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瑾靈嘴被堵著，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她極力想往后躲，可一來她被捆著手腳行動困難，二來這里就這么大點的地方，她的這個想法是不可能實現的。

        白櫻只聽說自家小姐把人給抓了，不知道捆成了這樣：“小姐，這是……”

        安瑾寧狡黠地看了一眼白櫻，又板著臉對著安瑾靈說：“不許大喊大叫，我問什么你答什么。”

        安瑾靈以為自己會被放開，或者起碼嘴里塞著的破布可以拿出去，卻聽安瑾寧繼續道：“你就塞著吧，我問什么你點頭或者搖頭就行。”說完她還不忘了威嚇她，“要是讓我知道你說謊，”安瑾寧掏出袖子里藏著的匕首，銳利的刃尖擦著安瑾靈的臉皮劃過，“雖然你長得沒我好看，可我想你也不想變得更丑吧？”

        在嚇唬人這方面，白櫻覺得自家小姐還是很有天賦的。這會兒她已經聞到了些騷臭的氣味，厭惡地瞪了一眼地上的人，用腳尖踢了一縷稻草蓋住地上那片濕潤。

        安家大小姐在自己家被人嚇得尿褲子這種丟人事，安瑾靈自己也覺得害臊，臉都已經羞紅了。也可能是憋紅的，反正她現在就希望站在她對面那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快點問，問完趕緊走，讓她自己呆著就好。

        安瑾寧也不愿意在這里多呆，她擔心出來久了會被前面的巧兒她們發現。她蹲下來，離安瑾靈更近一些，開始問話。

        “你是安瑾靈？”

        點頭。

        “你一直就躲在這安家里？”

        搖頭。

        安瑾寧略一思忖：“最近才回來？”

        點頭。

        “是你殺了唐鈺？”

        可能是聽到自己被安了個殺人的罪名，安瑾靈瘋狂搖頭。

        “前天晚上你見過他？”

        安瑾靈似乎頓住了，過了幾秒鐘，她才不情不愿地點了頭，同時她斜靠著稻草的身體又往下滑了幾分。

        “是誰派你去的？”剛問完安瑾寧就想起來這問題不能用是或否來回答，于是她改問，“是有人要你去的？”

        聽到改口前的那個問題時，安瑾靈的目光就開始有些渙散，像是她竭力想隱瞞。她空洞的雙眼很難聚焦，然后她點了頭。

        “不是安家的人？”安瑾寧不認為安家有人會跟唐鈺有多大的矛盾，要置他于死地。何況他剛當上大理寺卿，安家上下不說為多了一個當官的女婿放鞭炮慶祝，也沒道理砍自己培養出來的大樹。

        這個問題似乎讓安瑾靈很為難，她想要搖頭，搖到一半停住了，又開始點頭。

        看得白櫻納悶：“這是什么意思？”

        “恐怕是在有些人眼中，他屬于安家，但在另一些人眼中卻并不知道或者認可他的存在。”

        白櫻還是沒想出來：“那得是個什么人？”

        安瑾寧冷笑一聲：“她的男人。”左手捏住了安瑾靈的下巴，強迫她抬頭看向自己，“是不是啊？”

        安瑾靈偏頭想要脫離安瑾寧的掌控，可對方的手勁不小，她試了幾次都沒成功。為了不跟對方對視，她只好躲閃著目光，極力看向旁邊。

        在看到安瑾靈出現在梧桐苑后院那一刻，安瑾寧就有了個大膽的猜想。

        根據家中下人所說，安瑾靈是一個被嬌慣壞了的大小姐，不難猜測她的獨立生活能力可能會很一般甚至很差。

        三年前她為了不嫁給唐鈺，連夜跟自己的情郎私奔，或許她帶了足夠的金銀細軟，可以支撐兩人生活一段時間。可驕奢的大小姐既不會降低自己的生活標準，也不可能拋頭露面去掙錢，再多的金銀總有坐吃山空的那一天。

        如果她沒死在外面，就肯定會再回家來要錢。

        至于她那位情郎，若是家世足夠好，安岳沒道理不同意兩人在一起。或許他家里沒有困難到揭不開鍋的境地，卻斷然是養不起安瑾靈這樣一位嬌小姐的。

        從現在安瑾靈的反應來看，安岳當時不想要這位女婿恐怕還有更重要的原因——他很危險。

        他應該是一早就發現了異樣，但還是沒能攔住女兒跟人私奔。

        這安瑾靈也是一步錯步步錯，明知他要殺人還給他當幫兇，安瑾寧一想到唐鈺慘死的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揚手就甩了一巴掌過去，扇得安瑾靈上半身也跌在地上，好半天沒爬起來。

        白櫻知道安瑾寧是真生氣了，把手搭在了她肩上，輕柔地捏了幾下，勸她：“小姐，別傷心了。”

        被打得暈頭轉向的安瑾靈對于對方這突如其來的怒氣感到莫名其妙。她才是那個被害者吧？她才是被人竊了身份，關在破爛雜物間，又是威嚇又是動手的，可憐巴巴的大小姐吧？

        安瑾寧到底還是為她解了惑：“你們害死了唐鈺，別以為這件事能善了。”

