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門,  尹力就劈頭蓋臉地說：“劉璐璐不是你能玩弄的女人。”

        在尹力的“真實身份”揭開前，兩人相處得還可以，更準(zhǔn)確地來說井水不犯河水。

        沈硯當(dāng)初投尹力的電影,  他的態(tài)度沒那么堅定，一來覺得有風(fēng)險，二來尹力本身是一個特別挑剔的青年導(dǎo)演,  他跟沈硯說,  投資人中途不能干涉自己“創(chuàng)作”。

        身為男友很差勁,  但尹力確實還要點臉，嘴頭叫“老板”,  也沒有因為沈硯的注資就格外跪舔他。前幾年還和現(xiàn)在風(fēng)氣不一樣，娛樂圈的蝦兵蟹將都在撈錢，很多主持人和演員紛紛當(dāng)導(dǎo)演拍電影,  乃至拉投資對賭，還真沒有幾個人有尹力這么幾分清高。

        沈硯對他的印象一直就不錯。

        當(dāng)他決定追劉璐璐，乃至越來越了解劉璐璐的過程，也沒有想翻尹力舊賬。男生很少會追究嚼舌根，其次,  說劉璐璐壞話的不止尹力一個。

        到真相大白,  沈硯也沒有想象中憤怒。

        某種程度,  他能夠理解尹力。男人,  對心愛的女人有一種獨占欲。就像沈硯偶爾陰暗地覺得，讓別人誤會劉璐璐也挺好。就像一個人守著水底散落的寶石，她的真面目,  自己知道就足夠。

        但假如尹力還抱有能追回劉璐璐的幻想,  那就另談。

        尹力看沈硯不語,  越發(fā)焦躁：“璐璐,  是我大學(xué)時期的女朋友，這么多年，我也一直沒忘了她。前兩年忙電影，她是話劇演員，我也窮得叮鈴桄榔響，覺得要忙出點門道來才能復(fù)核……之前見面，你問我那女的是誰，我確實沒說實話。因為兄弟我還惦記著她，電影一出來，我就趕緊聯(lián)系她，我是要和璐璐結(jié)婚的。”

        沈硯面無表情地聽，一句話戳中死穴。

        “她愿意和你結(jié)婚嗎？”

        尹力壓著惱火，含糊地說：“在大學(xué)時，我倆就見過彼此父母。”

        “哦？我前幾天陪劉天天和她爸爸。”沈硯說，“他們并沒有在我面前提到過你。”

        尹力說：“璐璐不是愛慕虛榮的女孩，我們之間發(fā)生一些誤會，但總會一起解決。”

        “頭一次聽到有人把‘版權(quán)糾紛’這事說得那么脫俗。”

        尹力惱羞成怒還要說什么，沈硯卻透過玻璃窗，看到洪叔焦急地舉著胳腕上的手表，不停地示意時間。

        繼父陳立聰人在美國，但每隔兩三天，也都要和大河公司高層開視頻會議，而中美兩地的時差和身體原因，沈硯開會從不遲到。

        “劉璐璐的事情，不在你的擔(dān)憂范圍內(nèi)。”沈硯知道自己的脾氣不太好，所以，他大部分時間還是會壓著怒氣，“合作到此為止，接下來我不會跟你聯(lián)系。但有任何合同上不理解或票房上不接受的事依舊可以找我。但，如果下次見面是因為璐璐，我不讓你有任何機會從這里走出去。”

        尹力倒也笑了：“董老板，咱倆至于為一個女人鬧成這樣？你爸可是正在跟我談之后的合作。”

        沈硯轉(zhuǎn)過身：“我有兩個爸，你現(xiàn)在說的是哪個？”

        一時之間，尹力的表情很精彩。

        沈硯并不需要他回答：“以前跟你說過，別給我說分鏡、說意境或者講述那些很飄渺的東西。中國電影的興衰成敗，乃至于，你個人的電影夢，跟我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他的語氣并不冰冷，但聽不出任何一絲有感情的余地

        “我其實，不在乎任何人的藝術(shù)追求。藝術(shù)跟我沒關(guān)系，我不欠它的，它也不欠我的，我投你電影，也只是因為當(dāng)時片酬挺多，出于興趣投的。但合作到此為止。無論是科訊還是大河，你選擇去留。”

        >>>

        今晚視頻開會，老陳仔細(xì)地詢問沈硯眼睛恢復(fù)的情況。

        最后，他慈祥地說：“你要給你女朋友資源，也是對的。情侶之間就要守望相助，我到時候也跟自己下面的人打好招呼。你在國內(nèi)，照顧好你媽和晶妍。晶妍是不是該回來上學(xué)？”

        沈硯聽到最后一句，眸中冷光一閃。

        他跟陳晶妍下最后通牒，讓她后天回美國，否則，就把戀情的真相告訴母親。但，要不要告訴繼父？

        繼父的性格溫和，沈硯和他的關(guān)系相處得很融洽。但老陳整個人的狀態(tài)在畫面中很疲倦，40分鐘的會議都沒堅持住。

        沈硯頓了下，他說：“我會好好照顧她們的。”

