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加班結束，從大樓出來，司北臉上有深深的疲憊，低頭一看手機，凌晨兩點半，狗都睡了。

        路面上影影綽綽，空無一人，他摸了摸后脖頸，總覺得有一絲涼意。

        在一陣小風刮來后，這感覺愈發強烈。

        一定是加班猝死的人太多，讓這條路怨氣深深。

        他現在身心俱疲，意志薄弱，不適合再獨自前行，于是將目光落在了馬路對面24小時營業便利店的廣告牌上。

        進去買點吃的，補充點體力，這樣才能重新獲得一身浩然正氣，思及此，他已經抬步而去，同時將外套脫下來搭在手臂上——敢有鬼怪近身，全都給你們用這件外套扇趴下。

        便利店大門響動，司北輕車熟路地轉向第一個貨架，卻在眼神與理貨的小店員交會時，堪堪停住步伐。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司北改了主意，從手邊的冰柜里拿了瓶水準備逃之夭夭。

        就在司北拎著水瓶走到門口時，卻聽到他誤放的語音：那英雄又來了？

        急火攻心，司北握著水瓶的手一緊，大概是今天真的太累，他沒再找茬，轉身出了門。

        忍一時海闊天空，退一步越想越氣。

        站在路邊，他擰開瓶蓋喝了小半瓶水滅火，但成效甚微。

        就在前不久，上班期間偷偷下來買零食的司北，在這家便利店里遇到一個小偷，古道熱腸的中二少年立即和那人扭打在一塊，兩人不知道誰撞翻了店東邊的儲物箱，小店員的手機從沒掛鎖的箱口飛出去——82年的小靈通，核桃都砸不了，掉在地上立馬蓋身分離。

        所有人面面相覷，半晌后，司北小聲地問了一句：“這誰的手機？”

        一旁小店員語帶顫抖地說：“我的！”

        事后，他解釋說：“那是本地出了名的地頭蛇，就來店里順了包薯片，你至于么？”

        司北不服氣：“薯片？一包薯片就不管了，今天偷薯片，明天就敢偷土豆，后天把人家半個地土豆都給刨了，積少成多，你這是在害他！”

        小店員：“……”

        “再說了，地頭蛇就偷包薯片，他出去還怎么混？我這是讓他的小弟引以為戒，別老干這種占小便宜的事！”

        司北言之鑿鑿，被小店員反手送一句“哥，你可真是個人才。”

        最后，這事以司北賠了他三千塊告終。

        司北郁悶地又擰開瓶蓋喝水，他決定把這事，和這水一塊咽下去，從今往后，封心鎖愛，獨立寒江，再也不古道熱腸，拔刀相助。

        喝完了水，輕飄飄的塑料瓶被他投進了垃圾桶里。

        忽然，他視線發直地看著地上——自己這條落在地面上的影子，竟然在他靜止的情況下，擅自變換了形態。

        他思考三秒，覺得這事違反地球法則。

        不應該，實在不應該。

        ——我再給你三秒，你給我變回來，咱們就當這事不存在。

        可三秒后，影子的形態變換的更加離譜。

        直直的一個長方條，居然向右拐了個彎，變成了個類似箭頭的東西。

        這太挑戰他唯物主義的底線，司北當即直起身子，想給他做個表率，然而這破影子就是寧死不屈。

        無奈之下，他抬步朝著影子指的這個方向走去……

        他做下這個艱難的決定，一是為了矯正這道影子，二是有點好奇心，想看看這影子到底賣什么萌，三是……暫時還沒想到。

        不過，這一天，的確是他唯物主義理念破碎的一天，他愿稱之為“破物日”。

        在他走了多久后，周遭景致突然變換，這條他每天都要走的路變成了原生泥土路，還有些大石塊摻雜其中。

        系統：“叮咚，我的寶貝，歡迎來到‘第二人格’游戲場，我是全程將為您辛苦服務的系統~既是陪伴您的朋友，也是指引您的明燈，請善待我呦~”

        真不要臉，還朋友，還明燈。

        司北腹誹一句，沒敢宣之于口，只道：“好的，系統阿姨。”

        甜美的女聲略微一頓，隨即道：“那接下來我來講一下我們的游戲規則，在我們的游戲場中，不止存在一個你，每個人都有一個統一而穩定的心理特征，但這種心里特征每個人不止擁有一個……”

        司北打斷：“……長話短說。”

        系統：“……好的，就是在這個游戲場中，還有一個您。”

        “您和另外一個您同時競賽，贏的人留下，輸的人則失去對主體的控制權。”

        司北：“？”

        “你不要嚇我。”

        系統“咻”的一下蒸發，成熟的女人聲調變成了甜膩的女童聲，最后留下一句話宣告他沒有退路了。

        “那么現在游戲正式開始！”

