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送一程
子時已過,豆子和莫襄在東城門外的荒郊野地里等著。這里靠近遮魂膜,不能點火,也不能亂動。
“老大怎么還不來呀?”豆子在黑夜中問。
莫襄緊張地說:“就快了,就快了 ,希望沒事。”
豆子渾不知危險,興致勃勃地問:“我們這次走了,是不是再也不回來了啊?”
莫襄說:“對呀,不過是好事,以后能跟著白大哥呢,說不定我們不都用做流魂了。獵虛官一個月的薪水當路費,有三兩銀子呢!”
豆子目瞪口呆地叫道:“這么多……”
莫襄壓低了聲音,“小點聲。”
豆子趕忙點頭,“嗯嗯嗯!”然后吸一口氣,忍不住手舞足蹈:“以后咱們不但有錢,連打架都用不著老大了。有靈武者在,誰還打得過咱們?”
“……”看到孩子的笑臉,莫襄的心稍稍松動了些,放下緊張,也開心地笑了起來。
這時,大地震動!莫襄心頭一緊,趕緊把豆子抓住。
一陣轟隆隆的悶聲,五丈開外的地面刺出一根冰棱,立刻躥高變粗,轉眼間長成一根三人合抱的大冰柱,將地表生生撕裂,周圍泥土翻滾。
豆子下意識驚呼,又被莫襄捂住了嘴。下一刻,那冰柱又縮回去,迅速下沉,留下一個恐怖的深坑,隱約可聞嘩嘩的地下水聲。
人影一閃,白皓修提著寒楨從坑中躍起,落在莫襄身邊。
“老大!”豆子立馬撲到寒楨身上,卻聞到滿鼻子的血腥味,驚問:“老大你殺人了?”
莫襄忙問:“沒事吧?”
沒人回答他,寒楨尤其反常,看上去魂不守舍,狼狽極了。
莫襄又問:“出什么事了嗎?寒楨你……受傷了?”
寒楨稍稍抬頭,莫襄才看到他一雙眼睛腫得像核桃!頓時呆住。
白皓修搶先道:“去渝州,準備走吧。”
莫襄怔了怔,望向寒楨,見他不說話,應該是達成共識了吧?
白皓修沒讓他們廢話,轟著幾個小的往遮魂膜跑去。路上豆子一驚一乍地叫寒楨,被白皓修一瞪,莫襄便捂住孩子的嘴,悶聲跑路。
現在這個時候,流魂街已經徹底亂套了,無數人目擊白皓修的行動,調查局正在瘋狂搜查他的下落。
他們察覺搜神圖被掉包是遲早的事,白皓修也不敢把寶都壓在蘇念笙身上,謹防調查局還有后手,因此利用地下水道移動至遮魂膜附近,直接穿入禁區,能給他們爭取一點時間。
遮魂膜是靜靈界不可破的鐵則,穿界印只發給獵虛官,禁區內的逃犯就是偷渡客,按理說是該轄區獵虛官的討伐對象,連調查局都只能靠邊等著。
此刻白皓修等人所在的城東禁區最遠可向東南渝州方向延伸二十里,感知者的最大搜索范圍是十五里,他們需要在禁區內盡快將距離拉開。萬幸這里就是玫敏心的轄區!地形和獵虛官的巡邏路線,白皓修早已爛熟。
他用穿界印打開入口,不等幾個小孩猶豫,將他們一把拽進來。三個小流魂屏息四顧,只覺得禁區的空氣都彌漫著死亡的味道。
在沒有照明的情況下,寒楨也不方便在沒路的荒山中疾行了。于是白皓修一手抱著豆子,又拿低階縛道做了個繩索將寒楨莫襄捆在一起,跟三個月前在啟靈山上一樣,提著他們向東南方向疾奔。
莫襄又被顛了個七葷八素,咬牙忍耐,時不時哼哼幾聲,然而寒楨卻很安靜,跟上次簡直判若兩人,像被什么事情嚇傻了似的。
莫襄以為這跟屠霸有關。
寒楨是跳蚤窩出來的,但他三歲被制藥廠的一個打手收養,很擅長偷東西,人也機靈,因此混跡街頭,日子過得還不錯。去年他在街上認識一個行乞的女孩,是被屠霸用酸水故意弄瞎了眼睛,沒過多久就害了重病。寒楨就把偷來的錢全拿去買藥,不惜得罪管事的。他沒放棄。可有一天卻發現那女孩不見了,屠霸嫌她病得厲害,把她扔進獵狗舍,讓幾條惡犬活活咬死。
那個月,寒楨發瘋似的滿大街尋仇,捅死了五個流浪漢,屠霸想抓他居然都沒抓到。再之后屠霸自己消失了,寒楨則反過來追查仇人的下落,直到幾個月前流魂街傳出屠霸已死的消息,他才漸漸了解到,那個人早被鄭禮仁派到了西楓野身邊,引發了一場動搖千機閣的大案。
