叔那樣一個人是何等清風亮節，又是何等喜愛自由。

        權利和尊貴從來都拴不住他，讓他甘愿留在那深宮紅墻里的，只是他的善意，是他不忍襄國王氏凋零。

        也許世人都不相信天下會有這般高風亮節的人，可他知道顧逍燃就是這樣的人。

        顧遙抬頭，小心翼翼的看著楚卿嬌，“你會相信我嗎？”

        這么許久，他從未聽見有人真正的相信這件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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