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秦都尉只覺面前這人眼生，他瞧莫罔不卑不亢、謙卑有禮的模樣，猜是王侯將相或者世家出身的兒郎。

他脫口而出的倆字既是為了挑起話題，也是為了探究莫罔的出身之謎。

對秦躍的試探心知肚明的莫罔樂呵呵的道：“秦都尉身為邊城將士的統帥，豈會不知外頭的風波？文賢雙王向東齊借兵聲稱‘清君側’，劍鋒直指穩坐都城的良王。我來此只為告知此事板上釘釘，已無回轉的可能而已，至于我是誰？很遺憾，這不在我開誠布公的范圍里。”

他掌心抓著一枚臨時做成的‘討伐令’遙遙舉給秦躍瞧，那枚‘討伐令’上赫然刻著武王府的府紋，秦躍見之神色忽地一沉。莫罔信手一拋，留有溫度的‘討伐令’翩然落于秦躍掌間，正面朝上。

“你是何來意？”秦躍久居邊城，除每逢年冬的慶春宴回朝述職，一年到頭離不開這里幾次。見得少但也不是沒見過他那侄兒的府紋，所以他不做懷疑，只好奇這人的目的。

叫邊城邋遢慣了的乞兒送信，就不怕他置之不理？

“秦都尉投靠良王你那愛護之心可還過得去？武王之死是良王一手造成的，秦都尉愛武王愛得人盡皆知，這樣的你會甘心效忠害死愛侄的始作俑者？我不信。”秦躍是否投靠尚揚，莫罔不得而知，然而即便有一半的可能猜錯，他也會將所知之事當作籌碼和盤托出。

秦躍是半道出家的武將，并不正宗，南域史書記載，秦家至今為止總共出了三位首輔、兩位太子少師以及十多位能夠上朝議事的官員，妥妥的書香門第。到了秦躍這里，弱冠之年的某日他突然放下治國論策轉而看起了兵法秘籍、學起了行兵打仗的東西。少時未經開筋的秦躍哪有棄文習武的天賦，秦躍也是倔，就要練，不成想一次意外的到來徹底讓他學了乖。

秦家也是邪乎得緊。秦家本家人崇尚以文治國，而后記名在秦家的秦躍、母族秦家的尚修卻偏好以武興邦，不怪秦躍寵尚修，放眼秦家，懂他的只有尚修了，不寵他寵誰？

秦躍沉默，他年過五十卻身無一子，和他早年練武傷了根本有關，因為沒有孩子，他當疼愛親子般疼愛尚修。尚修的死他生氣過，傷心過，這些年他寄托在尚修身上的感情遠勝琴貴妃賞賜給尚修那不值一提的母愛。如今尚修死了，死得那樣凄慘，他有想過報仇，但報仇無路，他甚至不知誰殺的尚修，別無他法只得按下仇恨，放任時間撫平傷痕。

而現在，他有了目標，報仇心切的他只想宰了那人血祭武王的在天之魂。

“我怎知你不是誆騙于我？一枚刻有武王府府紋的令牌罷了，真假難辨。”

聰明！確實，是假的沒錯，可莫罔不說又有誰會知道？

莫罔聳肩，他看著秦躍指尖摩挲的令牌煞有其事的道：“賢王府大火當日，我與夫人聽聞有人呼救便奔至火場想著搭把手，可惜我們來遲了一步，沒能救下武王。”

“據說那日三王齊聚賢王府，為什么一夜過后武王身死，賢王‘失蹤’，而平庸的良王卻橫空出世、獨攬大權？秦都尉就沒想過其中的彎彎繞繞？拾人遺物到底不光彩，令牌是從武王腰間配飾的夾縫中摘下來的，隨身攜帶的東西能是假的嗎？”他一段話一口氣說不完就干脆分成兩段，喘口氣再來。

尚修：有假我也說不了話！！！

“好，我且問你，你想讓我做什么，你既已知道我任由良王差遣，你就不怕我帶人包圍、讓你無路可逃嗎？”