        【副本“白桃皇后和莓心女王”加載中……】

        【副本“白桃皇后和莓心女王”加載完畢。】

        【玩家信息載入中……】

        【玩家“司北”信息載入完成。】

        【沙盒加載中……】

        【沙盒加載完畢。】

        【歡迎來到人類基地城】

        司北望著天上那輪月，看著腳下這條路，一時有點懵怔，剛才系統那一大堆話他忘了大半，只記得她說——這游戲中還有一個他。

        這得多糟心啊。

        他認命的沿著路朝前走，一座環形的高墻出現在眼前，磚面嶄新，锃光瓦亮。正對著他的墻面上有個黑色小點，那是他的倒影。

        剛才是黑天，現在已轉眼到了白天，太陽從東面升起，像是一塊燙紅的鐵，將云全部燒成橘紅色。

        墻的中央有一扇鐵質的黑色鏤空大門，大門上一排黑色鐵質尖刺。

        現在還沒到城門開放的時間，門下把守的士兵正在檢查身上的盔甲，以及晨間拉練——有個士兵走到大門前，將腿夾在大門的橫欄上，做腰肢側臥運動，像極了公園里的老大爺。

        “嘿。”司北笑出聲，看來這地方的民眾還挺接地氣。

        他就站在原地等，大約過了十來分鐘，墻內傳出來一道渾厚的鐘聲。

        門口散落的士兵紛紛回到原位，恭敬地豎起手中的長矛，然后，大門緩緩打開。

        廣播播報：“歡迎來到外城基地~”

        司北走過去。

        士兵們一動不動，昂首挺胸目視虛空。

        “您好，要住宿么？銀月旅店對新人八折優惠！”

        “您好，要坐馬車么？金箔馬鞍，首次提供拍照服務！”

        “要來喝酒嗎？今天買一送一！”

        進了城門，門口發傳單的人，立即熱絡的圍住他。

        “來看看吧，不喜歡可以退款……”

        他手中已經捏了三張廣告，連忙道：“不用不用。”目光越過這人朝里面看去，呼吸瞬間凝滯。

        城里，所有的建筑都粉刷著一層紅色的油漆，高的、矮的、平頂的、尖頂的，所有建筑，建筑上的瓦片、窗框，門，目之所有的一切都是紅色的。

        他問道：“你們這兒，刷別的油漆是犯法么？”

        這不符合任何審美，只讓人覺得怪誕和恐懼。

        連成片的紅色給人強烈的壓迫感，司北的腳步黏在路上，順手將手中這三張廣告紙塞進了一旁人的手中：“我要回家。我不玩了。”

        “這是外城，外城是莓心女王的地盤。我們將房屋漆成紅色，是為了和內城區別。”

        司北喃喃：“還有內城？”

        回答他的是個小女孩，金色的卷發藏在紅色兜帽里，手臂里摟著厚厚的一疊廣告紙：“你是新玩家吧，玩家是不能隨意退出游戲的。”

        司北其實明白，但他不死心：“一點辦法都沒么？”

        “來我們這里住宿，新人可以打八折，您首次通關，肯定需要好幾天，找個舒適的落腳地，精神也會好。”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

        “啊——”不遠處的一間房屋里，突然鉆出個人。

        這人衣衫不整，領帶從襯衫領口滑落，整個人臉上帶著驚恐和沒睡醒的困頓，總之是個接近瘋狂的狀態，他腳上只穿了一只鞋，在路上橫沖直撞，最后狠狠撞在了另外一面墻上，才停下。

        小姑娘道：“看吧，這是精神錯亂癥，最近在城中蔓延。建議您還是住下吧，我們銀月旅店不但便宜，消殺工作也細致。”

        司北垂頭看小姑娘，這一看可不得了，她兜帽下的身體缺皮少肉，風干的心臟就掛在裸露出的肋骨間。

        “……”

        “你們這兒的人，都這么一反常態么？”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裹緊身上的披風：“婆婆還沒攢夠錢帶我看病，只能這個形態了，您來住店吧，不貴，城中隨意做點小任務就能支付租金……”

        “……行。”

        司北心里對這小姑娘有點同情，沒錢看病，家里還有個開旅店的老婆婆，他已經能想象到旅館的質量，風燭殘年，破敗不堪，估計當地惡霸還要時不時收點保護費。

        他腦海里浮出個場面：掉完了牙、眼睛渾濁不清的老婆婆，一手拉著自己沒皮兒的小孫女，一手顫顫巍巍遞上幾個鋼镚，“這是我們這兒全部的收入了……”

        太慘了。

        司北道：“那你帶路吧，我就住你家了，先說好，我現在手里沒錢，等有錢了才能補上住宿費。”

        小姑娘眼睛亮了亮：“好的客人。”

        “那我們走吧……”話還沒落，身邊就有個身材矮小但頭異常大的男人蹦起來，：“先生，沒錢沒關系，我們是斯蒂芬小額貸，您看……”

        “滾！”司北冷冷道。

        超前小額貸，讓你超前家破人亡。

        “離我遠點。”

        他要靠著自己勤勞的雙手，讓這一城的人都對他的財產望塵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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