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 分歧(上)
后續的發現就更詭異了,隨闞明瑞一路來的幾個荊州人,包括安三郎和柳薰兒,全部病倒!闞明瑞身體底子好,反倒是癥狀最輕的,但也很快就不能自理了。發熱、幻聽、狂躁,嘔吐不止。其他人則是寒熱交加,呼吸困難,甚至有血液凝結的跡象,身體最弱的柳薰兒直接陷入昏迷,必須靠回道隨時吊命。
白皓修手里的回道士輪番上陣,連夜分析檢查,說是中毒!但毒源是什么尚不清楚。
闞明瑞抱著木桶干嘔,面如金紙,顛三倒四地說:“快走,還不快走?有妖怪……”
白皓修渾身冰涼,發現自己是在害怕,參戰至今他都沒這么害怕過!此時眼前閃現的盡是癥狀最嚴重的那些人臉上滲出的東西。翻開他們的眼皮,眼白發青,瞳孔放得很大。
花淼檢查完了,聲音壓得極低,湊在白皓修耳邊說:“有可能……就是融蠱。”
白皓修耳邊雷聲隆隆。
花淼忙說:“但接種手段不一樣,濃度和毒性被稀釋了,應該不至于狂化。這種情況我記得好像是研究過的,我馬上聯系天工府……”
白皓修差點壓不住音量:“要什么樣本都行,我親自去送。”
花淼慌亂地應了聲“是”,便下去了。
回道士們還在忙,白皓修從人影的縫隙中看到闞明瑞的衣服被汗濕透,把桶放下了,痛苦地倒在床上。人們給他卸掉臉上那蹩腳的裝扮,他眼角糊的不知是汗還是淚,亦或是曲魂蝕心時的白色漿液?
感覺到有人觸碰,闞明瑞揮著胳膊推開,神情痛苦不已:“別,趕緊跑!”
白皓修擠過去,剛坐下來,闞明瑞突然睜開眼,驚懼不已地說:“殺了我。”
白皓修狠狠一抖,按住他胳膊問:“你認不得我了嗎?”
闞明瑞五官揪成一團,像是完全不想再看見他。
后來白皓修又被回道士請開,站了一會兒,轉身走出去了。怕自己再多聽幾句就會失去理智。
四月無面者進攻晁都的行動中,璇璣臺被毀,丟掉了很多珍貴資料。但虧得蒲瑾保存了一部分在陶城,借白皓修之手在六月審判的時候交給了天工府。半年過去了,他們應該,能找到解決辦法……吧?
白皓修看著那些誑誕妄語的荊州士兵,想到絳華城……極樂勢力。欒洇再是了解北區,也壓不過地頭蛇么?董卿藍若遣人在井水中下毒,不是一件難事。幸好這會兒南邊平原七城的防御在聯軍整頓之下已經穩固,敵人暫且還進不來……
“老黑,”白皓修強壓著恐懼,吩咐道:“叫諸城守將嚴查井水,綏川和段江的河水質檢也不能放過。派探子去絳華,搞清楚荊州到底有多少人中毒,還有敵人的手段。”
黑天段沒二話,“是。”然后很嚴肅地說:“還得跟絳華發函通知這里的情況。”
白皓修腦中電光一閃,恨極!
“她故意的。”
——這是一個圈套。
也許絳華已經被融蠱控制,欒洇不得不用闞明瑞來要挾,因為只有白皓修能在幾天之內從晁都搞來解藥!
“……賤人。”黑天段也后知后覺。
白皓修飛快地下達命令,召集軍中高層緊急密會,嚴防死守。
而另一方面,花淼把消息傳回晁都。
由于涉及的是璇璣臺,不是徽州,而且白皓修這種開著黑腔滿世界亂跑的能力其實很敏感,還沒有被高層認可,所以送樣本這件事沒他們想得那么快。即便懷化春給白皓修開特殊通道,也有一些繁瑣的流程要走。
所以白皓修開完會就只能等了,這種時候的等待最是煎熬!他擁塞的思維繞不開融蠱發作的后果,不停地發問:會有解藥么?
元麓山等人為什么成為死士,全境各地還有多少例曲魂案件,白皓修都知道。雖然這回敵人下毒的手法不同,融蠱的性質應該也有調整,可已經那么多人,包括元麓山那樣的忠直猛將,都難逃一死,若闞明瑞不是那個幸運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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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慌了么?”黑天段憂心忡忡地盯著他。
白皓修確實有點慌了,輕飄飄的語氣透著一絲悲哀,“欒洇是毒圣,會不會她的理解更深刻一些?”
黑天段一怔,“你在想什么?”
白皓修說:“我怕璇璣臺只能提供一個思路,最后調制解藥還得要欒洇出手。”
黑天段安慰三連,“不會的。要相信中央。你想太多了。”
白皓修惶然望著門外天色,等那一抹魚肚白,回想自己之前是有多冷漠?為什么不“多管閑事”一把,盡全力阻止闞明瑞來呢?
“車到山前必有路,”黑天段沉下眼色,“別遇到事就方寸大亂的,影響不好。”
白皓修沒理會他,只覺得湛藍天幕下黑色的城樓剪影,很漂亮,很孤獨。
黑天段“嘖”了一聲,“你還是太年輕了。”
“.……”白皓修這才回神,“哼”一聲,坐下來說:“總督也快被這邊搞疲了吧?”
