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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伊文斯2453年8月7日(二)


“你們終于來啦,我等得要累死了。”我們一踏進宿舍樓,就傳來一陣響亮的女聲。說話的人正坐在前臺上,她看見我們時便立刻起身。

        “這是姬玲,我們大氣改造班的助教。”安迪向我介紹。

        “你好,姬玲。”我說,“我是昨天跟你發過信息的伊文斯。”

        “伊文斯?我們班有這個人嗎?”姬玲有些疑惑。

        “我本名叫伊萬·科農諾維奇·維索夫斯基,伊文斯是我的昵稱。”

        “你也可以叫他萬尼亞。”這時安迪又插話了。

        “叫我伊文斯就好了。”我不大喜歡萬尼亞這個昵稱,它實在是太傳統了。

        “你好,伊萬·“伊文斯”·“萬尼亞”·科農諾維奇·維索夫斯基同學,”姬玲說,“把你的右手放在桌子上,我讀取一下你的基因信息。”

        我照做了。姬玲一直看著電腦,對照我的信息,然后又看向我。

        “我看你的照片跟本人不大像啊,”姬玲說,“我沒怎么見過人類,這算不算你變好看了?”

        “一般證件照拍得都不如本人的。”我解釋道。何況我的證件照還是很隨意地拍出來的。

        “好啦,你們上去吧。伊文斯你的行李已經送到了。”姬玲說。

        “玲玲,我們現在去做體檢還來得及嗎?”我們剛準備上電梯時,安迪突然回過頭問姬玲。

        “你別這樣叫我,咱倆不熟。”姬玲給安迪一個白眼,“我不知道,應該能吧。不過今天應該做不完,只能做幾項,你們自己去醫務室看看。”

        電梯門開了,我拉著安迪進了電梯。

        “你先讓我休息一下吧,反正體檢也不急著做。”我對安迪說。我們很快就到了宿舍樓。

        我把小行李箱放到桌上,然后向后一倒躺在床上。感覺今天哪里都不想去了,就想一直躺在床上。安迪坐到了我舍友的床上,我舍友應該還沒到。我直接把眼睛閉上了,安迪也不跟我說話了。

        不過只過了幾分鐘,安迪又叫我了。

        “我把你的行李都取出來了。你趕緊起來整理一下吧。”我睜開眼睛,發現安迪正在取物口旁邊幫我弄行李。

        我只好起身弄了下行李。當然我的行李本來也不多,就只是一些衣服,還有一些洗漱用品。當然我的電子設備也全都在里面。行李很快就整理好了,我又躺回床上了。

        “咱們還有好多事呢。趁今天還有時間,趕緊辦了吧。”安迪說,“你的網絡申請要提交一下。現在提交三天以后應該就能弄好了。”好吧,我實在拗不過安迪。便拿出通訊器,提交了申請。整個過程只用了兩分鐘。

        通訊器只能連上羋星穹隆市的內網,端星的網絡和穹隆市是可以直接連通的,但是我們需要申請才能連上端星網絡。我們想要連上地球的網絡也是很容易的,只是需要用到一些技術手段,但這種技術幾乎所有端星人都會。當然這種技術不能隨意宣傳,這個大家都懂的。至于羋星的內網,則只有羋星人才能進入。不管端星還是地球,如果強行進入羋星網絡最后都會失敗。

        “咱們出去走走吧,就算不去體檢也先熟悉一下校園吧。”安迪又在催我。本來還想睡個午覺,但看安迪這樣催我,我只能答應他了。

        “安迪,你終于回來啦?”我們走出宿舍門,迎面走來了三個人,兩個女生和一個男生,其中較矮的那個女生對安迪說道。

        “晨晨,你這么想我嗎?”安迪反問道。

        “去你的。你到羋星這幾天我就沒見你在學校待過多久,天天到處鬼混。”

        “介紹一下,這是萬尼亞,我的大學同窗,以后也是你們的同學。”安迪向他們介紹我。

        “叫我伊文斯!”我實在忍不住給他糾正,然后轉向那三人,“你們好,我是伊萬·科農諾維奇·維索夫斯基,大家可以叫我伊文斯。”

