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老漢兒哪兒敢收啊，一包梅子不過是幾文錢，這位爺的荷包里全是銀塊兒子！
　　他推拒，躬身道：“娘子喜歡吃，小老兒送娘子吃就行了，您身上沒銅子兒就算了！”
　　陳虎臉一垮：“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哪兒那么多廢話！”
　　“回頭用心做梅子，把你這個攤子長長久久地開下去，比什么都強！”
　　柳杏兒瞪他一眼：“你嚇唬老爺子做什么！”
　　“老丈，他給你你就守著，別跟他客氣！”
　　說完他們就走了，直奔下一個攤子。
　　老頭兒跪在他們身后，給他們磕頭，眼淚嘩嘩流，他家老婆子在生病，眼瞅著沒錢抓藥了，就遇到了好人。
　　他為啥要給柳娘子留梅子，也是因為每次柳娘子來買都會多給他幾個錢。
　　旁邊的小攤兒都知道羅老漢的情況，羨慕的同時，也有人真心為他感到高興。
　　羅老漢歡歡喜喜地帶著錢，挑著擔子回家，卻發現兒子已經把老妻要吃的藥給抓回來了。
　　老太太的臉都笑爛了，兒媳婦也笑得滿眼含淚，孫子孫女手上拿著糖葫蘆，開心地在院兒里跑圈圈。
　　羅老漢有點沒反應過來，咋回事兒啊？
　　家里都窮得快揭不開鍋了，孩子們咋還吃上了糖葫蘆？
　　“老頭子，咱們兒子出息了，混到衙門里去了！如今他是縣衙的捕快！”
　　羅老漢傻眼了，成日里不著調，跟著一幫狐朋狗友混的人進縣衙當捕快了啊？
　　了不得，這是了不得的好事兒！
　　他抖著唇問：“沒……沒騙我？”
　　羅大郎一臉不樂意：“爹，你咋就看不起人呢？”
　　“咋滴啊，我就不能出人頭地啊！”
　　“哼，等我明兒領了衣服佩刀穿回來給你看！你兒子我在外面可不是瞎混的，前些日子問你要錢，問娘要錢，根本就不是拿出去耍了，是拿出去走動了！”
　　“我一個兄弟，他的遠房表哥就在衙門里當差，是捕頭，這次全靠他那表哥幫忙，我才能進去！”
　　“說起來，我想著置辦一桌酒席，請我兄弟和他表哥來家里喝酒！”
　　羅老婆子忙道：“應該的，應該的！”
　　“人家幫了忙，是該請人家喝酒！”
　　捕快啊！
　　是世襲的差事，老子可以傳給兒子，兒子可以傳給孫子。
　　雖然是賤業，家里有人當捕快衙役，三代內不能科考，可是他們這樣的平頭百姓，本來就沒本錢念書，吃飯都成問題。
　　但是有了捕快這個差事，每個月都有月銀，家里的日子就會好過很多！
　　再有，捕快是有油水的，穿著那身衣裳出門，多威風啊！
　　羅老漢一聽就知道這事兒肯定是真的，頓時高興得跪下來拜四方神佛，又去堂屋拜祖宗牌位。
　　拜完了他又問：“你手里沒有錢，哪兒來的錢給你娘買藥？”
　　羅大郎道：“捕頭借給我的。”
　　“他知道我家困難，說等我拿了月銀就還給他。”
　　“我們月錢有七百文，還有半斤羊肉，捕頭借給我二百文，讓我解燃眉之急。
　　我尋思著娘的藥吃完了，您的錢又讓我都拿去走動關系了，這才跟他開的口。
　　沒想到他竟真能借我！
　　拿到了錢，我就立刻跑去幫娘抓藥了。”
　　羅老漢老淚縱橫，兒子懂事兒了！
　　羅大郎還道：“爹，我當了捕快，就有錢了，你別去擺攤兒了，在家歇著享福吧！”
　　他無比孝順地說道。
