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千機秘案(下)
兩個時辰后,太陽升起。
牧云升便衣去了鄭禮仁新店附近考察,蘇念笙正當值,也得去,布置了大約五個觀察點。
那是一家占了四個鋪面的古玩店,還沒到開業的日子,但仍能看出來精致裝潢,珠光寶氣。鄭家大公子領著一群人張羅著,門口安排了二十來個保鏢,一為安全,二為炫耀。
“鋪張。”牧云升吐了個槽。
蘇念笙閉著眼,靈絡在那些保鏢身上試探,低聲說:“至少有五個不是普通人。”
牧云升問:“能確定流派嗎?”
蘇念笙搖頭,“還不行,這里人太多了。”突然,她感知域中產生一股奇異的波動,凝神細查,卻不覺頭頂上空飄過一道暗影。
牧云升不經意地抬頭,蒼藍的火簾在不知什么時候于高空鋪展,而今天的日光似乎格外刺眼,晃得在場的人都看不清那是一片靈火,已然籠罩下方一條街的平民百姓!
——破道之三十三·蒼火墜。
“不好!”牧云升大叫一聲,運起瞬步躥了出去。這時那片靈火墜下,他打出同質量的蒼火墜與之對沖,將其斜向推開。二者相撞,霎時間炸成一片鮮紅!高溫帶著沖擊波輻散開來,掀飛了街對面屋頂的瓦片!街上老百姓推搡著倒下去,鄭家保鏢趕緊關門,護著少爺逃跑。
在這一片混亂之中,牧云升倉皇間四下一瞥,只見東邊的二層房頂上逆光立著一道人影,不是白皓修又是誰?
“拿下!”牧云升回頭下令,蘇念笙帶著手下人踩著房檐撲過去了。遠程攻擊接二連三地打出,結果白皓修避也不避,凍結領域籠罩周身,那些靈光幻化的縛道一觸即碎!
“什么?”蘇念笙愕然間,白皓修化為寒芒一閃,快到她一個外道眾都難以捕捉,轉眼間擦身而過,刀鋒卷起的寒意破開蒼火墜的熱浪,利劍般撕破那古玩店的大門。
牧云升距離最近,縱身撲上攔阻,“鏘”得一聲兩兵相接,卻是他被震得重心不穩,白皓修搶占先機三招就將他逼退。當牧云升穩住身形再要進攻之時,白皓修單手捏決,“砰”得把紅煙爆了滿場,填滿整個古玩店。
——縛道之二十三·赤煙遁!
“該死。”牧云升的視線和感知完全失靈,不得已后退幾步。白皓修就仗著自己絕佳的聽力閃出去屠殺鄭家保鏢去了,同時往牧云升這邊扔了一張起爆符。后者簡直應接不暇,迎面一輪火球將紅煙破開,爆炸!
鮮血四濺,牧云升雖然瞬發了一個盾反護體,沒受重傷,卻也被沖擊波和熱浪再度擊退,直接退出店面了。而這幾個連招快得電光石火,這時蘇念笙等人才越過他追進那家店里,另分出一部分人去店鋪后邊包抄。
不一會兒火風、電弧、冰霜雪霧,籠罩長街,哀鴻遍野。白皓修一邊應付靈武者一邊“招呼”鄭家公子,完全沒留手,直接拿靈火給他洗了個澡,卸了他一只胳膊一條腿,后半輩子生不如死。
牧云升心驚肉跳地打出信號彈召集一系全員出動。白皓修再來一招冰牙征嵐,大片冰浪能把街道填滿,阻斷刑軍們,掉頭就跑。
“都別亂!”蘇念笙手持搜神圖,有條不紊地安排屬下追蹤,很堅決地說:“他今天逃不掉。”
……
不久,一系滿城圍堵之下,白皓修在平頂山下落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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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正林很開心,但田文熙糾結了。現在前者在調查局很膨脹,這會兒甚至都不用去跟督軍復命,而是直接跑到岳修兵那里匯報情況!
“才帶刀失蹤一天,如此沉不住氣嗎?”岳修兵覺得這里邊有大問題,“而且鄭禮仁又不在,他光對付鄭家公子干什么?”
邢正林笑道:“少年血性嘛,孤立無援的,想來辦法也不多。”
岳修兵七拐八繞地想了半天,冷笑說:“不會是你的人盯太緊,讓他狗急跳墻了吧?”