        “我是王晨,”矮小的女生說,“他們是一對姐弟,姐姐叫胡韻笛,弟弟叫胡韻簫。我們都是廣州人。”

        “姐弟嗎?”我看向那兩人,男生始終摟著那個女生。女生的臉似乎有些憔悴。

        “不像嗎?”王晨說,“你看他長得這么帥氣,她又這么漂亮,那絕對是親姐弟啊。”

        “沒有,我只是隨便問一下。”我總感覺王晨有些咄咄逼人,“我們進去宿舍聊吧。”

        “你跟我應該是舍友吧?”胡韻簫說。

        “好像是的。”我想起來名單里面顯示他的確是我舍友。

        我們進了我的宿舍。我跟安迪坐在我的床上,胡韻簫則一直陪著他姐姐坐在他的床上,王晨則靠在桌子上。

        “你們報道完了吧?”王晨問我跟安迪。

        “對,我們剛剛報道完,然后回來把行李收拾了一下。”我說。

        “那看來我的行李還沒到啊,不然取物口會有提醒的。”胡韻簫說。

        “應該是吧,我昨天下的飛船,在穹隆四號市玩了一天。”我說。

        “你叫安迪是吧?”胡韻笛終于說話了,“你的全名是什么?”

        “安迪·c密涅瓦。”安迪說。安迪的全名是安迪·克拉克·密涅瓦,但他通常會把中間名縮寫。

        “你們名字都好長啊。”王晨說,“除了中國人,不管是地球還是端星的,名字都好長。法比安的名字已經算短了。”王晨突然問安迪,“對了,你見過法比安沒?”

        “法比安·貝諾瓦嗎?”安迪說,“還沒有,他應該昨天才到的。我昨晚給他發過信息,但他并沒有回我。”

        “我們班還有誰來著?”王晨說,“我們地球還有一個女生,叫張安遠,她年齡挺大的了。你們端星還有一個女生叫啥來著?蘇珊?”

        “蘇珊·瑪利亞·薩拉查·桑托斯。”我回答道。

        “你跟她熟嗎?”王晨問我。

        “不怎么熟,只見過幾次。”蘇珊跟我和安迪大學是一個系的,但我們確實很少交流,只在公開課上見過幾次。我對她的印象并不怎么好。她總是有自己很多獨特的觀點,有時會當場質問老師,經常搞得老師下不來臺。

        “以后都是同學嘛,大家慢慢都會熟悉的。”安迪說,“我先回自己宿舍看一下法比安在不在。”

        “那我也跟笛笛一起回宿舍了,她今天不大舒服。”王晨說。

        “我也陪她過去吧。”胡韻簫立刻說。

        “不用了,女生宿舍你進去不好。”王晨說。

        于是他們就各自回宿舍了,只留下我跟胡韻簫在房間里。我突然找不到跟胡韻簫的話題,我們兩個就一直尷尬地坐著。胡韻簫一直在盯著取物口,似乎想著等行李到了,他趕緊有點事情做。

        他并沒有等很久,行李就被送過來了。胡韻簫立刻起身開始收拾行李。他的行李比我要多不少,除了那些衣物和洗漱用品,他還帶了很多裝飾品。他立刻把自己的床收拾了一遍,然后在床上掛上裝飾品,這些裝飾品中有不少是絲質的,裝點之后整張床都變得好看許多。

        然后他拿出兩個相框,里面的兩張照片,其中一張是他們一家四口的照片,他和他姐姐,還有那兩個中年人應該是他們的父母。他們的父母都笑得很開心,但他們姐弟卻似乎有些強顏歡笑。另一張照片則是他和姐姐單獨照的,這張照片里他們笑得似乎更開心一些。這兩張照片應該都是不久前拍的,因為他們和照片里比沒什么太大變化。

