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促膝長談與對牛彈琴

顧念低下頭良久，思索著整理著語言，等到平息好因為穿越而躁動的內心，才開口。

她確實應該對這段時間自己的變化給一個說法，顧念最討厭麻煩的人和事，一般也不會解釋太多。但現在她知道最關心她的人，或許只能通過溝通才能寬心。

然而顧念很抱歉的是，車厘子世界的時候，她卻一次次拒絕向他們訴說那些不愿面對的失敗，這么多年的驕傲和順遂，狠狠地羈絆住顧念“逃出生天”的步伐。

可是，現在你們若是知道我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會不會，不喜歡我。

會不會認為是我將“真正”的顧念奪走了。顧念心里復雜的情緒占滿胸腔，壓抑得她就要喘不過氣。

“媽媽，我好著呢，可能你們最近看我步步緊逼，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顧念看到媽媽輕點著頭，心頭有了主意，接著跟她講。

“沒有的事，你別擔心。我是覺得雖然只在一中待了一星期，但是其實收獲特別大。初中在實驗中學，私立初中學校管制學生挺嚴的，但對于成績好的一般沒什么影響。不過像學習、完成作業等等，老師們都是追著學生灌輸知識，唯恐我們有哪些不知道的，唯恐我們沒有利用好時間，權衡好學習與休息娛樂的占比。”

顧念第二次說這么一大串話，木婉慧怕女二口渴，端著水果盤用簽字扎了一大塊西瓜送到顧念的嘴邊。

“時間還早，慢點說，吃點水果。”

顧念甜甜地點著頭，說著“好”。“我繼續講哈，一中一整天，老師上的課滿打滿算只有六節課，剩下的時間全是自習。這就相當于，上午一節自習，下午一節自習，晚上還有一節晚自習。而且晚上自習是一個小時，如果下課后你想接著學，也可以晚個半小時再回寢室都不著急。”

“確實，之前你爸爸跟我對市級一中和離咱們家挺近的那個民大附中高中部，這兩個學校猶豫不決。最后還是聽你的主意選擇了市一中，你不是就喜歡自己安排事情嗎？是不習慣這樣自主學習的方式嗎？”

顧念搖了搖頭，鄭重其事地講“當然不是，我很喜歡。而且雖然遺憾中考沒能考到實驗班的分數線，差了十幾分，但我當時不愿意去其他高中上。正是因為即便當鳳尾，也不想當雞頭。”

“我不愿意給自己一個假想的夢境，在那個編織的夢境中，顧念一直是可以不用特別努力就可以成為佼佼者的天賦論。我看到了遠處的山，更向往優秀的群體，在學校的每分每秒都會讓我感到充實，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一個人，都是獨特的個體，我在他們身上學習到很多自己不曾涉及到的領域。”

不知道為什么，重新以一種更客觀的角度去審視周圍“內卷化”學習的緊張環境，顧念感受到久違的幸福，這種幸福是精神食糧才能夠給予的。

“媽媽，這段時間，雖然我沒有變現出來過多的情緒，但是我很快樂，真的快樂，就好像飛到天上一樣。”

木婉慧言笑晏晏，看著女兒說到學校，說到同學們，說到學習，如此的慷慨激昂，才算是真的相信了顧念沒有遇到什么難事的意思。

“以前你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名列前茅，不想做的事情也就罷了，一旦讓你去做，不論這件事是不是你主觀決定選擇的，你都會把這項交給自己的任務完成的足夠好。”“啊，我沒這么好吧，老媽。”自從顧念從小學畢業，木婉慧這還是第一次跟女二促膝長談，可不是得抓住機會多聊聊。

不過顧念是那種，親近的人一夸她，不管夸什么內容，她都會全身起雞皮疙瘩。想要打斷老媽繼續下去的“彩虹屁”，但是這次顯然根本無法阻止。

“你哥老說你完美主義，那可真的是應了這句詞。你倆除了長的有些相似，性格是截然不同。但是從前你卻不會因為這些成果興奮成這樣，現在卻僅僅入校一周就有這樣強烈的感受。看來確實是認識了更多優秀的孩子，但在我們心里，你永遠都是最棒的。”

