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梅園一游
花企書房。
花企端詳著眼前的少年人,英俊,穩重,灰色衣袍一絲不茍。
“世道不安,不知袁家冒險上京,找我幕司所謂何事”花樞提筆寫下幾個字,一旁的侍從遞給了袁應為。
“伯父請寬心,我不過是想求一株梅花種在我的茶館,滿城皆知,花家培育的梅花是最好的。”袁應為獻出一臉真誠的笑容,仔細端詳著眼前的男子,眉眼溫和,卻不失剛毅。
不禁想到,花窈的模樣,像極了自己父親,柔和中帶了幾分英氣。
“南疆的梅花可比京都好多了。”花企把侍從遣了出去,自己寫了字給袁應為看。
袁應為搖了搖頭:“袁家久居南疆,自是想看看京都的風景。”
“花家只不過一介小小花匠,可幫不了袁家。”花企猜出袁應為的意圖。
山久國開國四白年,袁家就在南疆待了四白年,韜光養晦,靠著流傳下來的劍譜在江湖上有了不小的地位。淮南大旱,同在南方地界的袁家自是深受其害,自給自足的模式被打破,自是要另求出路。
袁應為此行之前思考了一夜,如今除了花家,怕是無人能也無人敢幫袁家這個忙。說得好聽一些,四百年前袁家先祖作為大將軍幫劉家打下偌大的江山解甲歸田,但其實當時袁家先祖已是一身傷痛,無力行走于君王左右,無奈之舉。
多年來,袁家日漸昌盛,被帝王忌憚,到了啟元帝這一代,甚至派了自己的親弟弟作為鎮南王守著袁家。袁家如今想要出世,難上加難。
袁應為知道花企不會那么容易冒著欺君的罪名來幫袁家,故也不急于一時,說道:“為了袁家上下,多難也總要闖一闖。”
袁應為起身告辭:“晚輩不該叨擾伯父,這便回去了。”
這時花企站了起來,用食指敲了兩下桌面,叫住了袁應為,在紙上寫道:
“你既叫我一聲伯父,哪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確定袁應為看過之后,花企搖了搖手邊的鈴鐺,在門外候著的下人進來之后用手語交代他去叫小姐少爺過來。
下人離去后花企給袁應為做了個請坐的手勢,自顧自低頭寫字,沒再理會袁應為。
袁應為看不懂手語,不知花企要做什么,但主人不讓走,客人哪兒有擅自離開的道理,只得坐下來端著冷掉的茶水一圈一圈晃著。
在袁應為手酸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緊接著進來一男一女。
“父親找女兒何事”花窈款步而來,看到坐著的袁應為問了一聲好,卻心生疑惑,這么快便來要種子了
花樞因不會開口說話,只是行了禮便靜靜地呆在姐姐身邊。
花企示意袁應為,讓他開口。
袁應為向花企點點頭道:“久聞花府梅花育得最好,袁某想親眼看看,順便求幾顆種子,種在茶館門前。”
花窈疑惑,就這樣讓下人帶著去不行嗎?
花窈沒有想到袁應為的袁是南疆那個袁家,自是不知算起來二人還算是世交,既算是世交,那便不能讓下人招待。而花企自己不能言語,多有不便,王氏外出,只能讓兒女代勞了。
向花企告辭后,幾人便一同走向梅園。
路上礙著花樞在場,袁應為沒有說什么,花窈沒有開口,辛好有花樞在。
花樞雖不會言語,但卻是個話匣子,連蹦帶跳地做著手語,花窈個性沉穩,柔柔地回應幾句,相處甚歡,把袁應為撇在一邊。
可憐袁公子文成武就,偏偏不懂手語。袁公子默默將學習手語這一項日程記在心中。
快到梅園時,花窈才記起將袁應為冷落許久,抱歉道:
“公子見諒,小樞多日未曾與我一處,難免興奮了些,前面就是梅園了,公子可隨意欣賞。”