        會議結(jié)束后已經(jīng)是半夜，沈硯把洪叔留下來。

        洪叔是知道沈硯要說什么。

        他現(xiàn)在正和劉璐璐戀愛，雖然沈硯不紅，但是在觀眾層面認(rèn)知度不夠，在圈內(nèi)，他可謂當(dāng)之無愧的太子爺，有資源又有錢。

        一般這種情況，男方都會分給女方一些資源和人脈，洪叔只是有點驚奇，沈硯這么晚才提出來。

        “我怕傷到璐璐自尊心。但現(xiàn)在看來……”

        洪叔刻薄地在心里補充完這句話。

        看起來，劉璐璐沒什么自尊心。小姑娘輕浮得很，衣服品味也穿著小短袖小熱褲，賣弄性感。

        沈硯沉思了會，繼續(xù)說：“她不應(yīng)該過這種生活。”

        沈硯去過幾次劉璐璐家，她住胡同，經(jīng)常穿著吊帶衫和短褲來接他，路上經(jīng)過很多老北京大爺大媽，自在自得地打招呼。

        “我可是住在皇城根兒下的人。”劉璐璐大大咧咧地說，當(dāng)時，她爸爸還在，劉天天也跟著一起點頭。

        畫面到這里還挺美好。

        實際上，四合院住著并不舒服，室內(nèi)的隔音差，狹窄的路被自行車和電動車占據(jù)，房間也很緊湊，書籍和電影海報填充整個空間。她的衣柜里是廉價且顏色明亮的夏裝，到冬天來臨就多穿幾件夏裝，再配上穿了好多年的黑羽絨服。

        那一刻……沈硯真的心疼。

        但劉璐璐依舊活得很爽。摳歸摳，她顯然省不下什么錢，每天煩惱地?fù)现�頭發(fā)，像個戲瘋子一樣想紅，卻又對劇本挑挑揀揀。

        洪叔不由干笑：“……還好吧，娛樂圈里這樣的小女孩，難道不是很多嗎？”

        沈硯看他一眼。

        洪叔也不好評價什么，只說通告的事情來安排。經(jīng)紀(jì)人是孫爽吧，他有微信可以直接聯(lián)系。

        沈硯卻再次叫住他：“發(fā)她的通告前，先讓我看。璐璐不喜歡占用時間的時尚活動。還有，咱們之前合作過的日本造型師能不能給她做造型——”

        洪叔這才真的意外。

        這些吩咐都很細(xì)。沈硯對他自己工作都沒有那么上心。果然，談戀愛就不一樣。精蟲上腦的年輕人啊！但他想到劉璐璐，又覺得萬一分手，那姑娘搞不好是個大麻煩。

        沈硯看著洪叔的臉色，雖然無奈但也無意解釋。

        洪叔還把他當(dāng)成小公子，實際上，沈硯當(dāng)演員確實就是想賺點現(xiàn)金流，他入行時正好是娛樂圈極速撈金的幾年，閑閑散散的拍戲，賺的錢比實業(yè)強多了。

        這么混日子未嘗不可。

        但眼睛受傷是契機，沈硯在休養(yǎng)期間確實思考很多事情，就比如，他根本不在乎演員這工作，而他的敷衍，在劉璐璐拼命三郎般的激情面前暴露無遺。

        沈硯記得，劉璐璐坐在咖啡館和尹力吵架，那個狀態(tài)比起見到前男友的憤恨，還有一種壓不住的，面對知音的暢快感。

        他突然想起來，當(dāng)初為什么投尹力的電影——劉璐璐和尹力的身上都有才華橫溢的人想被世界所看見的迫切感。

        沈硯并不嫉妒他們的才華，但實在嫉妒他倆的關(guān)系，他有一種強烈的危機感，如果繼續(xù)當(dāng)演員，老婆也別想要了。

        劉璐璐對其他的事馬馬虎虎，能糊弄就糊弄，唯獨對演戲非常嚴(yán)苛。

        她可以忍受別人沒有演技，但不允許別人對演員這工作有絲毫敷衍。沈硯覺得，要不是因為他追到劉璐璐，他自己很可能就是劉璐璐眼中很瞧不上的、沒有使命感，除了臉什么都缺的演員。

        ……還不如趕緊從娛樂圈里撤。

        沈硯這輩子看過的電影，連五十部都沒有，他對藝術(shù)更是敬而遠(yuǎn)之。唯一喜歡的演員，可能就是劉璐璐而已。

        >>>

        第二天上午，zoey開車到胡同接劉璐璐。

        “去哪兒？”zoey問。

        “見一個導(dǎo)演。”

