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東家娘子要看賬本兒，莊頭不敢糊弄。
　　這就是柳杏兒帶著陳虎來的好處。
　　兇神惡煞地往那兒一杵，誰他娘的敢弄妖？
　　當然，他也存了心思，希望柳杏兒看了賬本兒，知道以前是啥樣，將來也能對他們寬松點兒。
　　莊頭送了賬本兒回來，譚老蔫兒這幫人連忙把他給圍了起來。
　　“老邱，咱們該咋整啊？”
　　“新東家一看就是不好相與的。”
　　“將來咱們……真老老實實地了？”
　　這幾年，他們可是靠著賣山莊里的東西，日子過得比村里的百姓好多了，隔三差五就有肉吃，手里也攢了不少錢。
　　“你說，咱們要不要自贖自身？”
　　到了時節，有些果子還是比較金貴的，比如櫻桃。
　　他們莊子上的櫻桃可好了，拿去臨縣賣能賣個好價錢。
　　一兩個人的贖身錢，那他們還是有的。
　　莊頭道：“贖身能贖幾個人出去？”
　　“再說了，你說要自贖，東家就讓你贖買？”
　　“想啥美事兒呢！”
　　“都先老實兒待著，該干啥干啥。”
　　“人總是要慢慢看，慢慢處才知道脾性。”
　　“咱們這些個做下人的，好賴全看主人家，還能咋滴？”
　　眾人一聽就蔫兒吧了，只好散了各自干活兒。
　　莊頭叫來自己的婆娘和老蔫兒家的：“晌午好好整治一桌子酒菜。”
　　莊頭家的道：“咋整治？莊子上的雞鴨全被原來的東家拿走了。”
　　“咋整治？先東家的東西拉走了，咱們自己個兒難道沒養嗎？”
　　“都頭啥樣的你們也看見了，不想著討好還在這兒舍不得玩意兒，老子看你的腦袋是被門給夾了！”
　　莊頭家的嘀咕：“那也不能咱們一家出。”
　　莊頭不耐煩地道：“我家出一只雞，其他的你挨家去要！”
　　“一家出一樣肉菜！”
　　說完莊頭就拂袖而去，他還得去找村里的佃戶們說說，東家換了，但其他的照舊。
　　每年的租子是東家派人來收，那邊兒的管事要占便宜，他也能跟著占點兒便宜。
　　哎，也不知今后還呢能不能占便宜了！
　　愁人啊！
　　這頭柳杏兒捧著賬本看，這賬本看得她腦袋疼。
　　于是她便重新畫了表格，重新做流水賬，這樣一來賬目就能一目了然。
　　柳杏兒拉著陳虎一起幫她謄抄賬本兒，用的是細細的炭筆，一本厚厚的賬本兒謄抄下來最多也就三張紙。
　　“還是這個法子好，賬目一目了然，以后民團那邊兒，我也讓人這么干。”
　　陳虎道。
　　他驚訝于小媳婦的能耐，在老柳家的柳杏兒，可不像有這種能耐的人。
　　“那是！”柳杏兒道，“當初那行商閑來無事教我的時候，我也覺得新奇得很，那個時候只想著能多學點兒是一點兒，好歹也算是本事，就認真聽了。
　　人家其實就是教著我好玩兒，并沒有上心。
　　誰讓我記性好呀！”
　　陳虎沒忍住湊過去親了一口她的小臉兒：“我媳婦最厲害！”
　　“等回去了我給你找避火圖，到時候你也好好學學。”
　　柳杏兒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啥是避火圖，竟乖乖軟軟地答應下來。
　　陳虎聽得心中一蕩，恨不能立刻幫她剝干凈揉懷里好好疼愛一番。
　　然而不能。
　　得忍著。
　　厚厚一騾子賬本兒要看起來得費很長時間，可是用未來的記賬方法謄抄那就快多了。
　　畢竟12345678寫起來可比壹貳叁肆伍陸柒捌要簡單多了。
　　且她和陳虎用的是自己做的炭筆，名目也縮寫來著，寫起來速度就更快了。
　　三年的賬本，兩個人一起半天就抄完了。
　　抄完之后一瞅，柳杏兒呵呵了：“看來這個莊子上的也忒不老實了些。”
　　“難怪原東家要賣莊子，而且還把這幾個人的賣身契都送給了我們。”
　　“都不是好東西啊！”
　　這么大一個山莊，每年竟然還虧錢，還要東家往里貼補！
　　短短三年時間，就害了六次雞瘟，櫻桃一次只產出幾斤，其他的全被風雨給吹掉了。
　　其他果樹也是，不是蟲害，就是被偷，不然就是果木品種不好……送到東家手里的全是小果。
　　柳杏兒看著賬本上標注的原因，被逗笑了。
　　陳虎：“上任東家也是沒將山莊放在心上，不然就是一啥也不管，啥也不懂的紈绔，故而才能被下面的兒女給糊弄了。”
　　“不過這樣的人發賣了就是了，不想用就不用。”
　　柳杏兒搖頭：“再買人也不知道他們的秉性，咱們在這兒住兩天，先看看情況，不行就把他們的賣身契還給他們，給他們放籍。
　　賣了也是禍害別人家！”
　　叫她入鄉隨俗買人可以，但是賣人……柳杏兒實在是過不了心里的坎兒。
　　但落在陳虎眼中，就覺得她真的是善良。
　　善良又美好。
　　“隨你！”
　　晌午吃了飯，飯食還行，挺豐盛的。
　　就是手藝太差，糟踐好東西。
　　柳杏兒沒吃多少，但陳虎吃得挺多，他這個人不挑食，好賴都行，只要能填飽肚子。
　　吃完飯柳杏兒要午睡。
　　這里只收拾出來一個房間，被褥啥的都是柳杏兒自帶的，買的新的。
　　躺在軟乎乎的被褥里，柳杏兒沒多久就睡著了，陳虎摟著她，也不敢這樣那樣，閉著眼睛就著小媳婦身上的香味兒，也美美地睡了一覺。
　　睡醒了之后，柳杏兒就叫上趙柱子一家，上山去看果樹。
　　趙柱子心中忐忑，一邊兒給柳杏兒介紹各種果木，一邊兒回答柳杏兒的問題。
　　“這棵梨是什么品種的梨？花期是多久？掛果的情況如何，掛果以后時候開始疏果？一般會疏多少果子下來？”
　　趙柱子背脊冒汗，東家娘子看似不懂，可她問的問題吧，又能問到點子上！
　　真不懂的人能問出疏果的問題？
　　“回……回娘子的話，這是雪花梨，那邊兒還有十來株鴨梨……”
　　柳杏兒摸著雪花梨粗壯的樹干問道：“這是幾年生的樹？”
　　陳虎：“砍了看看就知道是幾年生的了！”
　　趙柱子心中一緊，他不敢糊弄，如實說道：“回娘子的話，這些雪花梨都是二十年以上的。”
　　“那就是老果樹了，只要侍弄得好，結出來的果子應該又多又大！”
　　“若結出來的果子不好，就是侍弄的人沒有本事！”
　　柳杏兒溫溫柔柔地說道，可一字一句落在趙柱子的心里就變得跟刀子一樣。
　　柳娘子這是在敲打他啊！
　　陳虎冷嗤：“結不了好果子白長二十多年！”
　　“要著作甚？”
　　“砍了當柴燒！”
　　趙柱子嚇得‘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嚶嚶嚶，東家好兇！
　　東家的眼神兒不像要砍樹，而是像要砍他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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