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人心不古
炎炎烈日,耀眼欲盲,戈壁灘上熱氣蒸騰著,遠處跌跌撞撞的人影被熱浪扭曲了,只聽嘶啞的喊聲傳來:“洛桑?桑妹!”
他是被洛桑操縱的老鷹無意中發現的,劫后余生地大喊:“是我!我是錢二。
洛?v馬迎去,撲到同伴身邊,“錢二哥!”
高陸一行在邊上看著。
“你是一個人嗎?”洛桑急切地問:“看到師父了嗎?師父怎么樣了?”
錢二滿身都是油鍋的燙傷,哭得狼狽極了,“我們被馬賊沖散之后,至少有十個兄弟被抓,就剩我一個了!但師父還活著,師父肯定還活著!我聽那些仵賊說,昨晚有人把師父救走了!”
洛桑激動不已,“真的嗎?是咱們兄弟救的嗎?”
錢二說:“這我也不知道!也不知師父這些天究竟受了多少苦……”
洛桑愧疚難當,淚水包著了,“都怪我,怪我來遲了!”
高陸聽到此處,暗想不用跟戌蚩人打交道,這是好事,但救走顧老的人,還有商隊跑掉的那些人,還得處理一下。
“那你呢?你是怎么逃出來的?”洛桑又問。
錢二手舞足蹈地說:“我是有高人相助!就在仵賊要把我活活煮了的時候,有人從天而降,連人帶鍋得把我推上了天!快的連個影子都看不見,那幫仵賊完全反應不及,又沒人會飛,只能在那下面干瞪眼,哈哈哈!”
洛桑聽得一愣。
高陸問:“那是何方神圣?不是商隊的兄弟么?”
錢二說:“不是!肯定不是,咱們商隊要有這高手,哪至于落入馬賊手里?”
高陸又問:“你可看清那人長相?”
錢二搖頭:“沒有,要不是最后他帶著那口鍋飛走,我連是不是真的有人出現都不知道呢!
高陸疑惑了:“你多少也修行過,那人控風帶你上天,你就沒感知到對方的靈壓?”
錢二接著搖頭:“也沒有,多半是恩公把靈壓隱藏起來了,小人力量低微,什么也感覺不到!
洛桑瞳孔驟縮。
高陸想了想,又問:“這么說來,昨晚搭救顧老的,會不會也是這位高人?”
錢二怔住了,“我沒想過,還真有可能!”
高陸說:“總之無論如何,顧老應該還在這附近,咱們四處找找吧!
……
半個時辰后,十數里開外,丁寶山離開巖洞撒了泡尿,一身三蠡奴隸的裝扮。這時洛桑和阿渃都操控著老鷹四處飛,兩人都發現了他。
“大人,”阿渃匯報道:“西南方向有個人,看著像是日前被邪教徒擄走的老奴!
高陸立馬吩咐道:“洛桑,確認一下!
洛桑全沒料想到事情會這般發展,雖然很想確認師父安危,但又怕給白皓修惹麻煩,不知該怎么糊弄。只聽阿渃又說:“我覺得八九不離十,那人穿著三蠡奴隸的服色,巖洞附近還有結界呢,應該和救人的人有關吧?”
洛桑緊張得指尖冰涼。
這下高陸一眼看到她異樣的表情,心知她不可能看不清楚,追問:“怎么了?”
洛桑心中長嘆,“好像的確是丁爺!
