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成事不足。李成綺淡淡地想。
這下謝明月的身份他就算不想承認也不得承認了。
靖爾陽僵直地站在原地,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臣,不知太傅在這,”豆大的汗珠落到袖子上,顯現(xiàn)出一圈深色的痕跡,“臣失禮了,請?zhí)邓∽铩!彼钌畹皖^,萬分不安地等待著謝明月回答。
生死,只在謝明月一念之間。
比靖爾陽顫得更厲害的是小皇帝。
若說方才的少年人耍小聰明像只小狐貍,現(xiàn)在宛如一只被暴雨打濕的乳鴿,面色唇色具如霜雪,“謝太傅?”他低語喃喃,好似是夢囈。
“臣在。”謝明月應答,卻嚇得小皇帝險些跳起來。
比起這種恐懼的聽話,謝明月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喜歡李成綺眸光流轉(zhuǎn)得意洋洋的生動模樣。
靖爾陽嚇得腿軟。
李成綺余光看過去覺得很是荒謬。
一國舅,做不得威風八面至少也得不失體面,內(nèi)宮之中耀武揚威,見到謝明月卻嚇得肝膽欲裂。
謝明月姿容不說舉世無雙亦是人間罕有,靖爾陽視之如見厲鬼。
李成綺收起想嘆氣的欲望,倘不是李旒不在,他真想問問李旒當時是憑什么選的皇帝,總不可能真只憑借一張臉吧?
李成綺腹誹不斷,面上仍保持著難以掩飾的恐懼。
少年人單薄的肩膀顫抖著,嘴唇也微微顫,黑發(fā)馴服地貼在臉頰上,看起來可憐極了,也乖順極了。
謝明月心中一動,他原本居高臨下站在李成綺面前,這時便彎了腰,輕輕揉了揉他順滑的長發(fā),“無事,別怕臣。”其態(tài)度何其恭謙,然而臣下對君主說不要怕,是多大逆不道的傲慢。
仿佛連這名義上天下最尊貴的人,都在他掌控的方寸之中。
李成綺被謝明月的動作震了一下。
謝侯爺看似隨和溫文,實際上矯情的要命,其中最要緊的一件便是厭煩別人觸碰,他喜歡干凈,目無下塵,被人碰一下袖子都要換套衣裳。
所以剛才號脈時他就想說,你不是最厭煩別人觸碰了嗎?!
掌下發(fā)絲柔軟,不干枯發(fā)黃,發(fā)為血之余,多病的人頭發(fā)沒有光澤,小皇帝則不然。
發(fā)絲有幾根被他勾在指間,謝明月垂眸,望著手中烏黑的長發(fā)若有所思,他的眼神很專注,好像看的不是再常見不過的頭發(fā),而是值得費盡心思研讀的古書。
靖爾陽求救似地往這邊看。
李成綺雖不想管,但這具身體主人的身份擺在那,他不能做事不管,開口時帶著點小心翼翼地柔軟鼻音,“舅舅。”
耳聰目明機敏非常的謝太傅好像這時候才看見門口站著一個嚇得汗如雨下的靖爾陽,溫言道:“國舅請進來說話。”
靖爾陽如獲大赦,步履虛浮地走進來。
謝明月既站在床邊,靖爾陽自不敢坐下,只好直直地立著,原本想對小皇帝說的教誨一句話都不敢提。
李成綺矮身,躲開謝明月的手。
有幾根長發(fā)繞在謝明月手中,他躲的快,頭發(fā)扯下來更快。
小孩身體嬌嫩,李成綺疼得嘶了一聲,鼻子登時有點發(fā)酸。
倒不是李成綺不讓人家碰頭發(fā),而是謝明月揉起來沒完,跟逗弄小貓似的。
少年人臉上雖還有驚懼,忿忿卻怎么也掩飾不住,謝明月見他鼻頭紅紅的樣子頗覺無奈。
靖爾陽看得心緊,小皇帝在謝明月面前實在該千依百順,忤逆謝明月就意味著滅頂之災。
碰個頭發(fā)有什么大不了,又不是姑娘家家有男女大防,靖爾陽在心中罵小皇帝被慣的無有眼色,在謝明月面前還敢耍脾氣。
指根上還繞著頭發(fā),烏極烏,白極白,謝明月從袖中拿出手帕,當著小皇帝的面擦了擦手,頭發(fā)被從手指上擦下,不知是被有意還是無意地裹進手帕中。
李成綺額角生疼,忍著把手帕搶下來扔謝明月臉上的欲望。
方才摸他頭發(fā)是謝明月,仔仔細細擦手的還是謝明月,挺大的男人,矯情什么!
