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木生在忍，他沒有說話，靜靜地聽著桂氏絮叨。
　　“那姑娘可是罪眷！”
　　“娘找這樣的人，難道就不怕連累整個姜家嗎？雖說現在我們分家了，可是分家不等于斷親，大房出事兒，還是會牽連我們二房的！”
　　“娘肯定接觸不到這樣的人，少不得又是姑子在牽線！”
　　“她怎么那么閑，難道她就不是姜家人嗎？我知道她女婿厲害，可再厲害也不能害一家人啊！”
　　“她已經害過姜家一次了，那一次你們幾個爺們兒差點兒就死了……”
　　姜木生的心拔涼拔涼的。
　　他幽幽的道：“不如我們同大房斷親吧，這樣以后不管他們怎么樣，都連累不到我們！”
　　桂氏一喜：“真的？”
　　黑暗中，她眼睛發亮地看向姜木生，心底升騰起一股子喜悅來。
　　“上次姜家被人陷害，我們父子兄弟入獄的時候，你就怨上杏兒和妹妹了吧？”
　　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但桂氏卻認為姜木生跟她一樣，坐牢的時候就有怨言了。
　　怎么能沒有怨言呢，她們在姜家山好好的日子過著，幫襯了姑子那么多年，結果呢，她卻差點就害死了父兄和侄兒。
　　差點害得一家人家破人亡。
　　她以前一直不說，不是不怨，只是不敢說而已。
　　畢竟丈夫和公婆把那對母女看得跟眼珠子一樣。
　　現在難得丈夫也表露出來不滿，她當然是要說的。
　　“妹子是真沒有分寸，她自己的日子過得一塌糊涂，還非要來插手娘家的事兒，真是……真是閑的！”
　　“她就該找個人家嫁出去！”
　　桂氏喋喋不休，姜木生坐起身。
　　點亮了油燈。
　　現在雖然他能掙錢了，但姜木生一心想著先把妹妹的錢還了，故而能節儉的地方還是非常節儉。
　　燈只舍得用味兒大的油燈，不舍得用燭火。
　　油燈燈光昏黃，黑煙冉冉。
　　桂氏見姜木生起身，她也連忙起身：“你是想出恭嗎？我給你拿夜壺，天冷，你快回被窩，別凍著。”
　　姜木生穿上棉襖，套上鞋襪。
　　他坐在桌邊，看向匆匆起身給他拿夜壺的妻子，緩緩道：“我從未怨恨過妹子和杏兒。”
　　“哪怕深陷牢獄差點兒死去！”
　　“害我們的是姜家山那些畜生，不是妹子和杏兒母女！”
　　“你的意思我明白，若不是她們母女給我們雞蛋糕的方子，幫我們掙錢，幫我們在縣里買房子開鋪子，就不會引來那些畜生的覬覦。”
　　“可你怎么不想想，如今的日子是誰給的？”
　　“沒有妹子和杏兒，我們能來京衛安家？能在京衛開鋪子？”
　　“怕是連走出武安縣都不成，路引都辦不下來，更別說在京衛安家落戶！”
　　“便是不出武安縣，也只能在地里刨食，饑一頓飽一頓，哪有眼下穿綾羅綢緞，使喚丫鬟婆子，頓頓桌上都有肉的日子？”
　　姜木生牢記老太太和老爺子的話，妻子是跟他共過患難的，不能休妻，只能教妻。
　　他死命壓著心中翻騰的怒火，試圖跟桂氏講道理。
　　但姜木生忽略了，若是桂氏能聽得進去他的話，便不會一直在納妾這個問題上鬧別扭。
　　她看起來柔順，其實就是一根筋，只認可自己相信的，犯起倔來誰說都沒用。
　　桂氏先是啞然了一陣兒，明白過來姜木生和她不是一條心的時候，頓時就委屈起來，她掉淚道：“怎么就不能怪她了？
　　難道她不應該幫娘家嗎？
　　以前家里的日子那么難，勒緊褲腰帶都要貼補她們娘兒幾個。
　　我的孩子想吃口雞蛋都沒有，全攢著等她帶著孩子回娘家，煮給他們吃
　　我到現在都記得五牛站在灶膛前，把鍋里的雞蛋刨來刨去，直吞口水就是不敢吃的模樣！
　　她們母女欠我們的，本就該補償！
　　我哪里就錯了？
　　值當你起身穿好衣裳來教訓我！
　　還有大牛的事兒，罪眷她們也敢跟老太太說！
　　真是怕姜家的日子太舒坦了，怕姜家將來越過她！
　　你這個妹妹，心思……”
　　“夠了！”姜木生再也忍不住了，起身低吼，他道：“大牛的未婚妻是陛下親自下旨赦免的，你非說她將來會給姜家招禍。
　　你才是在給姜家招禍！
　　你這話傳出去，就是對陛下不敬，陛下都赦免了的人，你偏認為她有罪，你是覺得陛下錯了嗎？
　　姜家有幾顆腦袋夠你連累？
　　還是你娘家那頭人頭夠多？”
　　桂氏被他吼懵了。
　　姜木生握緊了拳頭道：“你睡吧，我去廂房睡！”
　　走到門口他轉頭來看向桂氏：“你若是想和離，債不讓你還，眼下我手里的銀子全給你，大概有三百多兩！”
　　“你要是不想和離，我便如你的愿，納妾！”
　　桂氏傻眼了。
　　她沒想到姜木生這般絕情，竟然要跟她和離。
　　她顧不得穿衣服，赤腳追了出去，冰天雪地里沖著姜木生的背影怒吼：“我不會和離！”
　　“我不和離！”
　　她的聲音過于尖銳，把家里所有人都吵醒了。
　　老太太忙起身吩咐人去把姜木生喊來，再去一個人照顧桂氏。
　　大牛二牛不好去看熱鬧，三牛四牛五牛紛紛起床穿衣服趕去父母的院兒里。
　　一進院子就見桂氏衣衫單薄地站在雪地里，親爹沒了蹤影，奶奶身邊的婆子試圖勸親娘進去，親娘不配合。
　　她哭得十分傷心：“你走開，讓我凍死，我死了算了！”
　　“三位爺，趕緊來幫忙吧！”婆子沖著愣怔的三頭牛喊。
　　三頭牛連忙跑過去把歇斯底里的桂氏架進了屋里，塞進被窩。
　　桂氏抱著三牛嚎啕大哭：“我命苦啊！你們爹富貴了，不想要我了！”
　　“我到底做錯了什么，他要如此對我？”
　　老爺子老太太的屋里，老兩口也在問跪地的姜木生同樣的問題：“三牛娘給你生了三個兒子，除了納妾和借錢的事兒，她并未行差踏錯。
　　你為何要和離？”
　　姜木生沒臉說。
　　可是若不說，瞞著父母，萬一以后桂氏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怎么辦？
　　他把桂氏的言論告知了父母。
　　老兩口許久無言。
　　良久，老太爺才開口道：“你起來吧！”
　　老太太則是狠狠拍了桌子：“和離什么，休妻！”
　　姜家有今天全靠閨女和杏兒，結果桂氏不但不領情，還怨恨上了她們，不但如此，居然還想攛掇老二和他們斷親！
　　她的行為觸犯了老太太的逆鱗，老太太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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