袁應為笑著搖搖頭:“想不到你的弟弟竟同你大不一樣,如此活潑。”
花窈將花樞因跑跳而飛出的一縷頭發理好,眼角帶笑:“是啊,小樞同我個性完全不同,倒也挺好。”
“是很好。”袁應為看著滿臉和煦,在陽光下臉頰微紅的花窈,不由得被吸引。
想到花窈為了公主,挺身而出,不惜暴露自己會武的秘密;為了查案,夜半聽人墻角;在弟弟面前笑得溫和開懷,這樣真實善良的女孩子,是很好。
“梅園東邊都是花梅,只開花,不結果,西邊則是果梅,既開花,也會結果。只不過,三月不是它們結果的時節。”踏入梅園,花窈向袁應為介紹。
花樞雖活潑單純,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即便被花間的蝴蝶引得跑來跑去,卻從不離開姐姐視線,讓姐姐放心,也不讓袁應為離開自己的視線,以免袁應為做出不軌之舉,有損姐姐清譽。
袁應為被眼前之景吸引,一時忘了行走,駐足四望。
梅樹雖不高,但枝干嶙峋,曲折蒼勁,有一種飽經滄桑而不折的勁骨之感。紅色,粉色,白色的花星星點點,花香直沁人心,使人沉醉。
“百聞不得一見,這梅果真值得一觀。”袁應為呆了幾息,由衷贊嘆。
花窈站在一棵樹下,輕撫著嬌嫩的花瓣:“這梅園如今也已十年了,我幼時便十分喜愛梅花,于是父親便四處尋找,在園中為我種了幾株,本以為環境不宜,不會長好的,誰曾想在父親的精心照顧下,越種越多,竟真滿了一園。”
“令尊很疼愛自己的子女。”袁應為不知,這梅園竟是這樣的由來,那位神秘的司主,不僅是榮受圣寵的鋒利的爪牙,也是一個很稱職的父親。
“是,父親此生,最看重的應當就是我們了。”花窈想到每次被母親罰,父親都會安慰一番,遣人給自己□□吃的飯菜小食偷偷送來。
花樞在花葉中竄來竄去,精心挑選了最美的一枝紅梅跑來送給花窈,花窈摸摸他的頭:“我們小樞都長這么高了,姐姐很快就摸不到你的頭了。”
花樞玩得開心一時心神放松,忘記了還有第三個人在場,脫口而出:“沒關……”
花窈嚇一跳,趕緊捂住花樞的嘴,偷偷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袁應為,對花樞做了禁聲的手勢。
花樞生來體弱多病,三歲時鬧了一場大病,躺在床上半月,奄奄一息,幸得名醫聞遇所救,撿回來一條命。更幸運的是,聞遇醫術高超,竟知花樞此病來勢洶洶,實乃中毒之兆,經過聞遇悉心調養,在去年,花樞十歲時便解了毒,都可以開口說話了,只是為了向世人隱瞞,依舊不曾在人前講話。
花樞這才吐吐舌頭,比比劃劃道:“對不起。”看花窈并沒有對自己生氣,繼續比劃:
“我是想說,我可以低頭讓姐姐摸的。”
花窈一愣,繼而笑出聲來,手放在花樞腦袋上搓來搓去,說:
“等你真的長大了,就不會讓姐姐摸了。”
“讓的。”花樞稍稍湊近花窈,靠在花窈耳邊輕聲說。
花窈佯裝生氣,用紅梅枝敲打了一下花樞的頭,用手說:
“有外人在,不可出聲了。”
花樞摸著腦袋點點頭,張口,用嘴型答了一聲好。
姐弟二人的動作并未瞞過不遠處的袁應為,不知何時轉身的袁應為目光深沉:花家子竟可以說話了。花家果然不甘世代屈人之下。
世人皆知,花家之子悉數口不能言,就像是中了邪術,又傳花家祖輩沖撞了鬼神,鬼神來報復的。
可袁應為知道,這些都要拜劉姓所賜,當年花家先祖輔佐劉家做了天下之主,卻被新王暗中下毒,至此花家子皆口不能言,壽陽短于常人。
花窈的爺爺三年前去世,尚未到不惑之年,而到花樞,竟是生來白發!長此以往,花家終將不復存在!
