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人開口之后，景帝點了點頭，看向另一邊：“魏卿？”

        一個中年人走出來，躬身說道：“臣為陛下賀！”

        這是門下省一位給事中，門下省負(fù)責(zé)對天子詔令的審議與封駁，擁有封還皇帝詔書和駁回臣下章奏的權(quán)力，門下省四位給事中里面，這位魏大人是目前陛下最看重的。

        景帝目光再轉(zhuǎn)：“楊卿？”

        某位近來備受器重的中書舍人站出來，朗聲道：“臣為陛下賀！”

        景帝的目光看向最前方。

        沈相抬起頭，臉上露出笑容，說道：“陛下英明！”

        原本喧鬧的朝堂，隨著幾位朝中大員的陸續(xù)開口，逐漸變的安靜下來。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陛下剛才點名的幾位，都是在朝中有著極大話語權(quán)的重臣，他們和那位李縣侯并沒有私交，昨日朝堂之上，亦是沒有贊同陛下對李縣侯的封賞，然而今日------他們都是怎么了？

        本來還對此事持反對態(tài)度，打算觀望觀望的朝臣，立刻便掐滅了某個想法。

        能讓這幾位朝中大員改變想法，此事，必有內(nèi)情！

        而剛才還言辭犀利，極力反對此事的十余人，怔怔的站在原地，這一刻終于體會到了某種叫做孤獨和寂寞的情緒。

        便在這時，景帝看著下方，再次開口：“秦卿呢？”

        那十余人聞言，身體皆是一震，目光同時的望向了某個方向。

        對，秦相，他們還有秦相，無論如何，秦相都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

        此時此刻，他們已經(jīng)不求陛下能夠改變決定了，只求能有一位領(lǐng)頭之人，作為他們的靠山，幫他們承受住來自另外那些大臣的壓力……

        秦相臉上的表情有些恍惚，昨日出宮之后，他便直接回到了府中，腦海中反復(fù)的琢磨李鈺說的那些話，一客未見，一夜未眠……

        直到今日一早，之前在他腦海中十分模糊的某些關(guān)于國事的想法，已經(jīng)清晰到足以浮現(xiàn)出紙面了。

        他抬起頭，聲音略有沙啞。

        “陛下------英明！”

        后方十余人怔怔的望著他，腦海中似有雷霆亂舞。

        秦相，秦相……，在說什么啊？

        長安縣侯李鈺，與蜀王殿下勢同水火，朝堂上但凡對他有利之事，他們必將阻攔，秦相此言，豈不是當(dāng)了叛徒？

        他們開始有些看不清楚了。

        ……

        兩位宰相，包括朝中幾位扛鼎大臣的一致發(fā)言，終于將此事的基調(diào)定了下來，滿朝再無一道反對之聲。

        這些大臣包括秦相的態(tài)度，自然使得眾人心中疑竇頻生，然而此刻，卻是不好問出來了。

        至于另一些人，心中就不僅僅是疑竇。

        數(shù)位大臣態(tài)度的改變，秦相的立場，讓他們成為了今日朝堂上的小丑，人生觀和世界觀雙重坍塌之余，也開始逐漸的反思，他們所站立的位置……

        開國以來最年輕的金紫光祿大夫，陛下最為寵信的臣子，至少，在這個國家還是陛下掌管的時候，與他為敵，無異于自取其辱。

        等到了那個時候，在朝堂上幾乎處處樹敵的他，是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的。

        被天子專寵的臣子，向來都沒有好下場。

        不過，很快他們就發(fā)現(xiàn)，不用幾年，幾個月，幾天，甚至連幾個時辰都不到，他們就等到了這一天。

        在加封李鈺為金紫光祿大夫之后，陛下就宣布了一件事情。

        陛下因為龍體有恙，需要靜養(yǎng)，將無限期休止早朝，并移駕芙蓉園行宮，朝政之事，依舊由兩位宰相總領(lǐng)，在這種時候，陛下沒有將蜀王召回京都，在兩位宰相之上，決定朝政大事的，不是某位皇子，而是長公主。

        這實在是沒有道理的事情。

        長公主平日里也經(jīng)常參與朝政，比如推動新的婚律，建立女子學(xué)院，以及前幾日的書院一事，其實這些事情，放在一年之前，在他們看來，依然是不可思議的。