靖爾陽訕笑道:“愔兒在家中嬌慣,我等疏于管教,”他終于沒稱臣,讓李成綺居然覺得很是欣慰,“讓太傅見笑了。”
手帕在謝明月手中折了三折,規(guī)整地放回袖中,謝明月仿佛不解發(fā)問,“疏于管教?”
“長在安州僻靜之處,從小得祖母喜歡,我們管不得,也不敢管,不曾想一日得謝侯青眼,”靖爾陽姿態(tài)放得更低,“還要勞謝侯多多費心。”
李成綺手撐著下巴,裹在被子中,聞言不置可否。
他眼下這個樣子,說是管教森嚴也不會有人相信。
他深感無聊,謝明月雖然總讓他想處之而后快但長得實在美麗,望著他那張出塵的臉李成綺的怒火都能消散二分,靖爾陽則全然起不到這種作用。
謝明月卻微笑反問:“國舅可是覺得我教的不好?”
靖爾陽的態(tài)度已是卑微至極,偏偏謝明月半點給面子的意思都沒有,他一愣,不曾想過謝明月如此發(fā)問,惶恐同時心中驟然升起難以言說的憤怒,他耐著性子,誠惶誠恐,聲音緊張地揚起,“能得侯爺屈尊親自來教愔兒,我靖氏一族皆覺得……覺得榮幸至極,怎敢抱怨侯爺?”
“陛下是臣所教,”謝明月聲音輕柔,“國舅卻說陛下疏于管教,是我多心,竟以為國舅在向我抱怨。”
“我絕無此意,”靖爾陽手上背上盡冰冷潮濕,“是我說錯了話,還請侯爺大人有大量,不要記在心上,能得侯爺管教,是愔兒之幸,是周朝之福。”
“國舅嚴重,此不過臣本職。”謝明月微微頷首,“不敢居功。”
李成綺懶得再聽,面上有些懨懨倦意。
靖爾陽哈著腰,聽謝明月平淡有禮的話只覺臉上火辣辣的疼,面色漲紅,“想必侯爺還和愔兒有話要說,我不便打擾,先告辭了。”
李成綺這才回神,“我送舅舅。”
靖爾陽連連擺手,“陛下留步陛下留步。”
“國舅慢走。”
靖國舅離開的背影近乎于落荒而逃,突然聽到謝明月說話,差點絆在門檻上,“是,是。”他點頭回答。
若李成綺真是李愔,此刻大約很有備受侮辱兔死狐悲之屈辱感,可他不是。
他早就憑借著極看得開的性子平復心情,眼下唯一煩的只有謝明月為何沒有和靖爾陽一起走。
謝明月目光溫柔,看人時甚至有幾分繾綣。
李成綺頂著這樣的目光,竭力讓自己看起來瑟瑟發(fā)抖,“謝侯,先前孤不知謝侯身份,是孤,是孤無禮。”
謝明月修長蒼白的手在他眼前閃過。
李成綺下意識閉眼。
謝明月的觸碰輕的像是一片花瓣落到皮膚上。
他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謝明月的指尖擦過了他眼瞼內(nèi)的那顆紅痣。
“撒謊,”謝明月有點無奈,“陛下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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