去正靈院偷書的時候,莫襄心里就很清楚,寒楨嘴上說不信屠霸已死,心里卻不得不去相信了。面對千機閣那樣的龐然巨物,寒楨能有什么辦法?他偷學靈術,也只是自欺欺人地想要離那個世界更近一點而已。他們那樣的孩子,表面對命運嗤之以鼻,內心卻深知,自己是一只穿梭于大街上的小老鼠,每天小心翼翼繞開一雙雙巨人的腳步,抱團生存下來就已是極限。
年僅十三歲的寒楨沒什么留下來的理由,身后跟著一個殘疾的莫襄,一個幼小的豆子。他是希望有人能夠出現在他身邊的,哪怕跟他指個大致的方向也好。是白皓修讓寒楨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了主心骨,有了可以倚仗的決策者。
因此于寒楨而言,那個綠眼睛的靈武者就像一個即便刻意保持了距離,仍能讓他信賴的兄長,在他對強者的憧憬和想象中,逐漸立成了一個無所不能的形象。
可是今天在寒楨心中,那個形象崩塌了。
遠處一枚信號彈嗖的一聲迅速升空,在夜空中拉出一條耀眼的白線。三個流魂都呆了,齊刷刷望著那個方向。
“老大……”豆子不安地叫道。
寒楨看白皓修無動于衷的樣子,一時間悲恨交加,嘶啞地問:“你……不是說,已經把搜神圖毀了嗎?”
莫襄被寒楨的哭腔嚇了一跳,愕然問:“什,什么圖?”
白皓修不再解釋,只加快速度繼續前進。子夜的寒風濕寒砭骨,莫襄和寒楨貼在一起相互取暖,但白皓修像個冰塊一樣,怎么都暖不起來。
這是寒楨走過的最漫長,最煎熬,最是無能為力的一段路了。他甚至恨起了靜靈界沒有神,在這種時候連向誰祈禱都不知道。
終于,遮魂膜遙遙在望,分別的時刻也近在眼前。
白皓修用穿界印穿了出去,在通往渝州的官道上把三人放下。
“別愣著,趕緊走!”寒楨拽了白皓修一把。
不出所料,被甩開了。
莫襄和豆子僵在原地,雨后濕潤的空氣中彌漫著訣別的味道。
寒楨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到借口,狠狠揮出一拳,用力極猛,勢要把人直接打暈。白皓修出手一擰一拉,便把寒楨帶的歪去,摔倒在地。
“別打老大!”豆子慌忙叫道。
寒楨的胳膊被鎖在背后,白皓修踹上他的腘窩,壓著他的腦袋,轉眼間寒楨就跪下去臉貼地了。
“放開老大!放開!”豆子撲到白皓修身上又咬又拽,寒楨也用盡全力掙扎,卻如撼山,紋絲不動。
莫襄在一邊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寒楨沒力氣吼,他該說的全都說了,只是哭,眼淚開閘。只聽白皓修口中吟唱潛音,寒楨聽不懂,但他知道那是鬼道,終于嘶吼道:“老白!你要是……”
話沒說完,一片片紫色的花瓣出現在眼前,寒楨下意識地趕緊閉眼,但那花瓣仍在黑暗中飄灑。
——紫蘿幻境。
“我……”寒楨的話頭戛然而止,瞳孔渙散開來,身體的控制權被術者盡數奪去。
白皓修松開了鉗制,寒楨就慢慢站起來,兩眼空茫,淚水止不住地流。
看到此處,莫襄已經完全傻掉,而豆子年紀太小,根本不懂發生了什么,只見寒楨神色木然,突然拔腿開跑,向著東南。
莫襄驚叫道:“寒楨!”
豆子慌了,看了眼莫襄就追著寒楨而去,一邊喊道:“老大!老大!”
白皓修目送他們離開,轉身朝反方向走去。
莫襄原地掙扎了一會兒,也是抹了把眼淚,但追著寒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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