        后宮不可干政，哪怕是長公主也不行，這是祖制。

        然而這一年間，京都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們的想法和觀念，也在隨之改變，現(xiàn)在回想起來，也不太明白，長公主到底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這看似不可能，卻已經(jīng)是事實了。

        而現(xiàn)在，她又向前方邁出了一大步。

        這是監(jiān)國，公主監(jiān)國，前所未有，荒謬至極！

        朝堂之上暫時還沒有人開口，因為他們在等著別人開口。

        秦相，沈相，三省六部的諸多大員們，他們不會同意的，他們不會看著這么荒謬的事情發(fā)生的，這根本不成體統(tǒng)！

        然而事實讓他們再次意外了。

        想象中大臣們集體死諫的場面沒有發(fā)生，就連御史們都集體禁聲，似乎是在早朝之前，就達(dá)成了某種默契。

        對于此事，只有零零散散的官員發(fā)了言，似乎也沒有預(yù)料到朝堂上居然會是這樣的局勢，十分委婉的發(fā)了言，然后就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又一項自開國以來都沒有過的重大創(chuàng)舉，在陛下手中誕生。

        某些自以為等到了春天的官員，絕望的發(fā)現(xiàn)，今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更冷了。

        陛下對于李縣侯，頂多算是有所恩寵而已，作為一位君主，一位英明的君主，他有最基礎(chǔ)的底線。

        然而，長公主------整個朝堂，誰不知道李縣侯和長公主的關(guān)系？

        兩人在慶安府的時候就相識了，那天罰是李縣侯所創(chuàng)，卻是公主殿下呈給陛下的，據(jù)說公主殿下隱瞞身份在慶安府做捕頭的時候，李縣侯便是縣尉，這男上司和女下屬之間，到底有什么不為人知的事情，誰知道呢？

        更何況，到了京都之后，兩人的關(guān)系，眾人更是有目共睹，同為京都三杰，百官上下朝之時，經(jīng)常看到兩人一同出現(xiàn)，算學(xué)院建立之后，女子學(xué)院便接著建立，兩院相鄰，兩人又都是一院之長……

        說句不太合適的話，李縣侯和長公主，根本就是穿同一條褲子！

        心中想著這些事情，以致于某些官員走出大殿的時候，覺得外面的艷陽天都變的灰暗了起來。

        萬幸的是，長公主只是代理朝政，若是陛下委派別的皇子，他們心中反倒會猜疑和驚懼，但是公主畢竟是公主，她再怎么樣杰出，陛下再器重她，她也只是女子，只要是女子，就永遠(yuǎn)也不可能威脅到那一個位置。

        甚至于，他們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那一件事情。

        而此時，隨著百官走出大殿，某些小道消息，也終于從某些人口中傳了出來。

        據(jù)說昨天下朝之后，陛下和兩位宰相，以及幾位朝中重臣在御花園商議國事的時候，李縣侯和公主殿下也在場，那個時候，在朝政之事上，兩人都表現(xiàn)出了讓陛下和幾位大臣欣賞震驚乃至于折服的才能。

        徐大人剛才說他乃是一代人杰，是國之棟梁，便是這個原因。

        而秦相沈相和其他大人沒有反對，怕也是同樣的原因。

        徐大人和秦相都是當(dāng)朝元老，有著數(shù)十年的從政經(jīng)驗，能讓他們震驚和折服的人……

        眾人心中不由的再次疑惑，難道那李縣侯，真如圣旨中所說，有治國之才，經(jīng)邦之道？

        想到剛才在朝堂上發(fā)生的事情，對于此事，他們已經(jīng)不太懷疑了。

        畢竟，兩位宰相和那些大臣的態(tài)度不可能轉(zhuǎn)變的如此之快，陛下也沒有理由突兀的宣布由長公主暫領(lǐng)朝政，唯一能夠解釋的，便是他們真的像小道消息中所說的那樣，于國事上的見解和手段，讓在場之人折服，讓陛下徹底寬心從而打算暫時放手……

        從而也讓包括兩位宰相在內(nèi)的朝中大臣，對陛下的決定，沒有絲毫違逆。

        想到兩人的年紀(jì)，下朝路上，不知有多少人頹然嘆氣。

        一對兒妖孽！

        同朝為官，難免會生出互相比較的心思，但結(jié)果------還真是讓人絕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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