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過早飯，南明來到安瑾寧這里詢問昨夜的初步審問情況。

        本來這種小事周海易來做就可以了，南明陪著胡冼兵也能保證他的安全。但周海易三番五次推脫，南明不愿多浪費時間，就快步走過來了。

        這一夜安瑾寧睡得并不好，早早就醒來了。肚子餓得咕嚕直叫，白櫻早早便讓樓下準備了早餐，兩人正坐在桌邊吃了一半。

        敲門聲響，安瑾寧讓白櫻先去墻邊看看鈴蘭的情況，她則起身去開門。

        門一打開，南明順著半開的門看到了墻邊躺著的小刺客，人睡著，身下還鋪著被褥，看得出安瑾寧很關照她，沒有折磨她。

        “怎么樣了？”南明問。

        安瑾寧：“鬧了一整夜，剛睡著了。”她說的不全是假話，鈴蘭因為驚慌害怕，遲遲睡不著，滿腦子胡思亂想，想起來就哭一會兒，擾得主仆二人都睡不成，白櫻只好一直在她身邊安慰她。安瑾寧睡得多一些，差不多能有兩個時辰，至于白櫻，才剛睡著一個時辰。

        “問話了嗎？”雖然昨天說的是等藥效退了，由南明來審問，但他覺得，安瑾寧既然把人帶回去了，漫漫長夜，沒道理什么都不問，全都等著他來。

        “只是個小角色，知道的不多。但是對我們而言，有個好消息。”

        安瑾寧頓了一下，像是想要賣個關子。她關上門推著南明往前走，一直到了胡冼兵的房間。

        周海易也在這里，自從昨夜的意外發生，為了胡冼兵和周海易的安全，他們三人就沒再分開。

        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她才神神秘秘地說：“神隱門內部可能分裂了。”

        周海易一骨碌從床上起來，不太敢相信：“昨天那小姑娘說的？可信嗎？”

        不光是周海易有這樣的疑問，在場的人除了安瑾寧，都對這個說法表示懷疑。刺客主動招供，說出這種于己方不利的證言，任誰都會起疑心的。

        “根據我們掌握的資料，神隱門分為兩個部分，用鳥名作為代號的主外，負責暗殺；用花草作為代號的主內，負責內勤，這點大家都沒有異議吧？”

        安瑾寧掃視三人，見他們都沒反對她的話，才繼續說，“而昨天那個小姑娘自稱名叫鈴蘭，白櫻也試過她的功夫，想象不到的弱。一個殺手組織，讓負責內勤的人去行刺，你們不覺得它已經亂套了嗎？”

        安瑾寧以為自己這番說辭很有說服力，沒料到胡冼兵提出了強有力的反對意見：“一個內部動蕩的組織，還能組織起足夠的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控制住一座三個國家虎視眈眈的邊境城池，這太匪夷所思了，我都不敢想象若是他們沒有分裂，該有多么強大。”

        南明垂下了眼眸，周海易接茬道：“你是說，他們是故意做給我們看的？”

        安瑾寧順著胡冼兵的話想了一會兒，明白胡冼兵的猜測是聰明人的第一反應。可她本人深處神隱門，對這里面的情況比那幾位都要清楚，她十分確定神隱門現在遭遇了危機，只是她沒辦法自爆身份，來讓他們相信她。

        不過胡冼兵的話讓她著急的同時也提醒了她，光靠逸鶴帶著一個四分五裂的神隱門，真的能撐得起這么大一攤子嗎？逸鶴有多少心腹她雖然不清楚，但經營多年的鴆想要與他比一比威信，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勝出的。

        既然明明正面對抗未必會輸的鴆會在第一時間選擇逃亡，那很有可能……

        “如果有外部勢力介入，幫助他們呢？”

        安瑾寧的這句話給幾人心中的迷宮尋了個出路。

        好好的神隱門為什么會分裂？如果有外力支持，組織中的二把手甚至三把手想要翻身上位，自然不會放過如此良機。這樣一來，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既然這樣最為合理，那這個幫助逸鶴的背后勢力，會是誰呢？

        “會不會是朝廷？”這話也就周海易敢明目張膽地說出來，一說出口就引來其他人瘋狂的眼神暗示。

        胡冼兵都快被周海易的口無遮攔嚇到神經衰弱了：“這話可不能亂說！”

        其實周海易的想法很簡單，既然神隱門的前身是朝廷設立的機構，那據他所知現在的大庸正好沒有這種機構，皇帝想要招安一個也合情合理。而且這個組織經過這些年的風雨，里面明顯有些不服管教之人，想要招安，自然是得先做一番清理，才好放心地為自己所用，所以神隱門就被分裂了。