高陸手一揮,道:“帶路,我們過去看看。最好顧老就在那洞里,咱們就可以放心了。”
突然,洛桑如遭電擊,身子狠狠地抽了一下,這才想到要是顧老當著高陸的面問她骨扳指交給翁堯了沒,那豈不是……
她傻了。
洛桑剛出世,第一次出門遭大難,又在三蠡耗過那幾日,想事情已經沒法周全。兩天前她將這個一拍腦袋想出來的計劃告訴了白皓修,可惜后者語言不通,都不知道她在說什么,所以沒能阻止她膽大妄為。而本來湊巧的是白皓修搶在安護府之前找到顧老了,如果高陸此行無功而返,則是白皓修誤打誤撞解了洛桑的危機,只不過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可惜,沒有如果,丁寶山讓阿渃發現,只能說是洛桑倒霉。
她在馬背上顛簸,進退兩難。有結界在,她無從得知白皓修究竟在不在那巖洞里,因此什么也做不了,絞盡腦汁地想計策。
高陸等人快馬加鞭,逼近丁寶山所在的那個巖洞。他們這一撥共記二十來人,皆在巖洞外勒馬止步,放出靈絡掃蕩,果然發現一道透明的隔斷,靈絡也探不進去。
“這是靜靈界的外道術,”阿渃兩眼放光,“鏡門。”
這時丁寶山聽到動靜,畏畏縮縮地從巖洞中冒了個頭,一見這么多人圍了洞口,嚇得差點給他們跪下。
“丁爺……”洛桑跳下馬背迎了上去,情急之下,演技上線,“丁爺!真的是你嗎?”
丁寶山忙問:“姑娘!你怎么來了?”
高陸的親隨朗聲道:“安護府魂師在此,還不行禮?”
丁寶山膝蓋一彎,無比熟練地跪下磕頭。
高陸問:“此地就你一個人嗎?”
丁寶山不知其中利害,可無論如何都不敢得罪朝廷官差,說:“回大人話,靜靈界的公子昨晚救了位老先生,正在洞里養傷呢。”然后抬起眼來望著洛桑。
同行來的錢二聽了這話,當即叫了起來:“你說昨晚?那是師父?果真是師父!”
洛桑也顧不得自己安危了,熱淚盈眶地問:“我師父……他怎么樣了?”
丁寶山語塞,“額……”
高陸打量這結界,感覺不太舒服,命令道:“顧老要緊,把這結界給我拆了!
眾人齊聲領命,“是!”
于是在一片圣咒的轟鳴中,鏡門應聲而倒。
“師父!師父!”錢二沖在前面,當先愣住,只見顧老尚在昏迷,被戌蚩人折磨得不成人樣,趴到老人身邊失聲痛哭。
洛桑更覺得心口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五內俱焚,痛得她意識模糊,向后栽了幾步,竟流不出淚,也哭不出聲。
高陸吩咐:“趕緊給老先生療傷。”又問丁寶山,說:“那靜靈界人現在何處?”
丁寶山老實回答:“小人不知!
高陸便找了個石頭坐下,好整以暇地說:“那咱們就在這兒等!
他說完,手下們在洞里散開,而阿渃直接去搜了顧老的身。她是在找骨扳指,自然沒找到,跟高陸到一旁耳語。
高陸眼珠子轉了幾轉,沒說什么。之后眾人一番修整,等到各自安頓下來,顧老的治療告一段落的時候,高陸把洛桑叫過去,一臉惋惜地說:“很遺憾,我們來遲了。”
洛桑覺得這狹小的巖洞中虎狼環伺,自己就是一只可憐的小白兔。
高陸溫言道:“姑娘畢竟年輕,不知人心險惡……我得再問你一次了,你三蠡的時候,真的沒有向那東夷人透露過什么嗎?”
洛桑倒吸了一口涼氣,搖頭哭了出來:“沒有,真的沒有!”
高陸聽著卻等于反話,笑了笑說:“姑娘想一想,一個身受重傷、失去記憶、語言不通的外鄉人,在短短幾天之內從偌大的戌蚩賊營里救你師父出來,這怎么可能呢?他一定是有備而來的,裝作受傷失憶,騙取你的同情,是為了得到淮王信物的消息吧?”
洛桑愕然睜大眼。
高陸心中已經篤定,洛桑的確告訴過白皓修骨扳指的事。這么大一個把柄被他抓住,話音立刻就變得冷淡起來,“你不知,東夷人最擅偷師竊密。我以前也見過一些靈武者,都是些汲汲營營,不擇手段之輩,根本不值得信任。你所認識的那個人就是個靈武者,他和黑淵教的過節,沒準兒是他們的秘密任務呢。”
洛桑怔怔地問:“什么?”