木婉慧撫摸著女兒光滑的發絲，眼睛似乎有著淚光，她雖然依舊不太明白才十五歲的孩子為什么能像成熟的大人一樣，如此客觀而淡然地面對更大的世界。

她只是非常心疼自己的女兒，一直這么懂事，從來不需要家里人過多的操心。

既然顧念總是表現得如此堅強，可是父母只希望她活得開心快樂。

顧念伸出雙手抱住了母親，在車厘子世界的時候她對于一些事情太過執念，事實證明，死盯著一個角度看問題就會陷入不可逆轉的循環里，所以她才會存留著什么“人間不值得”的憂郁氣息。

之后木婉慧因為最近顧念一直在學習物理、化學等理科知識，這三年內這里依舊才用的是高考分科制的方式，而不是以后的“3+3”，文理科的選擇至關重要。

顧念在初中時就在歷史、政治的學習上顯得極為輕松，即便是背誦的知識沒有那么仔細，考試的時候像那些簡答題卻可以憑借多年積累的文字功底，編也能編出來一大堆。

當然也是根據書中的一些概念來擴寫，像語文的科目，顧念好像不需要過多的復習，就可以考到一個不錯的分數。

也就跟滿分差個十分以內吧，這是顧念覺得還不錯的分數，照班級里其他的同學看來，已經算是高山仰止了。

“念念，你現在就確定要選理科了嗎？媽媽記得你的文科的兩個科目倒是挺好的，還以為你要學文，跟爸爸媽媽一樣呢。”

顧念在車厘子世界高考選的專業是電氣工程與自動化，她學的十分痛苦，選擇這個專業的原因，是對于物理的執念。

然而事實證明，高考是個分水嶺，以后的很多事情，僅僅靠努力就可以實現的成果，是越來越少。

現在顧念認為，自己的人生要靠自己來把握，堅定地選擇自己喜歡的。

她其實不喜歡背誦，就像她一般都在課堂上通過認真聽講來理解從而將書上的描述轉化為自己的理解，而不是嘰里呱啦地一直念。

雖然物理或許一直是她的“天敵”，但是除了對于數學的真愛，第二喜歡的學科就是物理，其實在剛開始高一的時候，力學方面的內容顧念學的很好，單科排名在學校也是前三十的名次。

“我喜歡學習理科，就像我喜歡安安靜靜坐在書桌前做題，體會到算出答案的極致愉悅。我也絕非對文科有所歧視，只是仔細想想，即便我在這些科目經常可以拿高分，但是我并不喜歡在這上面花費時間。而且，你知道的，我從小就喜歡數學。”

熱愛可抵歲月漫長。

這句話無論用在哪里都是真理，顧念記得在《你好，舊時光》中女主角余周周的班主任武文陸老師，曾經告訴班級里的同學，一定要選擇自己喜歡的專業，這關系到以后你想擁有怎樣的人生。

而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我們的人生應該是絢爛多姿、豐富多彩的。

因為這一次顧念和媽媽的促膝長談，也讓家人更加了解她內心的真實想法，她生長在這樣開明會給予孩子極大的發展空間的家庭，這也是她可以傾訴的勇氣。

然而對于很多同樣年齡的孩子，這樣能夠情緒穩定地聆聽他們的想法的家人，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

還記得徐露露輕聲說的那句話。

顧念，就這一會兒，我很嫉妒你。

非常嫉妒。

人都無法選擇自己降生在哪里，卻可以決定自己從今后往哪里去。

那天下午放學后，徐露露慢慢騰騰地挎著背包走向距離學校最近的公交站牌。

她走在臺階上面的路上，途中遇到一個拳頭大的石頭，本來想拾起來扔到草叢里防止其他人再被絆住，畢竟大概除了她自己，只有黑色的破爛旅行包，同學們用的都是拉桿的行李箱，有輪子的那種。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徐露露沒有這么做，而是邊走邊踢著石頭。走一步踢一步，剛開始情緒并不佳，可踢著踢著，她反而又笑起來，等到快走到站臺的時候，一伸手抓住石頭，利利索索地扔進路邊小草叢。