        “最重要的還是家人,對吧?”胡韻簫突然開口了。

        “嗯。你們家應該挺幸福的吧?”我說。單從兩張照片來看,他們家生活條件應該挺好的,而且家里人關系都挺好的。

        “或許是吧。”胡韻簫的回答似乎有些敷衍。

        這時候安迪進來了,還帶進來一個矮小瘦削的男孩。

        “這是法比安·貝諾瓦,來自西歐國。”安迪向我們介紹他。

        “你好,我是伊文斯,這個是胡韻簫。”我對法比安說道。

        “你們好。”法比安說。他的聲音很小,而且不大清晰。

        “他昨天到的學校,也還沒體檢。”安迪說,然后轉向胡韻簫,“你們應該也沒體檢吧,那就一塊去吧。”安迪一個早就體檢完的人對這事比我們還在意。

        “我看了一下校醫院的日程,今天應該能進行體檢。不過好像人有點多,我看到現在體檢科已經預約了一百多人了。”胡韻簫說。

        “那算了吧,反正后面還有時間。”我說,然后立刻躺到床上。

        “我也有些累了,那就改天吧。”胡韻簫說,難得有人同意我的意見。

        這回輪到安迪無奈了。他不可能一個人說動我們兩個人,而且胡韻簫看上去是個比我更堅定的人。法比安的立場比較左右為難,但他顯然幫不了安迪。

        “那行吧,你們先休息一下吧,我自己出去逛逛。等會晚上我們一塊去吃飯。”安迪無奈地說,然后帶著法比安離開了我們宿舍。

        “這幾天日程不是很緊張,我們下周才開始上課。”我對胡韻簫說。

        “是啊,確實沒什么事。除了體檢好像就……”胡韻簫說道,“明天晚上姬玲好像要請我們吃飯,我們剛剛報道時她說的。不過她好像也還沒確定,說明天確定了再通知我們。”

        “請我們吃飯干嘛?”我問道。

        “她是我們隨班助教。她說只是讓大家相互熟悉一下,明天我們班所有人都到了嘛。”胡韻簫說。

        “這倒沒問題。不過讓她請不大好吧?”

        “她跟我們不一樣。她是羋星人。”胡韻簫說,“我們在穹隆市里要遵守聯合制定的法律,她不用。對她來說吃飯這種事是可以按需分配的,咱們跟著享受就是了。”

        “好吧。”我說,“對了,你知道姬玲多少歲了嗎?她們羋星人過了20歲就看不出年齡了。”

        “不知道,但感覺年齡不大。”胡韻簫說,“可能比我們大個幾歲吧,但聽她說話又挺孩子氣的,我也不好說。睡一覺吧。”

        胡韻簫說完就躺下了,沒幾分鐘他就睡著了。我反倒開始睡不著了,就起身開始整理自己的速寫記錄。他們應該注意不到我在記錄,因為我只是讓雙手做小幅度的動作。我的手環可以感應到這些動作,將其翻譯成速寫文字進行記錄。不過我記的主要還是一些關鍵詞。至于他們的對話,我其實都能回憶起來,但不夠準確,但也無所謂,大概意思對了就行。

        寫完上面這些內容,又整理了一下房間。我檢查了一下還缺什么,又通過取物口買了一些,然后不知不覺就到下午五點多了。安迪和法比安過來叫我們,叫我們一塊去吃晚餐。胡韻簫才被叫醒,他稍微洗漱了一下。

        “走吧,去吃飯吧。”安迪說,“要不要叫上王晨跟你姐姐?”

        “我剛剛聯系她了,她還在床上躺著。”胡韻簫說,“王晨也不想去。還有蘇珊呢?”

        “她沒在宿舍,不知道去哪里了。”安迪說。

        “那就我們四個咯。”我說道。

        “我們走吧。”胡韻簫說道。

        學校食堂在宿舍樓以東100米,因為有動力鞋墊,我們半分鐘就到了。這里的飯餐總歸是沒有外面的好吃,他們并沒有請地球或端星的廚師,只是自己找了一些會做菜的羋星人。她們不希望學校內的商業化太過嚴重。所有的廚師身份都在食堂大廳有顯示,同時展示了每個廚師所做的菜。

        不過得承認學校還是比較有誠意的,她們和外面的餐廳簽署了協議,讓這些廚師在那些餐廳工作,同時可以學習一些手藝。而餐廳的要求則是把她們曾經學習過的餐廳信息加入到她們的身份信息中,這大概是學校能做的最大讓步了。雖然做得還是不怎樣,但看在都是漂亮女生以及飯菜免費的份上就算了吧。

