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燃火
八月十五,夜。
廣場正中巨大的火架被祭司點燃,熊熊大火照亮夜空,馬頭琴、篳篥、胡笳、手鼓,種種樂器歡奏草原之音,在洛桑的耳中是一曲盛大的離別樂章。
祭典開始了。
身著紅裙的女孩旋轉著進入篝火旁的空地,巫女用沙啞的嗓音高唱古時英雄的故事,又一年輕男子踩著舞步來到那女孩身邊,兩人的身影在歌聲中交錯回旋。老人們坐在外圍,一面喝酒,一面跟孩子們講述草原上的傳說。
洛桑看見漆黑的人潮,四下里交織著歡聲笑語,眼前的篝火仿佛一個燃燒的巨人,噴灑著火星和赤紅的輝光,將夜晚反襯得極黑。手拉手環繞它的人們化成火光掩映下的一團團黑影,換一個視角,便是群魔亂舞。
……
白皓修的氈房里,丁寶山中了白伏咒術,側躺在軟塌上一動不動,油燈將他的影子打在氈房一側,白皓修站在另一側。
外面有三個人,傍晚時分就在這附近徘徊了,為首的一人正是曹潛。
也不知他們下的是什么毒——白皓修不去瞎猜,就當自己沒吃飯,或者有什么抗毒體制。總之下午親衛隊的操演結束之后,白皓修就把喬虎三人請到氈房里聊天,一直耗到晚會開始前,一切如常。
曹潛等人就一直沒敢輕舉妄動。
終于等到喬虎他們離開,之后洛桑也出來了,白皓修似乎在休息,丁寶山也在里面。他們想再等等,因為部落里太熱鬧了,氈房附近有不少三蠡人走動,要等到風炎在晚宴上發表演講,所有的族人過去集會,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全身而退。
氈房里,白皓修在燈光照不到的角落做最后的準備,先在左腿膝下凝出義肢支撐自己,然后召風吹亂了屋子里的家具和擺設,用風刃留下數道刀痕,最終劃開胳膊放血,在地上灑出一片凌亂的血跡。
風之耳升上夜空,聽域全開,仿佛三蠡部的上方睜開了一只神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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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游詩人”由于職業所限,被迫留在風炎身邊參加了篝火晚會,抽不開身。此人正是曹遠所扮,他陰鷙的目光聚焦在洛桑身上。
這時風炎在族人簇擁之下發表講話,曹潛等人迅速沖進了白皓修的氈房。
然后傻眼。
——這兇殺案的現場是怎么回事?
曹潛掀開被子,見丁寶山呼呼大睡,放眼四顧,白皓修居然不見蹤影!
“這?”其中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驚道:“誰搶在我們前面了?沒看到有人進出啊!”
曹潛打了個手勢,幾人飛快地將巴掌大的地方翻找一遍,然而除了丁寶山,就再找不到一個喘氣的!白皓修真就仿佛憑空消失了一樣。
三人均是感到頭皮麻煩,此前他們被曹遠召來就被告知事情敗露了,看到屋內此景,更覺得將有大變發生,于是沒法冷靜思考,情急之下只能把唯一在場的丁寶山抓走,先行撤退。
……
廣場上,洛桑越過重重關卡,擠到金帳跟前,路過曹遠時若有若無地掃了他一眼。然后叫喬虎替她引薦,跟那個名叫茶欽的風虎騎營長說上了話。
曹遠皺眉,看向洛桑,那小丫頭居然也在看他!并且是一邊跟茶欽嘀咕,一邊盯著他看。
——暴露了?
曹遠中午見到白皓修的時候就有點犯嘀咕,現在確鑿無疑,只怕曹潛那邊有變!
——撤吧。
曹遠心有不甘地忌憚著洛桑,準備溜走,只怕她跟茶欽揭露,在場的三蠡人便一擁而上,把他這邪教徒捅成個篩子祭天。
……
氈房里的角落,昏暗的光線一陣扭曲,就好像揭開了一層透明的薄膜,白皓修藏在那后面躲禍。
——外道·曲光。
他在用這個術的時候心里也沒底,因為這只是中低階的幻術,如果對手的配置中有感知者、幻術師等角色,這種小伎倆就會不攻自破。
幸好,這幫刺客還沒那么專業,并且由于這兇殺案現場的布置,曹潛等人慌了手腳,搜查得并不仔細。
白皓修躲過一劫,站起來,便是頭暈目眩,撐著桌案才勉強站住。
靈武者的教義中,帶傷行動是下下策,不過他又沒學過外道的追蹤標記,否則定位丁寶山就萬事大吉了。
白皓修緩了緩,拿出一條黑布,蒙住自己那雙夜光眼,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
“安護府?”風炎聽了茶欽的匯報,驚道:“那小丫頭真是想報仇想瘋了。”
茶欽聳聳肩,“說是有要緊事,要親口跟撫西候稟告,還想請咱們派人護送她和那東夷人一起上關渠去呢。”
風炎好笑地說:“叫那丫頭過來吧。”
于是洛桑就被喬虎領了過去。
曹遠趁機開溜,徑自離開三蠡。
......