回家的路程壓根不像徐露露告訴顧念那樣的簡單，她不僅僅需要等兩次公交車，這中間還得下車走一段路程，然后再七拐八扭，走幾條街巷，這時候已經在郊區了。

去一次學校不容易，回來一次更不容易。這是車厘子世界的顧念去遠方上大學得出的觀點，然而她不容易的是坐在高鐵上的時間長，徐露露的不容易，這是真正的勞累疲乏。

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徐露露從剛開始的小心翼翼地從口袋里拿出手表看時間，到現在的不再看。

那只手表是媽媽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也是祝賀她成為村里第一個考上主城區一中的禮物。

她特別珍惜，因此到現在也不敢像顧念或者其他同學那樣，一直戴在手臂上，她怕弄臟手表。

雖然媽媽沒有說價格，但是徐露露已經從親戚長輩嚴重的錯愕中讀出了很多內容。

而等以后，徐露露才知道，這只手表也不過二十幾塊錢，不過已經是幾年后的徐露露才會云淡風輕地聊起這些。

現在來說，對于還沒有擺脫困境，父親的債還欠著一些。

二十幾塊錢，她的媽媽要在微弱的燈光下，耗費心血刺繡五六幅帕子或者扇子。

村里的路逼仄，交通不便，只依靠附近鎮上擺小攤做生意所賺的錢少之又少他們心里想的，徐露露從很小的時候就能知道。

“我說徐家嫂子，你給你那大妞兒買老貴兒的手表干啥啊，還不如省下來錢做點正事。”

黑云壓城的天空，一片霧蒙蒙的，徐露露回憶起偶然聽到鄰居家嬸子“苦口婆心”地跟媽媽講話，這讓她突然想起小時候父親喝醉以后會無緣無故罵她。

“賠錢的玩意兒，書讀的再好，有啥子用？”

但是，自始至終，父親都沒有這樣跟弟弟講過。

以前徐露露不懂為什么大人要這樣厚此薄彼，可是上學時老師不是說只要認真學習、懂事聽話，就會成為人見人愛的好孩子。

因此她也會好笑地吐槽老師說的話也不是權威，自己已經很努力地做一個乖孩子了，但是卻沒有得到她以為的憐愛。

又或者，僅僅只是一個平等的對待。

幸而媽媽和弟弟都很喜歡她，尤其是弟弟，最樂意的事情就是聽她誦讀英文小故事的睡前時間。

長大以后，通過學習很多很多的只是和道理，徐露露已然明白，有些事情，有些人，他們的思想根深蒂固，他們的靈魂停在久遠以前的社會。

既然無法改變，聰明的人應該懂得學會無所謂的態度，過好自己的每一天，用行動讓看不起自己的人閉嘴。

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就是對牛彈琴。

徐露露有時候覺得特別諷刺，為他們大義凜然、冠冕堂皇的“叮囑”覺得惡心。

后來她才明白，有一個詞語叫做——重男輕女。所以她不管怎樣優秀，最終都會成為別人口中的“賠錢貨”。

“滾你媽的吧，我非得考到外面去，讓你們再說閑話。”

顧念要是知道向來溫柔綿善的英語課代表竟也會在某個時刻，跟她一樣像武俠小說里的人一樣飆粗話。

不過她巴不得見到這一面，這樣就可以再拉一位女俠在身邊。

上一個女俠，是林小兮。

徐露露猛地跑起來，迎面接受著晚風撲來，讓自己更加清醒一點。

誰也不知道，她這么做，是為了不讓眼淚落下。

再那個人的葬禮之后，她就沒有再哭過。大概是覺得，自記事以來的十年間，那些渴望父愛的瞬間，那些執念，已經無處安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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