        我隨便點了一些菜。今天中午吃得還是有些撐,就只是隨便吃一些了。我們本想出去校外吃的,但法比安堅決不同意。盡管他看上去有些文弱,但在這件事上卻非常堅持,我有些想不明白他到底在堅持什么。我們打完飯菜后就坐在一起開始交談。

        “難得這次咱們能四個男生一起吃個飯,”我說,“以后在羋星生活,這種景象就很難見到了。”

        “是啊,”胡韻簫說道,“畢竟羋星的男女比例可太懸殊了。”

        “我倒是覺得不能把她們當女生看,”安迪說道,“對我們來說,羋星人就是一種全新的物種,比地球人和端星人的差異大得多。只是她們在外貌上像我們的女生罷了。”

        “大家都是人類,只是走的進化道路不一樣罷了。”胡韻簫說。

        “我可不這么認為。她們自己都不覺得自己是人類。”安迪說,“我一直在想,如果沒有第一次接觸,羋星人從來沒有來過地球,那我們會怎樣?也許我就會是個地球人,也許人類發展太空探索幾百年,都還發現不了宜居的新星球。”

        “但事情已經發生了,說這些其實沒什么意義。”胡韻簫說道,“至少對我來說往前看是最重要的。接下來世界會怎樣變化取決于每個人的選擇。”

        “萬尼亞,你有什么想法沒有?”安迪突然問我。

        “我沒什么想說的。我來羋星只是為了學一門技術,以后可以過得更好一些。”我說道。

        “法比安,你覺得呢?”安迪又問法比安。

        “我也不知道說什么。”法比安用很微小的聲音說道。

        “其實在我看來,不管以后怎樣,不管她們羋星人怎么想,我們終究是要把她們納入整個人類文明體系之中,這是必然的。”胡韻簫說道,“羋星人真實地存在,而且因為她們的存在,我們的科學技術有了很大的進步,我們走上了探索太空的道路,我們分成了地球人和端星人。這就是事實。”

        “所以你覺得她們的科學技術很重要?”安迪問道。

        “不只是科學技術很重要,她們的一切都很重要。”胡韻簫說,“第一次接觸以來,我們跟羋星人已經有過太多次摩擦了,但我們終究還是沒能真正理解她們,甚至于我們都沒接觸過真正的羋星人。在我看來,羋星人也是人類,而所有人類是需要共同探索出一條發展道路的。”

        “但恐怕她們背后的東西可不會這么認為。”安迪說,“這幾百年來我們仍然不知道羋星人背后的東西到底是什么?它們有什么目的?羋星人對它們來說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如果這是一個陷阱呢?如果它們只是借助羋星人來控制我們呢?我們知道的實在是太少了。”

        “我不會這樣想。我只覺得眼前的事情更重要。”胡韻簫說,“而且如果它們真的想要傷害我們,那我們在幾百年前就應該已經全部滅亡了。羋星人當時派來的艦隊可足以毀滅整個地球文明。做眼前該做的事吧,別這么杞人憂天了。”

        安迪沉默了,但他顯然有些不服氣。我怕他們再吵起來,便趕緊轉移話題。

        “法比安,你家鄉是哪兒的?”我問道,“我說具體的地方。”

        “貝桑松,以前是法國的地方。”法比安說,“你知道嗎?我們那兒曾經出過一個很偉大的作家:維克多·雨果。他的作品我都看了好幾遍,真的太精彩了!你們真應該看看。”

        我實在不知道維克多·雨果是誰。他是哪個世紀的?23世紀?還是24世紀?我看向安迪和胡韻簫,他們似乎也很困惑。

        “不知道也很正常,畢竟是個老掉牙的作家了。”法比安有些悲傷,“而且貝桑松早就沒落了,整個西歐國都沒落了。”

        我們都沉默了,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這次聚餐大家都不是很愉快。我們吃完就回去了,也沒有去學校其他地方逛。

        我們彼此的隔閡似乎比想象中還要大。不僅是因為星球不同,國家不同,而且我們很難真的理解他人。每個人似乎都有自己的心事,即使是安迪——我最好的朋友,我都覺得仍然很不了解他。來到羋星的第二天就遇到這么多不愉快的事,接下來的兩年該怎樣度過呢?一邊走一邊看吧,應該不會一直難受的。

        最美好的祝愿!

        伊文斯

        nk維索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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