白弋：嗯嗯，我也想知道他哪來的勇氣？

莫罔掏了掏自己的袖子從中摸了把鑲玉的華貴折扇出來，慢悠悠的搖擺，不是一般的自在。

防備心起的秦躍動作一滯，他都做好開門叫人的準備了，然后？

秦躍：誰懂啊，掏了半天，掏出一把中看不中用的折扇？！耍誰呢？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無路可逃？別太高估手下的散兵游勇了……

“秦家有自己的皇子要扶持，雖說皇子死了，可哪怕在存活皇子里重新選擇一個也好過扶持心狠手辣、對兄弟痛下殺手的良王。不消我多說，福與禍秦都尉應該清楚的～”莫罔的身側，白弋清辭倆人都難逃灰塵撲面的命運，興許這就是莫罔的臭屁帶給身邊人的不幸。

“問我想讓你做什么？我想想……殺了良王在邊城的領頭羊，你敢嗎？”莫罔笑道。

秦躍差點蹦起來，他指了指莫罔又指了指自己不咋壯碩的臂膀，滿臉‘你認真的’的表情。

莫罔點頭，他還不夠認真嗎？

“你可知良王有多少人駐扎在邊城？你小子輕描淡寫的一句殺了有沒有想過做這事的人能不能辦到？”不對，他干嘛要和這小子爭論，能爭論出朵花來嗎？

“哎呀，別急。你且聽我說，文王良善，忽略掉他的蠢笨有他的可取之處，而賢王重視感情，從文王落馬賢王一力保下一事上便可見一斑，你挑哪個扶持都是不錯的選擇。”莫罔象征性的哄了哄在暴躁邊緣不停徘徊的秦都尉，不待他緩過氣來，莫罔個黑心肝的已將上述觀點盡數總結。

秦躍：我尋思我也沒答應你加入文賢雙王的陣營吧？是不是有點突然……

“最最重要的是，文王性子軟弱，賢王已無母族幫襯，都是頂好拿捏的繼位人選，想想看，屆時的你將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不，是萬萬人之上的中流砥柱，就連皇上也拿你沒辦法，百官避讓，多舒坦啊！”莫罔像是民間騙人買神水的神棍，上下牙齒一磕碰，哎呦，天上飛的、水里游的就沒他諞不出口的。

別說秦躍了，關系好到穿一條褻褲的白弋都險些被他擾了吃喝玩樂的‘道心’。

秦躍懵了，這么一聽好像還行的樣子……

“買定離手，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看時間還挺充裕，那咱們來談談良王入主邊城你能動用的反制手段。在安排他信任的武將接管邊城后，那人定會速度奪取秦都尉你手頭上的權力，好名正言順使喚你麾下馳騁沙場的老兵，思來想去要不你假意聽從良王的安排，再伺機陰那左右手一把，如此一來功名利祿唾手可得啊。”

秦躍：拒絕的話堵在喉嚨，道不出口……

不知不覺被莫罔牽著鼻子走的秦躍又問：“我聽命他也得信啊，他不信我怎么陰？”

莫罔合扇擊掌，向他尋求意見好啊，他有一籮筐的餿主意沒處用呢。他笑盈盈的挑了個比較容易接受的主意分享：“沒主見的人會因他人的話而左右自己的想法，通常這類人更好取得有權有勢之人的信任，那么就委屈秦都尉裝一裝了，如果實在過不去心里那道坎……那就把坎丟掉好了。”

秦躍：別以為我聽不出你在罵我！

“對了，記得在文賢雙王得勝之時表明身份，別稀里糊涂的死了，到時別人論功行賞，輪到你逝后追封可就糟了。”一句再尋常不過的提醒給了猶豫不決的秦躍最后一擊。

跟著良王，大軍兵臨城下，東齊光是玩人海戰術都足以推平邊城城墻，何不安心隨了文賢雙王！這世道，誰人多、誰人牛、誰就是對的……

一想到尚揚能順順利利地坐上皇位他就氣悶，憑什么？憑什么他幾個兄弟死的死、傷的傷，他就能一點代價不付，健健康康？

既然東齊有心助文賢雙王掀翻尚揚，他不介意順水推舟幫個忙！

暢所欲言夠了的秦躍哼著小曲兒走出柴房，迎著暖陽步入了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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