　　羅老漢搖頭：“你好好當你的差，爹雖然年邁，但還干得動，況且這段時間生意好，誰能跟錢過不去！
　　旺家猶如針挑土，敗家猶如水沖沙！”
　　“咱們家還要養孩子，你媳婦肚子里還懷著一個，用錢的日子還在后頭……”
　　羅老太也道；“你爹說得是，賣梅子還能打發時間，不然每天在家待著沒事兒干，還不得悶出毛病來啊！”
　　羅大郎笑著說：“那行，聽爹娘的，不過爹你可千萬不要累著，這個家里有我呢  ！”
　　看見他現在這般上進，一家人都欣慰地笑了。
　　浪子回頭金不換。
　　晚上兩老口躺在床上，羅老漢悄悄對老婆子道：“今兒老主顧賞了我許多銀子，你切莫跟兒子說，我們悄悄把銀錢攢起來，等他干一段時間差事，真是定性了了再告訴他！”
　　老太太聞言高興得不得了，她拍手道：“今兒咱們家的運氣真好，真是雙喜臨門！”
　　“有多少銀子？”
　　羅老漢一拍腦門兒：“看看我這個記性，我竟忘了稱重了！”
　　說著，他就爬起來去堂屋拿秤，出門就見堂屋有光，他走過去一看，見兒子正掀開壇蓋子，往里撒什么東西。
　　“你在干什么？”羅老漢呵斥一聲，羅大郎手里的藥包瞬間就掉落了進去。
　　“爹你不睡覺跑出來干啥？”羅大郎一驚，然后就反過來埋怨羅老漢。
　　“您小聲點兒啊，嚷嚷啥呀，讓鄰居們聽見了還以為咱們家進賊了呢！”
　　羅老漢瞪個眼珠子繼續問他：“我問你往壇子里摻啥了？這可是明兒要賣的糟梅子！”
　　“你放了東西進去，這一壇子的梅子就毀了！明兒我拿啥去賣啊！”
　　這時，羅大嫂和羅老太太也都被這聲音給驚得出來看，羅大郎呵斥他媳婦兒：“娘病著，你把娘摻和回屋，我和爹說點兒事兒！”
　　羅老太太叮囑道：“你們好好說話啊！”
　　不放心，又對老爺子道：“你好好跟他說話！”兒子好不容易學好了，上進了，當娘老子的就得有點兒耐性。
　　她被兒媳婦攙扶進屋，羅大郎就將堂屋門給關了。
　　現在他不承認也沒法子，于是干脆跟老爺子挑明：“爹，我放的不是啥要命的玩意兒，也就是孕婦吃了會流產，其他人吃了屁事兒沒有，還大補呢！”
　　“啪！”老爺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揚手狠狠地扇在他臉上，顫抖地指著他：“你說，你想要害誰？”
　　“你這個捕快的差事，是不是因著這事兒，人家才幫你辦的？還有，你收了多少昧良心的銀子？”
　　挨了打的羅大郎眼底浮現出一抹戾氣來，他壓著聲音低吼；“爹，以前你總是嫌棄我沒出息，現在我有出息了，你又開始挑我的毛病！
　　害誰我不知道，可是，就算是孕婦落了胎又怎么樣？
　　落了胎還能懷上，我又沒有要她的命！
　　人家給我弄個差事，這么點兒小忙我必須得幫！沒收銀錢！”
　　聽著說沒收銀錢，羅老漢就稍微松了一口氣。
　　他去找東西要把梅子全部都舀出來……“不管如何，這梅子都不能賣了，你就是不能當捕快，也不能昧著良心做事兒！
　　你說得輕巧，落胎是好玩兒的嗎？
　　很可能就會一尸兩……”
　　羅老漢絮絮叨叨，羅大郎見羅老漢油鹽不進，便惡向膽邊生，抄起地上的小板凳朝著他爹的后腦勺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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