高陸說:“這人把你按在三蠡不放,其實是為了引蛇出洞,等邪教徒找上門來,他再誘使三蠡人出兵奮戰,將其捕獲,然后利用你和安護府的關系,把那兩具異化的尸體堂而皇之地送到我面前來。懂了吧?以我們魂師的操守,必然不會放著黑淵教不管,等于是給他增兵了,這就是他的目的!
洛桑聽得遍體生寒,憤怒地問:“大人,為什么要這么說?”
她一激動,阿渃厲聲道:“怎么?莫非你心里向著東夷人,是故意將機密泄露給他的?”
洛桑簡直不敢相信這等變故?粗p眼被剜,手腳殘廢,滿身鞭痕的師父,她心里生出徹骨的寒涼,為這些人,商隊千里迢迢落得如此下場,當真值得嗎?
錢二聽到他們爭執,惶恐地望過來,只見兩個高大的親衛兵走到洛桑身后,竟成押解的姿態,將她控制起來。
“大人?大人!”錢二辯解道:“這是誤會!我師妹不會向著外人,一定不會的!”結果他一動,也立馬被按住了。
高陸說:“是不是誤會,等敵人回來自會分曉。至于如何處置你們,回去聽侯爺發落吧!
洛桑徹底絕望了,她不懂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但有一件事情她越發確信了,高陸是從一開始就懷有惡意,而且翁堯也有!所以他們真的想要那骨扳指么?謀逆者的信物,莫非是師父的一廂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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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皓修帶著鮫人趕到的時候,風之耳先他一步探知安護府眾人的存在,于是隔著老遠就停下了。
“不是說他們要找黑淵教徒?”鮫人奇怪地問:“怎么直接就到這里來了?”
白皓修也沒料到對方來的這么快,不過聽到錢二的聲音之后他便有些眉目——都是菩薩心腸惹的禍?
“他們好像吵起來了,”鮫人共享了他的聽力,“說什么要把那一男一女帶回去,聽什么侯爺發落!
白皓修大驚,“什么?”趕緊詳細問了一遍,但他和鮫人也是剛到,只聽到后面小半截,對骨扳指背后的利害和洛桑的處境仍然不能了解。
白皓修“嘖”了一聲。他這會兒是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官場的,多半是這些人看他傷好得蹊蹺,懷疑他利用洛桑圖謀不軌……又想起洛桑分別時絮絮的那一大堆話,肯定有能解此局的重要信息,無奈不明其意,干著急。
鮫人看他為了洛桑勞神,心里吃味,便問:“現在怎么辦,殺光他們?”
白皓修說:“殺倒是簡單,但那之后洛桑要是被朝廷通緝怎么辦?”
鮫人向后一仰,“嚯,你可真體貼?”
白皓修忿忿地剜她一眼。
這時,阿渃的老鷹在天上盤旋,只聽她都不避開洛桑,直接跟高陸匯報說:“大人,外面百丈開外,有兩個人,一男一女。”
白皓修眼角一跳,鮫人也是一驚,渾不知對方是怎么發現的。
“我們暴露了嗎?”鮫人也不理解,“怎么會?”
白皓修抬頭,看見那懸在高空的猛禽,莫非……他心里暗叫不好!高陸是魂師,看到他不要緊,但如果發現了鮫人的異!
“跟緊我,裝啞巴!卑尊┬拚f著起身,準備行動。
鮫人感到他身上轉瞬騰起的戰意,也是振奮,跟上去了。不過想到那個姑娘就在對面,心中動念,親親熱熱地挽住白皓修的胳膊。
白皓修再次無奈地望鮫人,心想以后要不要灌輸一下男女大防的觀念?或者其實沒必要?她到底算不算是個女的?
須臾,高陸帶著一干人等走出巖洞,洛桑和丁寶山被押在后方,錢二則留在洞內跟顧老一起,洞里也留了幾個守衛。
“公子!”丁寶山不知眼下是福是禍,顫顫巍巍地叫道,“公子你可回來了啊!
洛桑本來滿心歉仄,但見白皓修和鮫人在一起,又是千頭萬緒,茫然不解。而白皓修對上她視線,眼中也有一絲閃躲。
“這位就是那神秘的東方貴客了吧?”高陸臉上掛著標準化的微笑,“敢問怎么稱呼?”
