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這個兒子，總是差那么一點而火候啊。
　　如果用章心語再刺激他一下，會不會好一點兒？
　　東方凱抬頭望向門外，東方軒已經大步走遠，看不到了。
　　東方凱放下手中的筆，長嘆一口氣。忍不住想起了東方軒的母妃大安氏，那個讓自己憎恨了很久的女人。
　　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她？偏偏是她生下繼承了東方家族和安氏家族兩種特質的兒子呢？
　　這個兒子總是拿著懦弱當外皮，外面的人都把他當成無能的太子。但是……自己的兒子，只有自己最清楚。
　　他第一眼看見自己的長子就直覺的知道，他是完全繼承了自己血脈的兒子，他是最有資格接替自己的人。
　　但是，因為東方軒的生身母親大安氏，東方凱厭惡極了自己的這個長子。后來，他有了其他嬪妃生的兒子，幾番對比之下，卻還是只有東方軒最合自己的意。
　　我親愛的兒子啊，你以為我會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嗎？
　　你想做的事情要做的事情，也正是我們東方家族的宿命吧。
　　誰教我們強行逆改天命，奪得這江山呢。
　　阿軒，別讓我失望。我可是一直在等待那一天到來呢。
　　東方凱笑起來。
　　眼珠是無底的黑暗，眼中是無限的快樂，眼底是無盡的瘋狂。
　　東方軒當然不會傻到以為自己見到章心語之后，就有機會立刻實施計劃。這可是在宮中，父親的地盤，每個犄角旮旯都可能藏著父親的眼線和暗衛。他還沒有自我膨脹到認為自己的計劃就一定完美無缺，就一定能順利施展。
　　每一步行錯走差都可能會萬劫不復呢。
　　東方軒自嘲的笑著。
　　自己的這個目的本身就是甘愿落入地獄的證明�？墒�，這也是他現在還活著，還走在這里思索這些想法的唯一支柱。
　　他降生在楚國皇室的東方家族就注定了他終究會落入地獄，何苦還讓那些無用的感慨占據心扉？
　　萬劫不復？他早就萬劫不復了。
　　東方軒苦笑著。
　　從皇帝書房出來，七扭八拐的經過好幾個宮苑才能到達德妃寢宮。
　　雖然之前見德妃的時候基本上走的都是同一個路線，可是沒有哪一次像今天一樣。
　　他想起了那一日，也像現在一樣穿過七扭八拐的宮苑，最終，父親讓他親眼見證了地獄真正的模樣。
　　東方軒的眼中閃過一絲瘋狂。
　　母親……現在，兒子，也正在走向地獄……
　　母親，你見到兒子的那一天……會不會……也罵兒子無用……
　　東方軒的雙手在衣袖下，緊緊地攥著。
　　如果，此時有人看他一眼，一定會發現，此時的東方軒，不光是眼睛像東方凱，連眼底的瘋狂與周身散發的黑暗都與東方凱一模一樣。
　　但是，沒有。父親派給他的兩個帶路小太監正拎著燈籠走在前面，他帶來的唯一一個侍衛正跟在他身后。沒有人看向他，也沒人敢隨便看向他。
　　德妃寢宮就在前面了，東方軒暗自咬了咬牙，平復下心情。
　　小太監在前通報“太子駕到”，立時涌出一些宮人迎接他。
　　東方軒露出往常一般寡淡的表情，道：“德妃娘娘怎樣了？”
　　“德妃娘娘好些了，剛剛吃過一點兒東西，正在散步歇息�！�
　　章心語在聽到小太監通報后，停下走動，病懨懨地歪靠到臨窗炕榻上等待。
　　章心語覺得，如果自己當不上皇后，那她一定也要其他人統統當不上。
　　所以，雖然她還在為東方凱不許她當上皇后而憤恨不平，但弄死左邵才是當務之急嘛。
　　她幾天以來一直為散布消息而苦惱。她不是沒有考慮過東方軒，但是，東方軒并不常來，或者說，東方凱限制他入內宮，并不是東方軒想見她就一定能見到。而她作為嬪妃更沒有資格宣他進宮。可是，除了東方軒，她還真沒找到更合適把消息散布出去的人。
　　真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次裝病裝得實在是太及時了，雖然不能說一箭雙雕，但還有一方面能成功就還有希望。
　　她端茶的手都有些激動到顫抖了，她深吸一口氣，才讓自己趕在東方軒進門前鎮定下來。
　　東方軒看見章心語之后，馬上恭敬的一鞠躬，口中道：“參見德妃娘娘�！�
　　章心語裝模作樣，柔弱的道：“太子殿下莫要多禮，請坐�！�
　　東方軒坐在較遠的下首位置，一副不敢直視章心語的模樣。
　　章心語瞇著眼睛笑得開懷。
　　他這幾次過來請安，她一直有注意他，他總是像個少年一樣不敢與她對視，說著說著話也會紅了耳朵。而且，有好幾次，她分明發現他眼里的不甘。
　　他一定是還對她念念不忘，雖然她并不喜歡他，但是她還是陶醉于男人對她不忘舊情。
　　這樣最好，這樣才更好利用。
　　想著，章心語遣退了一眾宮人，只留了那個密探。
　　東方軒這次來只是為了探口風，自認為沒有什么需要瞞住人的事情，所以才沒有暗示章心語撤下侍女們。章心語自己倒是沉不住氣了，她這個動作分明就是，她有一些秘密的話急不可耐地要對自己說。
