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 死士
范圍巨大的沖擊波將空戰中的將士們全都推了出去,狂風和光芒散去之后,露出地上一條深不見底的鴻溝!人們的視界扭曲,有種地殼都被打穿了的感覺。
白皓修凝望虛空,喘息著。
冷風吹,雪花飄落。
阿壺從不遠處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不知不覺這里已經變成一片黑色的雪原,地下冰棱滿布,垠垠無際。那恐怖的裂縫周圍都看不見陵城軍的尸體了,只有百丈開外還能見到成片被埋在冰棱之下的人形!
拜森也躺在那兒。
他覺得自己真倒霉,倒霉透頂!剛從黑腔里露個臉,就被當頭砸了一場天災。本想閃開,但還得把召他來的那兩個人護住,這下就沒能完全躲過了。現在根本動不了,活生生凍成一根冰棍。
劈天刃的攻擊面積太大,白皓修用了十成十力量,一招殲滅陵城全軍!再無保留。
更遠處,晁都部隊雖然沒被波及,但也嚇得夠嗆,迅速撤遠,否則地上的冰絲會順著他們的馬腿爬上來。烏唳的眉毛上都掛了霜痕,身邊的戰友們也一樣,再次仰望白皓修時,如見天神!
——這更是立威。
拜森想,掙扎了一下,完全感覺不到自己脖子以下的身體了。想看看身下壓著的兩個人都做不到,剛才自己以靈力潮汐替他們扛過元素凍結的毀滅性沖擊,也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完成任務。
“你們可得靠譜點……”
拜森最后的力氣只能用來搞靈犀咒,強忍著怨念:“那句話怎么說的?不成功就殺身成仁了!”
冰冷的視線從上方投下來,下一刻白皓修驟然閃現,就停在拜森頭上不過一丈!
崩玉脫手而出,生死一線。
拜森身下的夏冉睜開了眼睛,“動手!”
呼!
黑腔張開大口,阻隔在拜森和崩玉之間,就要將它吞進去。
白皓修料得是拜森垂死掙扎,收回崩玉準備繞后,卻不料那黑腔開始擴大!就那么一彈指的功夫,黑暗的邊界竟已越過他耳畔。
“……?”白皓修覺得極度違和,因為無面者是不能控制黑腔大小的!他抽身退走,但那黑暗無垠,追著他攆上來!
一瞬間白皓修感到自己已經被吞進去了!黑腔內的重力奔流激得他全身汗毛倒豎,趕忙觸發左手護腕的反膜武裝救自己一命,但也喪失了最后的撤退機會,只能去搶奪控制權!
黑腔的軌道頓時發生偏移,但只聽夏冉驚恐地尖叫:“搶回來!”
白皓修感到一股巨大的引力從自己身上移過,勉力對抗,如同撼山!這時黑暗的中心浮現三條人影,拜森,和另外兩個同樣附著反膜的人。
白皓修恍然,這黑腔是拜森打開的,但最開始的控制權他移交給了夏冉,由她擴大黑腔,現在又回到了拜森手上!
電光火石的一刻,白皓修想起了天山北坡聽見的一些情報,訓練夏冉學會空間構術的。而現在在黑腔中,無面者的死魂體量不可能被撼動,他竟然真的無力回天?
出入口瞬間貫通,最終通向的肯定是拜森的現世位點。
這一點花斑斑也沒說。
白皓修在一瞬間理清楚了。瀟康和欒洇都想置他于死地,一定程度上這兩方人就相互利用,都給對方創造了機會。不過白皓修原以為冷巡和蒂依然就可以完成一次絕殺,但敵人的惡意哪有止境?
出口的光圈無限放大,推力將他們甩出黑暗。白皓修眼前劃過一輪血月,嵌在黑沉沉的天空中,另一面則是慘白的沙漠。
他落地,心臟狂跳不止,瘴氣的味道一如既往的難聞,但瘴氣壓力卻比以前沉重十倍不止!因為他那時候還是半妖,現在經崩玉改造,他是個血肉之軀的人類。
白皓修的喘息聲粗重,胸悶氣短,視野被壓縮得有些狹窄,甩了甩頭。尚不知拜森他們被甩到了哪里,身后氣擊襲來,擊破音障!