邢正林故作不覺,“也有可能。我不能讓田將軍先一步殺了他呀。”
岳修兵立刻確定是明城凌志關照過了。白皓修今天不對鄭家出手,邢正林也有辦法“驅趕”他出來大鬧一場。心中沒趣,接著問:“那好吧,田將軍下一步棋又如何?”
邢正林哂笑說:“原來我也沒想到白皓修會直接廢了鄭家公子,這下鄭禮仁非報仇不可了。”
岳修兵好奇地問:“他二人有什么私仇?”
邢正林說:“還在查,但很快就會有眉目。可以肯定是深仇大恨,不然鄭禮仁畫蛇添足地派殺手去動白皓修干嘛?我一開始聽說還以為是東方一派的人搞的呢,呵呵。”
岳修兵沉吟不語。
邢正林“咳”一聲,繞回去說:“下官的意思是,為報這個仇,鄭禮仁可能會找上田將軍。”
岳修兵這才聽到關鍵,點點頭,“而田文熙也再殺不了他了。”
邢正林一臉“計劃通”,笑道:“且看一看吧,過不了多久全是咱的機會。”
岳修兵涼涼地道:“那你可得把白皓修看好咯。”
邢正林道:“是。”
……
審訊室里,審訊官帶著測謊的蘇念笙去見白皓修,還有一系的筆錄員。田文熙本來打算干預的,結果居然被千機閣那邊緊急叫去開會!這下他徹底看透邢正林的面目,只能另想辦法了。
白皓修身上掛了彩,經脈被封,雙手被縛,坐在那里打量他們。
“你是獵虛營參將,”審訊官掛著厭世臉,慢條斯理地問:“何故當街襲擊鄭家商鋪啊?”
白皓修說:“明知故問?”
審訊官頓了會兒,又問:“何人指使你這么做的?”
白皓修說:“沒人。”
蘇念笙暗地里為他捏一把汗。而審訊官見她沒反應,只能默認是實話,又說:“靈武者襲擊平民,是要剔除靈根終生監禁的。你考慮清楚了,那鄭家公子跟你無冤無仇,你究竟為何傷他?”
白皓修反問:“這事歸你們管嗎?府衙是干什么的?”
審訊官喝道:“老實點兒! 趁早交代了還能輕判,否則你得爛在牢里。”
白皓修冷笑不語。
……
那邊,邢正林喜滋滋地回到調查局,推開一系執務室的門,見到個不速之客。
玫敏心橫眉立目,一身肅殺凝重之氣。
邢正林一愣,拍手歡迎,“哎喲!這不是我姑奶奶嘛?為白皓修的事情來的?嘿嘿,我正要派人去跟你解釋呢,省得你親自跑一趟。”
玫敏心憋了一口邪火,問:“別跟我兜圈子了,老邢,為什么鄭家出事的時候全是你們的人?難道不該出動府衙和巡防營嗎?”
邢正林笑道:“敏心啊,調查局辦案,任何署衙都不得干涉。這事我通知到你就行了,你就別添亂了。”
玫敏心不陰不陽地說:“是啊,你不就是拿準了我善解人意,從來不敢跟大都護添亂嗎?不然我從正靈院結業這三年,也不會就在獵虛營當個小小的分隊長了。”
邢正林還是不接茬,點頭哈腰地問:“還有什么是我能為您效勞的嗎?大小姐。”
玫敏心忍下去,問:“讓我見我隊員一面,不過分吧?”
邢正林爽快地說:“那明天吧,今天的例行審問還沒做完呢。您理解一下?”
玫敏心重重地“哼”了一聲,憤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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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調查局臨時地牢,白皓修安安靜靜地躺在草堆里,感覺這兒像跳蚤窩的棚屋,連個鐵窗都沒有。
風之耳早飛出去了,把這局里每個重點人物都做了標記,突然又覺得,這些利欲熏心之徒也沒那么可怕,只要了解他們想要什么,總能找到突破點。
眼下邢正林和田文熙有個視野盲區,那是只有鄭禮仁和白皓修看得見的——
雪妖。
這是丑聞。
如果設計的好,雪妖現世將會成為一則巨大的丑聞。白皓修覺得,若鄭禮仁留了一手,準備萬不得已魚死網破的劇本的話,那將是一場連誰都絕對無法預料的大地震了。
……
腳步聲漸進,白皓修加深呼吸,把滿腦子的血雨腥風驅散,坐了起來。
玫敏心下到地牢,便是這晦暗污濁的世界中的一抹亮色,那些臟東西都不敢靠近她,火光在墻上投出一片窈窕的影子。
白皓修不太了解這種人,她來做什么呢?她說是養女,其實在明城府沒什么地位,也許只是想來一場高高在上的說教,以滿足自己的圣母心?