　　想到自己已經得到的消息，東方軒冷笑，更加確定章心語現在是進退兩難，也打算從自己身上尋找突破口。
　　東方軒下意識的撫了兩下袖口。且聽聽她想讓他做些什么也好。
　　如果她實在不好意思提，他推她一把也無妨啊。
　　終于，東方軒開口道：“不知，娘娘的身體，有沒有好一些？”
　　章心語心底樂開了花，面上卻還是只噙著一抹薄薄的笑靨，眉間帶著輕愁，道：“前幾日更重些，整日昏昏沉沉。今天倒是好多了，這不，好歹能下床走兩步了�！�
　　東方軒面有苦惱，道：“軒在聽到娘娘病倒時心急如焚，只是……”他故意頓了頓，嘆了口氣，道，“只是，今天才能來這里請安。軒的心里實有不安�！�
　　章心語在心里默認為，東方軒為了來見她又跟東方凱起矛盾了。她道：“到現在，你還愿意來看望我，我真的很高興。”又道，“緣何不安，本宮……我還能責怪你不成。”
　　東方軒道：“娘娘一直身體康健，怎的突然生了這么重的病？聽父皇說，好像，還暈倒了幾次？”
　　章心語道：“是啊，這些日子也不知和哪家太歲犯了沖，做什么事情都不順心。”然后探出還包扎著的左手撫上自己的臉，道，“前幾天還被一個做事不伶俐的小宮女潑灑了一身的熱湯藥。瞧這手！還好臉上沒有留下傷疤，不然，我現在大概也沒臉見太子殿下了。”
　　委委屈屈的，聲音越發嬌俏，隱隱有了些撒嬌的味道。
　　東方軒不吃這套，但嘴上卻還說著：“是哪個小宮女？竟然做事這么不牢靠？可有和父皇提起，讓父皇懲治她？”
　　見東方軒這般關懷自己，章心語說話聲音越發柔了：“你父皇他總是操勞國事，我哪可能拿這種小事勞煩他。我按照宮里規矩，打了她十板子，沒想到那孩子那般不經打，居然落下了殘疾。后來我看她態度誠懇，平常伺候我也很貼心，就給她許了門親事，免得日后沒了活路�！�
　　章心語說的輕描淡寫，但是東方軒卻從她自作聰明的說辭中察覺到一絲蛛絲馬跡。
　　“宮中規矩”？宮里嬪妃不得對下人動用私刑超過五板子。小宮女潑了她湯藥固然不對，但是十板子……虧這女人下得去手。即使是男人，也不見得就能撐過十板子。
　　“那孩子”？小宮女一般是指下等宮女，一般都是初被分配到宮中當值的年齡尚小的女孩子。明知道她還是個孩子還下這么重的手，簡直罪加一等。
　　“許了門親事”？后宮嬪妃哪會認識什么男人，侍衛都很少能直接碰面，頂多就是小太監們。
　　把小宮女打到殘疾，再隨便許配給一個下等太監。倒是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好辦法啊。
　　哼，沒想到這女人為了當上皇后之位居然這么惡毒。
　　不過，這也算如了東方軒的意，她要是不這么執著，東方軒還真不好從她身上下手呢。
　　東方軒道：“娘娘做得好。傷了娘娘的冰肌玉膚，是大罪，從重處罰也不為過�！�
　　章心語笑得更開心。
　　半刻鐘的沉默，東方軒長嘆一口氣，看了眼章心語又低下頭去。
　　章心語見狀，關心的詢問道：“太子殿下可還有什么心事？怎么這般憂愁？”
　　東方軒抬頭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章心語，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章心語更加好奇了，她微微歪著頭探詢似的用溫柔的目光看著東方軒。
　　東方軒躊躇著，低垂著頭，手輕輕攥著衣袖，猶豫的開口道：“倒不是我自己的事情。”他輕悄悄的看向章心語，毫不意外的看見她眉頭輕蹙，面露驚疑。東方軒暗笑，支支吾吾的道：“幾天前，有幾位老臣舊事重提，三番兩次上書讓父皇重新立后……”
　　他聽見章心語一聲苦苦壓抑卻依然溢出口的小聲驚呼。
　　東方軒權當沒聽到，繼續道：“那些老臣竟然還跑到我那里，我沒辦法應了他們來宮里。來這里之前……也是剛從父皇那邊聽了口風過來……”他故意說得斷斷續續，狠狠地吊著章心語的心臟。
　　果不其然，東方軒話音未落，章心語已經撐身坐了起來，幾乎看不出一點兒病人的樣子，她急急地問：“那你父皇怎么說？！”
　　見東方軒嚇了一跳般懷疑的看著自己，章心語發覺自己有些急迫了。她纖手輕握，擋在嘴邊輕咳兩聲，背后又靠回軟墊，道：“咳。唉，太子殿下說的，我倒也有所耳聞。你父皇一向話不多，在我面前也不曾多言語呢�！�
　　東方軒沉吟道：“父皇對我倒是并無隱瞞，他說這是急不得的事，暫時……暫時還沒有最合適人選。可是……我覺得，他話里行間的意思，分明是已經有了人選……而且——”
　　“——而且，并不是一個我認識的人�！�
　　章心語有些無力，她閉了閉眼，睜眼時眼里一片冰冷。
　　現在，就連最懦弱無能的太子都能看出這個事實了。
　　東方凱連自己的兒子都瞞得緊，看來是真的不想把左邵的事情提前透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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