        他的這個想法跟鴆不謀而合，安瑾寧也順著這個思路往深想了想，總覺得哪里不對。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南明拿給她看的地圖，趁沒人注意，輕輕戳了南明的背，小聲地在他耳邊說了“地圖”兩個字。

        南明心領神會，掏出昨天那張畫著潦草地圖的紙團給胡冼兵。

        “您看，這是不落城周邊的地圖吧？”

        胡冼兵對不落城地處三國交界的情況也很了解，只掃了一眼就道：“沒錯。”

        周海易湊上去一起看，他看不太明白，搶到手里的地圖都拿倒了：“哪兒來的？”

        “昨天回來的路上撿的。”南明說了個謊，他此時仍不十足信任胡冼兵，所以不想暴露霍大夫。

        “你們說，不落城地理位置這么特殊，挨著三個國家，有沒有可能，背后支持他們的，是其他國家的朝廷？”

        安瑾寧的話說得很慢，她是邊想邊說的，隨著她的話，在場幾個人的臉色都越來越難看。這恐怕是他們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局面。若是真如此，他們這幾個深入敵人腹地的小螞蚱，早晚會變成別人桌上的一盤菜。

        從進入不落城的那一刻起，他們已經是孤立無援了。

        胡冼兵率先反應過來，問南明：“能不能求援？”

        周海易也想起來：“不落城不是有我國軍隊守衛嗎？戍邊的將士都去哪兒了？京中應該沒有接到邊境受到侵擾的報告啊！”

        “接到了。”胡冼兵的面色非常難看，“幾位離京太久，一個月前京中接到信報，沛國屢屢出兵侵擾我國邊境，被守城的陸大人打了個落花流水，之后陸大人乘勝追擊，消失在了沙漠中。”

        南明他們為了查幽靈船的案子，確實離京有一段時間了。他們從京城出來的時候還是秋天，這會兒都開始下雪了。離京在外，兩人不是負責軍務的職位，又沒有刻意去留意過邊境的動靜，知道的確實不如胡冼兵多。

        “這陸大人也太沉不住氣了，”周海易抱怨道，“副將呢？軍師呢？其他將領呢？”一個軍隊總不會因為少了將軍就全軍覆沒了吧？又沒有什么突然的敵襲，竟然半點動靜都沒有。

        “別忘了不落城對外宣稱的，是疫病蔓延。”南明總是能頂著一臉平靜說出一些讓人心驚的話。

        在南明的提示下想明白了的周海易心一下子仿佛沉入了湖底：“疫病是從軍營開始蔓延的。”

        接下來的推測順理成章。

        有人引走了年輕氣盛的陸將軍，趁著軍中守備空虛，在飲食中下了藥，數萬人的軍隊很快就沒剩多少戰力，而他們所有的報信渠道都被人截獲。

        已經沒有一戰之力的軍隊不堪一擊，很快就被人取代。取代他們的未必是神隱門的人，神隱門作為一個江湖組織，成員人數根一國軍隊比不了，所以很有可能是他國的軍隊。

        他們不止取代了戍邊的軍隊，還接管了不落城的所有事務。疫病蔓延之下，由軍隊入駐城中，控制城內秩序，并不稀奇，所以一開始沒有人覺得奇怪。

        等城中百姓察覺到這些人并非是朝廷派來的，已經晚了。他們只是些病弱的百姓，如何跟對方手持兵刃的人抗衡？如果不聽命于他們，就只有死路一條。

        恐慌之下，不落城易主。

        所有的聯系都被切斷，朝廷起初只當是疫病造成了騷亂。等到胡冼兵來，才看出了端倪。就算他們現在能將消息傳遞出去，朝廷能再派人來幫他們，這一來一回的，沒有個月余也到不了。

        更重要的是，神隱門和它的背后勢力，在不落城弄出這么多事情，就是為了這個小地方嗎？它的確是個軍事要塞，這兩年作為交易互市，經濟地位也在上升，可若說想讓庸國舍下它，肉疼歸疼，也不是半點可能都沒有。

        當年南明打了勝仗，沛國還能從他們手中奪走了一半城呢。

        “我覺得他們還會有大動作。”南明道。

        胡冼兵贊同他：“嗯，只是一個不落城，他們未必能滿足。”他想了想，又道，“依你們看，如果不是咱們大庸的朝廷，想要跟神隱門合作的，是沛國，還是圖安國？”

        周海易撓了撓頭：“沛國吧？他們一直跟咱們吵吵嚷嚷的，想要這個地方。”

        胡冼兵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繼而又把頭轉向南明。

        安瑾寧和南明對視了一眼，心中都有了自己的想法。

        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但他們都認為，這個背后的出力的，恐怕是圖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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