白皓修反手揮出冰浪和那氣擊對沖,伴隨轟然巨響,冰浪像是撞上一層透明隔斷,豎向鋪開,炸成了五丈高的冰墻。
白皓修乘著沖擊波撤退,卸了力翻身落下,倉促檢視四周,卻發現干干凈凈的!沒有虛獸也沒有空間亂流。
虛圈里打開黑腔的機制和生境不一樣,不存在“在虛圈召喚虛獸”的可能,因此白皓修要想用黑腔脫逃,就只能使空間亂流撞上一頭現成的虛獸——
可這里什么都沒有!方圓三十里都被夏冉的空間構術清掃過了,絲毫沒有操作余地。
只有敵人,重重包圍,甕中捉鱉!
瀟康提槍而上,凜凜威壓蒸得人視野扭曲搖晃,好似那地獄的主人。在他身后,燕飛飛領著游軍如法炮制了遮魂陣的手段,圈出戰斗空間,讓白皓修插翅難飛,仿佛在圍困一只待宰的虛獸!
瀟康布下天羅地網,勢在必得,請他來戰!
——完了?
“……”
白皓修嘆出一口氣。遺憾、懊惱、不甘、釋懷,什么感覺都有,但它們只存在了一瞬,便煙消云散。
說到底,他是一名戰士。
白皓修無言地拂過右手護腕,電光刺啦一聲從中激發,鍍上右手五指,在指肚上絮凝電漿,五指張開之時,手中拉出一片電網。
瀟康橫槍蓄力,原地卷起的旋風吹起一縷縷白沙。無垢裝被圣咒激發了,他游軍頂配的一身披掛能把瘴氣壓力的影響降到最低。
這不是一場公平的對決,瀟康也沒打算公平。如果換做幾年前,他說不定還有點期待和白皓修正面交鋒,但現在的他毒辣陰險唯利是圖,所謂的少年意氣,早就被長城的陰森詭譎消磨殆盡了。
瀟康深知白皓修有多難對付,哪怕現在占盡地利,他都不敢保證一定能困住對方。他要的是不遺余力地給對手造成傷害,如果不能擊殺,也得讓白皓修重傷才行,那時等他回到雪連,他們還有內應!
這才叫多重保險,招招斃命。
白皓修雙肩一抖,五指插入虛空!電火在空中拉出流竄的弧線。那一刻他身邊的時空似乎停滯,那些電弧撕開另一種形式的空間裂縫,探入斷層的右手抓住藏在虛空的刀柄!
這是阮清子幫忙開發的須彌術——
時空復原,白皓修拔身沖向瀟康,寒光流淌的神鋒順勢被拉出斷層。
冰系神器,輪月出鞘!
————————————
此時的魚躍坡,元麓山軍隊大亂,烏唳則呆若木雞。
扈春城哈哈大笑:“你們完了!”帶著剩下的人往陵城方向退去。
元麓山沒下令追,退回地面,把烏唳調了出來。阿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進軍中,跟他們匯合。
三個人身邊清出一片真空地帶,無人敢進。
元麓山把隨身的搜神圖拿出來,白皓修的信標閃爍不定,根本無法定位,因為整個死域的坐標體系都是亂的,這意味著就算他們追過去,也找不到!
“烏唳……”阿壺氣喘吁吁地問:“你的現世位點, 和拜森是在一處嗎?”
烏唳問:“拜森是誰?”
阿壺:“……”
元麓山毅然道:“不論如何都要去救。”然后開始點將。
阿壺叫道:“我們沒有無垢裝啊!”
——哦不,去了也有可能找不到啊!
靜靈界史上有載,曾踏足虛圈的,除了游軍,就只有蒲瑾和白皓修兩人!阿壺自認并非膽小懦弱,否則懷化春也不會安排她來看守烏唳了。但她深知虛圈的瘴氣壓力有多可怕,以自己的靈壓體量,靜息狀態都頂多撐一個時辰!
到時候無功而返,去烏唳的現世位點,圣炎函嶺?不全是皇帝的人嗎?
元麓山點出十幾個精干的靈武者,把情況說了,其中一人便把裝有反膜液的瓶子取出來,夠十五人份。
阿壺心臟狂跳,不敢言語。又想起剛才是白皓修把她從蒂依然手里搶回來的,自己現在退縮,豈不是背信棄義?
元麓山安排守將帶剩下的兵士回城,有人忙道:“請將軍帶兵回去吧!雪連的內奸已經冒頭,將軍萬萬不能有失,我們幾個去就夠了!”