白皓修沒答話,看了眼丁寶山,后者才反應過來,連忙翻譯。
“……”高陸覺得這廝也忒能裝了!
白皓修才說:“游兵散勇一枚,區區小名,不足掛齒。”
丁寶山翻譯過后,高陸突得一笑:“這么說你‘失憶’之說的確是假?”
白皓修說:“那的確是養傷期間不得已的說辭,您見笑!
高陸冷笑一聲,又問:“聽說你當時受了很重的內傷,怎么才幾天而已,就這般生龍活虎,到處救人了呢?”
白皓修總不能說是他吃了活人魂魄,干脆不答,“這跟大人有什么關系?”
高陸很有氣度地拱了拱手,自報家門,“在下高陸,是那西境安護府的魂師,為尋顧老和商隊人而來,公子仗義相救,在此謝過了!
白皓修也拱了拱手,“原來是高大人,幸會!比缓蟾糁鴰字厝祟^,關切地問道:“洛桑,你沒事吧?”
洛桑黯然低下頭去。
白皓修轉向高陸,慍道:“高大人破我結界,想必是牽掛那老人家的安危?”
高陸說:“事急從權,多有冒犯,還望體諒。你可還知道商隊其他人的下落?”
白皓修說:“今天早上救了一個男的,別的不知道了。”
“噢,那再次謝過了!备哧懶α诵,說:“有一事要請教公子,這位顧老身上有一要緊物,洛桑姑娘跟你提過的,敢問公子這幾天可有見到?”
白皓修這才有了譜,但見洛桑神情惶急,泫然欲泣,他的理解出了點偏差,以為那骨扳指是“萬萬不能”交給安護府的,所以她才在離開前交給他來保管。
這么一想,白皓修就說:“什么要緊物?洛桑沒跟我提過什么啊。”說著再看洛桑眼神,見她擔憂中露出喜色,更覺得自己猜的沒錯。他們倆這古怪的默契總能殊途同歸,倒也十分難得。
高陸頓了頓,并不買賬,“公子神通廣大,上天入地,又有那么多的秘密在身,我等再小心也是不為過的。那信物關系重大,請恕我等得罪,搜上一搜!
說完,重親兵分散包圍,呈壓迫之勢。洛桑見此情形,激動地掙扎起來。
白皓修見她受制,臉色便是一沉,“什么意思?懷疑是我吞沒了那東西?”
高陸笑道:“使命在身,不得已而為之。公子還是配合我們吧,洛桑姑娘也能盡早洗清嫌疑。”說著,后面的人得了暗示,將洛桑擒住,作為人質威脅。白皓修拳頭一緊,便想沖上去救人。
洛桑也是再顧不得自己,喊道:“快走!你快走!”
一觸即發。
高陸下令,“拿下!”
鮫人兩眼放光,“我餓了耶。”
白皓修立在重圍之中,“留高陸一個活口!”
鮫人一笑,九重云霄之上落下一道閃電,金光倒灌。
轟——!
白皓修身上的裂魂之扉自行騰起,張開一層流光溢彩的防護膜,剎那間沖了出去。高陸剛被這落雷打了個措手不及,見白皓修要救人,往洛桑那邊閃。不過雙方距離本來就不遠,白皓修彈指便到,搶先跟高陸對了一掌,后者直接被寒冷徹骨的靈壓彈開,鮫人又沖上來給他一腳踢出十丈遠。
白皓修知道她要開大范圍魂噬,一手抱洛桑,一手抓著丁寶山,閃進洞里。這時阿渃和另外三人正要出來,白皓修放了一個黃火閃奪走他們視線,瞬步穿入洞內,反手再推出一片冰浪。阿渃和同伴“啊”得一聲,猝不及防地被沖到洞外。這幾個彈指兔起鶻落,就只剩鮫人和二十多個鮮美的魂魄在外面了。
洛桑被白皓修放下,拉著錢二,守在顧老身邊。只聽洞外爆破聲接連響起,陣陣慘嚎不斷。鮫人開餐,風卷殘云般掃蕩四野,將那二十來人殺了個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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