        聽說唐鈺死了，安瑾靈也是一驚。她只是按照那人的吩咐，扶著唐鈺進了院子，然后就找了個沒人的空檔離開了。就算唐鈺死了，那跟她也沒有半毛錢關系啊！她極力想解釋，奈何嘴還被塞著，審問她的那位姑娘像是完全沒了耐心，一記手刀砍過來，她再次失去了意識。

        白櫻沒料到安瑾寧下手又快又狠，她還以為安瑾寧是要給安瑾靈一個辯解的機會：“小姐，我看她剛好像還想說什么。”

        安瑾寧把用來嚇唬人的匕首收回袖中，不耐煩地瞧了一眼安瑾靈：“她什么都不知道，除了給自己開脫，還能說什么？”

        白櫻沒有死心：“萬一她愿意告訴我們，那個指使她的人是誰呢？”

        “她都肯放下一切跟人私奔，可見那人對她來說有多重要。指望嚇唬嚇唬她就讓她供出那個男人，不可能的。”

        “可是，可是……”

        安瑾寧看著白櫻那張委屈的臉有些好笑，拍拍她的背安慰她：“好啦，沒什么可是，快回去吧。咱們出來夠久了，一會兒巧兒該發現了。”

        “萬一這三年他們感情破裂了，安瑾靈現在已經不愛那個男人，只是被他挾制了呢？你不也認為那男人不是什么好東西？”白櫻的聲音不大，跟安瑾寧辯論她一向沒有底氣，但她覺得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一個男人若真的心疼你，怎么可能會讓吃苦，讓你涉險呢？

        這話白櫻聽安瑾寧說的，是安瑾寧被唐鈺“發配”之后，她說來安慰自己的。只是白櫻一直沒有弄清楚，她是想表達唐鈺對她的喜歡呢，還是不喜歡呢？

        “你說的也有道理。”如果安瑾靈不是戀愛腦，沒有那么傻，是有這種可能的。可她看起來就不太聰明的樣子，安瑾寧沒有說出口。

        兩人回到臥房，這會兒估摸著已經快三更了。白櫻悄悄推門朝外望望，門外已經沒有了那兩個小丫鬟，她們應該是去休息了。

        安瑾寧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這是她近兩個月來，躺得最舒服的一張床，可她現在毫無睡意。

        這一整天發生的事情像幻燈片一樣在眼前閃過，她越想越精神，干脆坐了起來，喊睡在外間的人。

        “白櫻。”

        昏迷了一個時辰的白櫻也覺得入睡困難，聽到安瑾寧喊她，立刻答話：“在呢，小姐。

        “我到我這邊來。我睡不著，你繼續把沒講完的柳如許說完吧。”

        “好，”白櫻喜滋滋地坐到安瑾寧床上，笑話她，“想不到小姐也對柳姨娘的故事這么感興趣。”

        安瑾寧表情淡然地說出了讓白櫻啞然的事：“她約我明天柳園見面。”

        “這……”白櫻努力回憶著今天她在小姐身邊的時候都遇到了什么人，說過什么話，卻沒能記起來這一遭，“什么時候的事？”

        “你昏迷那會兒。”

        白櫻還不算特別笨，很快就想到了：“這么說是她把我迷暈的？”

        安瑾寧不置可否，但這兩句對話讓白櫻在接下來講述時帶上了些憤憤的情緒。

        且說那日安岳喝了許多酒，第二天是在柳如許的房間醒過來的。

        這是柳如許的說辭，實際上情況到底是怎么樣的，沒人知道。馮越確實在沒人的時候偷偷問過安岳，可安岳一口咬定，他喝了太多酒，什么都不記得了。

        好友相中了自家舞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雖然馮越才得到許兒不久，但他不介意把她送給自己的好友安岳。

        從兩人認識以來，他還沒送過安岳什么東西，因為安岳太有錢了，什么都不缺。他希望自己能送點拿得出手的東西，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好容易這次他相中了柳如許，他非常愿意成人之美。

        而且他記得昨天許兒是沒有喝酒的，既然許兒肯讓安岳留宿，說明許兒也很中意他。

        舞姬這種身份，嫁給大戶人家當正妻是癡心妄想，嫁給小門小戶她們又不愿意，所以許兒這也是在給自己掙個前程，皆大歡喜的事。

        馮越辦事很有效率。

        上午安岳醒了酒回家，下午他就把柳如許送到了安宅。

        沒弄那么多繁瑣的流程和復雜的裝飾，柳如許一身紅衣被軟轎從側門抬進了一個偏院，馮越還給她出了點嫁妝。

        安岳的確很相中她，擇了一個栽種柳樹，有小橋流水的院子給她，當天晚上就去了她院里。

        但他也就去了那么一次。

        當天夜里，不少人都看見安老爺一個人像受了驚的游魂在府里到處飄蕩。第二天家里請了郎中，治了兩個月才把老爺那受驚心悸的毛病治好。

        夜更深了，安瑾寧終于漸漸睜不開眼，呼吸慢慢平靜而緩慢。

        白櫻沒再給她換衣服，扯過被子把人蓋好，也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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