        前幾天在沈硯車上，劉璐璐突然收到大鯢的一條信息。

        大鯢是尹力的大學(xué)同學(xué)，如今是某平臺的簽約導(dǎo)演，朋友圈里發(fā)了一條diss尹力的影評。

        劉璐璐連續(xù)三天在微博上給辱罵《唯以永日》差評點贊。前男友的敵人就是朋友，她立刻在下面給大鯢點了一顆同仇敵愾小紅心。

        除此之外，大鯢還給了她新的驚喜。他說自己手頭有一部平臺短電影，40分鐘左右，宣傳正在發(fā)試鏡女主角的公示。

        劉璐璐翻了下他朋友圈，大鯢已婚，有個五歲的小兒子，媳婦剛懷二胎，根據(jù)面相學(xué)，他也不是很猥瑣的男性。

        劉璐璐決定約他喝咖啡，細(xì)聊這事。

        zoey忍不住問：“你怎么總自己去接洽工作計劃，不是還有爽姐嗎？”

        劉璐璐一臉高深莫測。

        她以前的工作機會是蹭孫曦的，現(xiàn)如今，兩人之間產(chǎn)生摩擦，孫爽顯然也察覺出來。因為這段時間，孫爽很明顯地冷淡自己。

        在孫曦和她之間，誰更有商業(yè)價值，答案不言而喻。

        昊天公司不會放棄自己，但給她接的也都是碎活，劉璐璐現(xiàn)在想當(dāng)女主角，她決定打開格局，自己闖闖。

        萬事不能坐以待斃。

        劉璐璐以為，導(dǎo)演喜歡的有腔調(diào)的咖啡館，停車才發(fā)現(xiàn)，咖啡館挨著一個幼兒園。環(huán)境也絕不幽靜。

        顧客都是帶著小孩子的家長，大鯢桌前也有一個活蹦亂跳的小男孩。是他兒子。

        大鯢說把劇本給你帶來，話音一轉(zhuǎn)，說對了能幫我看會孩子嗎，我去去就來。

        足足到了五點半左右，大鯢才又重新現(xiàn)身。

        在此期間，劉璐璐和zoey不得不坐在咖啡館里，安撫那個精力旺盛想和她搶ipad的小屁孩。

        大鯢擦著汗：“剛送媳婦去產(chǎn)檢。我丈母娘病了，家里小阿姨又臨時辭職，這些天都沒人帶孩子，謝謝你了璐。快，說謝謝劉阿姨！”

        劉璐璐已經(jīng)一目三行地看完大鯢的劇本。

        劇本很老套，一個窮導(dǎo)演借著部電影飛黃騰達(dá)，然后去找大學(xué)時期落魄的前女友，兩人糾纏且反思，最終破鏡重圓的愛情輕喜劇。

        她的情緒不高。

        這作品的男主角，仿佛是美化版的尹力。其次，劇本沒有打動她的地方。所以，自己就只是免費當(dāng)了一下午的兒童保姆嗎？

        大鯢說：“哈哈，電影嘛，都是真聽真看真感受。資方覺得這故事挺好，有成熟的對標(biāo)，可以控制。”

        大鯢之后非要邀請劉璐璐參加一個飯局，說飯局上都坐著大佬，各種什么總什么副總。帶她認(rèn)識人。他的身上，有一種愛操心的老大哥親切特質(zhì)，很難令人抗拒。

        但飯局上，劉璐璐剛在他身邊落座，大鯢就自然而然地指使她：“璐璐，待會麻煩你倒酒。從an開始。”

        劉璐璐一抬頭。其他人還在抽雪茄，聊著什么疫情期間對娛樂圈的影響。

        她微笑拒絕：“這家餐廳難道就沒有服務(wù)員的嗎？我可以替你去外面叫一下。”

        幾個大佬聽到這番對話哈哈大笑。讓大鯢不要為難劉璐璐。而大鯢苦笑地?fù)u搖頭，他站起身，親自給諸位大佬倒酒。

        酒局的節(jié)奏很快。雙方能做到一起吃飯，都是實力和身份差不多的人。大鯢顯然是局中人地位最低的一個，區(qū)區(qū)小導(dǎo)演。

        不對，劉璐璐意識到，自己才是地位最低的一個，她是被大鯢帶過來蹭飯局的。

        劉璐璐全程只喝了一點飲料。

        到了結(jié)賬的時候，大鯢冷不丁地說要趕緊幫老婆帶孩子，不能送劉璐璐回家。負(fù)責(zé)結(jié)賬的大佬，據(jù)說是科訊娛樂的某負(fù)責(zé)人an，他淡淡地問劉璐璐家住在哪里。

        當(dāng)著好幾個人的面，大鯢張口就報出劉璐璐的家庭地址。

        他熱情地說：“璐璐這姑娘，特別厲害。她的前男友是尹力，就那個最近爆火的新導(dǎo)演，璐璐現(xiàn)在有對象沒？我們an總是單身貴族呢。”

        大鯢的口氣很微妙，仿佛有什么微妙的暗示。

        劉璐璐內(nèi)心一陣火起。她在桌子底下狠踩大鯢一腳，嘴上笑瞇瞇說：“哈哈哈，大鯢是我大學(xué)師兄，從大學(xué)就想追我，多年以來沒追上，說話特別的討厭。”

        一行人走出餐廳的門口，旁邊有三兩個衣著精致的女生正在抽煙。

        劉璐璐立刻走過去討要一根。低頭，打火，點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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