黑天段悻悻地道:“你說呢?嘖,不過也不一定,年初懷姑娘丟了,我都沒見總督皺一次眉頭。”
白皓修心說我“見過”。
也正是因為那一次談話,懷化春在他心里,就不會是一個冷血無情的陰謀家。而懷芳鏡這么長時間沒有音信,又確認不在敵人手里,很多人心里都默認,她已經不在人世。
年初那場大戰,懷芳鏡也算被涅狄拖著,救過白皓修的。所以白皓修很多時候都會想,有機會的話,他可以為懷府赴湯蹈火。只是在成為領袖之后,一切都和從前不太一樣。白皓修不再是自己,懷化春也不再是那一個人,而是一方勢力的代名詞了。
……
后來沒別的事,白皓修回闞明瑞的房間坐著。后者幾乎沒意識,仍然被金針劫脈,不能動彈,就在夢魘中小幅度地掙扎著,囈語不止。
白皓修守到天亮,等到軒轅塔回執,終于可以去送樣品,然后又回來處理公務,天黑再到這里,繼續守著。
太陽的光暈從他背后的窗外升起又落下,明暗交替,只兩個輪回,度日如年。
闞明瑞一直沒醒,從狂躁到痛苦,再從痛苦到悲傷,時不時地渾身緊繃,咬緊牙關,自言自語。
白皓修最清楚那是什么滋味,自己當時的身體條件還是全天下獨一份呢,最適合掌握虛化的了,而后又是龍骨加持又是阮圣照顧,可直到最后都還是沒能挺過去。
“你走開……”闞明瑞的眼睛睜開一條縫,咬字不清地說這三個字,“別過來。”
白皓修沒吭聲。
闞明瑞悲傷地說:“我,對不起元將軍……柳州,柳州也……回不去。”
白皓修頓了頓,說:“那哪兒也別去了,行不行?”
闞明瑞慘然一笑,“不,我要走的……你是不是不明白?玫敏心被,被欒洇做成……帶毒的靈偶,弄到瀟康房里去了……”
白皓修下意識地說:“沒事的。”
緊接著才如墜冰窖,毛骨悚然!
闞明瑞發出不知道是咳嗽還是氣喘的聲音,后面說的話誰也聽不懂了。
白皓修懵了一會兒,眼前一切都蒙上了死亡的灰色。
第三天早上,花淼擦擦臉上的汗,表情怪異,“將軍,有個情況,不知對不對。”
白皓修眼中全是熬的血絲,“嗯”了一聲。
花淼說:“闞公子之前還中了一層毒,像是傾情蠱,聽說欒洇慣常使毒來控制手下。”
白皓修回頭問:“有解么?”
花淼想了半天,表情很為難:“融蠱也許有解,但傾情蠱是靈毒,需要欒洇本人的靈子做藥引…….”
白皓修繼續沉默。
又過三日, 臘月十九。
借黑天段的吉言,璇璣臺的回復這就來了。他們說融蠱本來不溶于水,董卿藍要這么干必須把融蠱改性,經水稀釋后劑量又輕,量變產生質變,嚴格意義上講就都算不得融蠱了,雖然仍能稱得上天下奇毒,但只要不是魂體層面的病變,璇璣臺有法可解!
并且他們還說,欒洇不懂融界理論,頂多能想法子壓制毒性,根治是不可能的。
于是璇璣臺那邊把方子發過來,花淼帶人加班加點調試出幾種解藥,先拿荊州人試。提心吊膽的兩個夜晚后,花淼定下一個方案,讓闞明瑞、柳薰兒和安三郎依次服下。
臘月廿二的晨光中,白皓修看著一根根褪去黑色的銀針從闞明瑞體內取出來了。他不愧身體素質過硬,最先脫離危險。
“嘿……”花淼長舒一口氣,喜道:“雖然余毒未盡,還需要繼續觀察,但也比之前咱們預計的好太多。”
——但他不提傾情蠱的事。
白皓修等眾人都退出去,在闞明瑞床邊站了一會兒。
昨日聽說絳華情況不妙,首先是城里的奸細把拜森召進去“炸”了兩次,盯準屯兵處,死傷慘重。欒洇親出追擊無面者,送他吃了一發斷魂釘。常人中招必死,拜森則是半身發麻,經脈逆行,暫且用不了魂噬了,直接撤退。
緊接著,扈春城率軍對絳華發動總攻,兩邊都打得很艱難。荊州人拖著病體,而叛軍則拖著渙散的精神,因為瀟康莫名其妙的失蹤也是一場疫病,不脛而走,在長城上下瘋傳,軍心大動。
現在吳紳撤回長城主持局面了,可皖州人都知道自己是給大人物爭取時間的炮灰,都不想再打,士氣前所未有的低迷,即便對上染病的荊州人也是畏首畏尾的,這小小的城門愣是沒攻下來!
不過欒洇也拖不了太久了。今天一早,絳華向雪連發一道求援信號!一方面請白皓修臨時調兵解圍,另一方面請他入城考察,共同商討研制解藥。
——陷阱。
白皓修舉棋不定。他看到一縷白氣從床上縹緲而起,不知是闞明瑞的心魔還是他的。
與此同時,黑天段在巡視雪連城防,心事重重地,也在想這個問題。
憑他的經驗和直覺,絳華之困應該沒有那么嚴重,欒洇大概率是演給白皓修看。現在沒了瀟康,圣炎那邊又面臨決戰,皖州叛黨已無復起的可能。那欒洇的目標有二:控制皖北、除掉白皓修。
——不能跟她廢話!
黑天段不怕荊州,但他怕白皓修經驗不足意氣用事,被奸邪小人纏住了,因小失大,害了自己。白皓修現在肯定在想,如果他不去,闞明瑞的靈毒誰解呢?
黑天段想把花淼叫過來仔細詢問,但后來放棄了。轉而喊來自己的副官,低聲吩咐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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