“白皓修,”玫敏心惻然勸道:“收手吧,你還有機會。”
白皓修反問:“什么機會?”
玫敏心沉默一陣,說:“無論何時何地,你都要守住心中那一線,不濫殺無辜,別失去理智,給自己留余地……就像當年,你沒有傷西楓野分毫那樣。”
白皓修低著頭,不接她話。
玫敏心不禁扼腕,呼吸間嘴唇微微顫抖著。然后她突然說:“你知道我也是流魂么?”
“……”白皓修一愣,不自覺直起脊背。
玫敏心強笑道:“想不到吧?也是,我運氣比你好多了。”
白皓修著實沒料到這一出,心里邊有點躲閃了。
“七年前,我從皖州來到這兒……”玫敏心提了口氣,克制住躲閃的欲望,始終保持目光直視,無比坦誠地說:“被賣進青樓的第一天,大都護救了我,他和夫人、阿虓,都是我的恩人。”
白皓修咬住牙根,繼續聽她說。
玫敏心說:“而十四歲以前,我在皖州的雪連城過活,雖然是流魂,可也有人照顧我……那個人很像你,尤其是那副不甘心的眼神。你們男孩子都很堅強,都有抱負,都想在靈武者的世界里一展拳腳。可這座森嚴的大廈有多高呢?所有人都才爬到一半,就面目全非了。”
……
邢正林和蘇念笙守在地牢門口,等玫敏心出來。
“時間差不多了吧?”蘇念笙千頭萬緒揪成一團,生怕玫敏心會把白皓修提走!道:“就算賣她一個面子,也不能太過分。萬一她回去添油加醋地跟大都護一說。”
邢正林說:“玫敏心還算有原則,應該不會。她就是撒嬌,念笙你也學著點,你作為姑娘家,有點太硬了。”
“……”蘇念笙白眼翻穿。
邢正林又說:“萬一她真跟大都護講了什么,咱們頂上有田將軍呢,不怕。”
蘇念笙心想城墻倒拐都沒您臉皮厚!還田將軍……正頭疼,牧云升回來了,身上有點燒傷,但并不影響他兢兢業業地工作。
“鄭家怎么樣?”邢正林問。
牧云升說:“還是那樣,矢口否認,沒派過殺手,更不知道跳蚤窩。”
邢正林笑道:“沒關系,溫水煮青蛙,慢慢泡吧。”
牧云升靜默半晌,道:“流魂街的暗樁倒是有消息了。”
邢正林側目,“怎么說?”
牧云升眼里冒著八卦的光,“十八年前,鄭禮仁身邊多了一個白姓少女,是皖州來的,當時已經懷有身孕。”
邢正林和蘇念笙對視,訝然問:“然后呢?”
牧云升說:“三年后,那女人害病死了,幾乎同時,白皓修出現在跳蚤窩,過了七年才被賣走。其中應該沒什么糾葛了,這回鄭禮仁買兇殺人,多半是沒料到當年的小流魂能考上正靈院,還正好被卷進了西楓案吧?”
邢正林恍然,卻又好笑,“就為了個女人?”
蘇念笙說:“哪兒能啊?斬草除根,永絕后患啊。白皓修戶口上的名字是‘白皓’,鄭禮仁還得調查一下才能知道他呢,肯定越查越是心驚。要是等以后他在千機閣入職,反過來追查到鄭家,豈不麻煩?”
牧云升點頭:“我猜也是如此,但那七個殺手劫持了人質都沒把白皓修干掉,姓鄭的也始料未及。而這次白皓修失蹤才一天就對鄭家出手,震懾力就更大了。”
邢正林篤定,田文熙要有動作了。
……
地牢里,白皓修原地踱步,每走一步,心中豎起重重高墻,眸中的暗涌仿佛冰河上凍,固定成了張牙舞爪的形狀,火光透過鐵欄桿給他打上道道陰影。在玫敏心看來,仿佛囚籠之中,一頭隱忍蟄伏的兇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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