元麓山說:“我的職責不在雪連,在白皓修。”
阿壺被震撼到了,這保姆當到這份上,真的令人無地自容啊!
眾將領的表情跟她也差不太多,忍不住道:“可是……”
元麓山嘆了口氣,問:“你們知道總督為何派我?”
阿壺一愣,但見眾人的表情又變了,變得哀傷而悲壯,然后就要眾志成城,慷慨赴死了了似的!
“知道就走吧。”元麓山真是不說廢話的人。
阿壺抓狂地叫道:“我不知道!你們可別在這個節骨眼上打啞謎,要讓我死個明白!”
元麓山說:“那你別去。”
阿壺要哭了,“元叔!我不是膽小怕死,你跟我多說兩句又怎么樣嘛?”
元麓山無奈地一撇嘴,眼見眾人紛紛斂著眸,默契地等他宣告,這才拉開領口,露出觸目驚心的青色鱗片!
阿壺倒吸一口涼氣。
——融蠱?
同時,其他人也相繼解開衣扣……他們中毒的程度深淺不一,互相打量了一陣,竟然還能調侃地笑起來。
——搞半天,所有人都是死士。
“什么時候?”阿壺怔怔地流下兩滴淚,心酸不已。
元麓山平平淡淡地說:“全境各地都有,沒什么意想不到的。”
有人接道:“起碼咱們沒發瘋,那就最后再瘋一把。”
元麓山罕見地笑了一下。
阿壺大喘一口氣,平復呼吸,出了一身冷汗之后,下決心說:“那我再給總督報備一下。”快速召出地獄蝶刻錄消息。
烏唳被這陣仗喚醒了戰斗本能,狀態一切換,難得主動了起來,“我們要去追……白大哥嗎?”
元麓山下令:“全體,武裝反膜!”
將士們不再多嘴,立刻行動起來。
阿壺抬起頭,凄然一笑,“對,你開黑腔吧,帶我們去虛圈!”
烏唳覺得她的表情好破碎,有點好看哦……讓他心里頭欠欠的。他想說那不是你們能去的地方,但又覺得他們不是不知道。即便如此還要去嗎?
阿壺強作鎮定,肅然道:“烏唳,你聽我說,白皓修被拉進黑腔,沒人能在他手上討到控制權,除非是無面者!就是那個拜森,他的現世位點必有埋伏!他們要殺了白皓修,就在今晚。”
烏唳驚疑不定地問:“他會死?”
阿壺說:“人都會死!所以我們要努力!”
她用引水決把反膜液嚴絲合縫地布置起來,沒有泄露。不想看烏唳裸奔,給他衣服上也渡一層,也給自己多一點心理準備的時間。
“你不會不想去吧?”阿壺穩住微微發抖的聲音。
烏唳說:“那倒沒有。”
阿壺擠出一個笑容,“我相信你!”然后在心里吐槽,我除了信還能怎么樣?她隨便從亂七八糟的民間傳說中找了個神來祈禱幾句,又說:“你的現世位點,如果和拜森是一處,應該會有很多人,所以你一出去就得放大招!出其不意把伏兵全殺光了,再去找你白大哥。”
烏唳問:“找不到怎么辦?”
元麓山突然問:“你想看白皓修被殺嗎?”
烏唳堅決地說:“不。”
元麓山說:“那就竭盡全力!記住,找到白皓修之后不可戀戰,你要第一時間到他身邊去,打開黑腔,帶他離開!”
烏唳突然多了一個心眼兒,“我打不開黑腔,在虛圈的話,得白皓修用空間亂流掃我。”
眾人:“……”
烏唳渾身雞皮疙瘩乍起,眨眨眼睛,鄭重地點頭:“好!”
阿壺不敢去想元麓山那些話的含義,也不敢看那十幾個勇士的表情,只覺得人生還有無限遺憾,自己才十七歲啊。可他們所有人,除了烏唳,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誰想得到,自己的生命也許會終結在今晚呢?
元麓山轉向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阿壺,你回去吧。”
阿壺搖頭說:“不,我說了,我只是想搞清楚而已。您的任務是白皓修,我的任務是烏唳,我會陪他到最后一刻的。”
烏唳一怔,又呆住了,心底里一陣麻癢,似乎有什么東西破土而出,再來一場甘霖,就要長成大樹。
(https://www.dzxsw.cc/book/99570975/6027264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