“小女子洛桑拜見孛候。”洛桑行了一禮。
風炎問:“小姑娘,你跟我說,為什么要見撫西候?”
洛桑惴惴道:“我能單獨跟您說嗎?我們商隊此行被劫,其實另有隱情。”
風炎挑眉,脾氣很好地讓茶欽留下,喬虎等人退到外面守著。
蠻族少年有點摸不著頭腦,心想洛桑那丫頭居然是帶著秘密來的?還有機會親眼見到那占著茅坑不拉屎的撫西候?奇了怪了。
于是喬虎進不了金帳,沒別的任務,就回到鐵勤和木風身邊,看那兩人正在看斗牛。他問:“哎,瘸子兄怎么還沒來?”
木風想起這事,說:“對啊。”
鐵勤說:“估計是白天累了,一睡不醒。要不要去叫他?”
喬虎應了聲“好”,心想洛桑進了金帳,萬一風炎有什么安排,她那相好的還在睡覺,就不像話了。
三人轉去白皓修那邊。
不久之后,三蠡全體戒嚴,燃火節提前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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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皓修藏身于部落北面的山坡,肩上停了一只麻雀。風之耳標記兩處,一處是曹遠,另一處是喬虎,兩邊都有點雞飛狗跳。
三蠡人的戰備素養比他預想的還要高一些,也許是因為洛桑的前哨打得好,引起了風炎十二分的重視,立馬開會商討對策。
白皓修突然想起了洛桑托付骨扳指的那一幕,后知后覺......她會不會是認為此去安護府有危險,才這么做的?
又想剛才近距離接觸曹潛等人,覺得沒他想象的強。本來聽洛桑說,兩個人就敢動鮫人,還這么快就追查過來,以為是什么不得了的勢力,但現在看好像并不一定……?
思緒紛亂,理不清楚。白皓修麻木地伸出手指,肩上的麻雀順從地跳到他指頭上,隨他一揚手,振翅飛了出去。
很快,有人回報風炎,說丁寶山也不見了。于是茶欽判斷敵人是活捉的白皓修,否則根本沒有翻譯官的事。
喬虎坐不住,主動請命帶騎兵和獵犬去追,白皓修既然流了血,沿途必定會留下氣味,敵人帶著一老一傷,速度快不起來,能追的上!
風炎準了。
又片刻后,喬虎鐵勤木風三人帶著一隊輕騎沖出部落大門,八頭獵犬朝南狂吠不止。
那當然不是白皓修所在的方向,因為那些獵犬都在洛桑的控制之中!此前她跟風炎一起聽到喬虎跑來示警,然后沖回氈房,看到滿室血染的狼藉,當機立斷,讓自己嚇“暈”過去。
這會兒洛桑躺著不動,只以操獸術控制了一只麻雀,監視曹遠等人的位置,同時還控制著喬虎那邊的獵犬,不動聲色之間,引得三蠡輕騎咬上逃亡中的邪教徒們。
犬吠聲、馬嘶聲、蠻人的呼嘯劃破夜空。曹遠等人本事不大,兩腿跑不過四蹄,知道自己今夜暴露無遺,滿盤皆輸,他作為這支四人小隊的領導,要留下來斷后。
“分開逃!”曹遠命令道:“你們帶這老頭回去!”
隊伍中那個頭一次出任務的少年名叫阿奎,熱血沸騰地說:“我們哪兒也不去!大不了跟他們同歸于盡!”
然而話音剛落,曹潛便將丁寶山扔給了阿奎,自己則與哥哥站在一處,說:“你,你們走!”
曹遠一巴掌拍上他那個禿頭,“蠢貨!敢不聽命令嗎?趕緊給我滾!”
結果曹潛二話不說,迎著追兵走了過去。
曹遠:“……”
隊伍中還有一人,年紀大些,名叫文禹,留下一個訣別的眼神,不由分說地拽上阿奎,扛起丁寶山,向東南處的千巖泊跑了。
此后,他們離開了洛桑的控制范圍,她的任務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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