袁應為很快選了一品盛開著白色小花的梅,枝條同柳條一般垂下,樹頂如傘蓋一般,名為照水。
“這是我第一次在北方見到照水梅,花小姐把它照顧的很好。”
花窈微笑:“公子好眼力,這是父親幾年前從南疆帶回來的,受不得凍,只剩這一株還活著,許是氣候不適,果子酸澀不可食,有些可惜。”
“我倒是有幸嘗到過,酸甜可口,據說,還可以用作梅子酒,甚為香甜。”
“果真如此,只怕是我此生都沒有口福了。”花窈走在前面,目光流連在花間。
袁應為看著眼前嘆息的少女,忽然想像她輕撫花樞一樣,摸摸她的腦袋,索性他控制了自己,不自然地輕咳一聲:
“我若是回南疆,可以幫你稍些梅子酒來。”
花窈跟著打哈哈:“那可多謝袁公子了。”
三人逛了一圈,時過午時,花樞纏著姐姐要去用飯。
花窈心中暗自猜測:都這么晚了,這人怎么還不回去,難不成要留下來用飯這不合規矩啊,哪兒有第一次上門就賴著不走的客人
于是花窈向袁應為客氣一句:“時辰不早了,袁公子要不要留下來用個午飯”
花窈的本意是:時候不早了,袁公子趕緊回吧,我們要用飯了。
誰知袁應為拍拍手上沾的塵土,像是不知自己的失禮欣然應允:“那便恭敬不如從命。”
花窈頂著滿頭問號,暗道一聲:多嘴。但也只好帶著人到花企那里去。
花樞撇撇嘴:臉皮真厚。
席間,花企也忍不住搖搖頭感慨:此子真是犟!
如今花家人丁寥落,天子又喜怒無常,自保都來不及,是當真沒有閑工夫去管他們家的事了啊。
暖暖的春風襲上面龐,正是梅花的好季節,白色的,粉色的,在微風的吹動下慢慢悠悠飄落在發梢,衣袖,帶著淡淡的幽香,讓人不舍得拂下。
袁應為不把自己當外人,提出四處走走,消食。
花窈自不奉陪,她還要為救公主于水火做準備呢。
雖不知禮部選的黃辰吉日是什么時候,早些做準備有備無患嘛。而且,離花樞進學塾的日子也不遠了。
于是,作陪的只剩下了花樞。
花樞一改在父親姐姐面前活潑好動的形象,一路規規矩矩,端端正正,頗有花企的韻味,不知在想什么。
袁應為知道花樞會說話的秘密,但也沒有開口,以免暴露自己偷看人家姐姐之事。
兩個人各懷心事,默默無言,但是誰都沒有不自在,就這樣走在梅園外墻墻根,一圈又一圈,直至花樞再也走不動了……
下人收到自己少爺求救的手勢,來向花企稟報時,花企氣得想一腳把袁應為踹回南疆,他這是要走到天荒地老嗎!為了讓花家幫忙,這是要賴在花家了
再次見到袁應為,花企沒了好臉色,只是捧著一本書翻看,把袁應為獨自晾在一邊。
花樞從小體弱,陪著袁應為走了那么久,已然力竭,回到房中便躺下歇息了。
袁應為不知自己將花企的心頭肉累壞了,不明白為何花企態度大變,連客套都不客套了,但自己又有求于人,只能在那里干坐著思量著如何開口。
“伯父……”袁應為終于思量好了,但一開口就被花企抬手打斷。
袁應為明白自己似乎被嫌惡了,可除了臉皮厚了點賴到現在不走,袁應為想不到自己行為有什么不得體的地方,于是再次開口:
“伯父,晚輩有錯。”
花企從書中抬頭:你哪兒錯了
“晚輩失禮,不,不守規矩叨擾多時,但晚輩有求于司主,實不得已出此下策,還望見諒。”
花企深吸一口氣,不和無知小兒一般見識。小樞是個聰明的孩子,他堅持陪袁應為應該是有自己的原因,眼下還是先把袁應為請出府吧。
“袁家想要出世,就只有求伯父幫忙了。”袁應為見花企沒有打斷他,繼續道:“淮南大旱,流寇遍地,流民四散,這些事情的嚴重性伯父應當知曉,這是個機會啊,一個讓花家走出皇家陰影的機會!”
不得不說,袁應為最后一句話打動了花企。花家歷代司主最大的心愿,就是讓自己的兒女脫離幕司這個鐐銬,不再為劉家做事,花企也一樣。
花企知道自己壽數遠短于常人,達到這個心愿的想法就更迫切,他擔心自己在兒女尚未成人時便撒手人寰,一直暗中搜尋啟元帝殘酷暴虐的證據,卻收效甚微。
花企知道鎮南王去南疆是因為啟元帝擔心比自己賢能的弟弟威脅自己的皇位,以鎮南王獨子劉榆亮的性命
威脅于鎮南王,逼得鎮南王上交兵符做了一個有名無實的王爺。
但這些,遠遠不夠威脅一個帝王。
而可以威脅啟元帝的,便只有他的皇位,為了花家子孫的將來,為了家族真正重見天日,袁家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所謂,破而后立!
(https://www.dzxsw.cc/book/99644850/30866445.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