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lis，艾利斯。

        遙遙聽到的名字在舌尖上滾了一圈，頻青憶起這鬼的全名似乎是艾利斯·李。

        青年情侶之一，那個叫郭良俊的男生，他拿到了署名為“ellislee”的賀卡。

        【elliskilledhim】

        郭良俊被殺了，為什么？

        將這些鬼的前言后語聯系起來，就是“郭良俊說謊，所以艾利斯殺了他”。

        頻青用舌尖抵住上齒，垂眼陷入沉思。

        說謊的前置條件是提出問題。

        回想起利維亞來到他的房間時，同樣也是拋出了兩個問題給他。

        收沒收到賀卡，聽沒聽到情詩。

        答案只有三類，肯定、否定或閉口不應。

        他模擬了一下普通玩家的思維，認為郭良俊極大可能是最后一種。

        頻青嘖了一聲，忽然發覺這“撒謊”的定義是不是有點大。

        自己否認收到賀卡，利維亞扯著嗓子說他騙人，叫囂著要殺了他。

        而郭良俊大概率沒答，也被扣了頂說謊的帽子，被艾利斯殺了。

        那羅妮婭對應的玩家是怎么活下來的？

        頻青檢索記憶，將臉和亂七八糟的人名在腦海里過了一遍，找出了那個叫白瑩的年輕姑娘，打算明天再問問她。

        門外嘈雜聲漸歇，走廊內重歸沉寂，安靜得仿佛剛才的鬧劇只是一場幻覺。

        頻青揉了揉太陽穴，一邊摘眼鏡一邊走回到床邊，和衣躺在了安留下的牧師袍上。

        衣料不厚，他仍舊能感受到身下那堆硌骨頭的爛木板——不過有總比沒有好。

        頻青將眼鏡擱回床頭，黃銅色的鏡鏈與牧師袍上的金色花紋莫名相襯。

        他側躺著，半邊臉頰都埋進了柔軟的緞面里，舒適度立馬提升了好幾個層次。

        校舍內原有的塵土味和腐朽潮濕的氣息都被掩埋，頻青只聞到了一股清淺的香氣。

        就像是苦橙花和葉片揉碎在一起，共同融化在雪水里的味道。

        ……

        “咚——”，天亮了。

        外面的鐘聲堪稱震耳欲聾。

        雖然心知這一覺睡不了多久，但頻青意外發現他昨晚的睡眠質量還不錯。

        睜眼以后，青年在床上醒了會兒神，瞳孔從微茫到聚焦只花了短短幾秒鐘。

        稀薄的晨光透過玻璃照進來，慘淡卻也算是個晴天，和筆記上的天氣記錄一致。

        哦對，今天是情人節。

        頻青隨手拾起眼鏡，起身下了床。

        然而，還沒等他將門打開，走廊內便驟然響起了一聲驚恐到極點的慘叫。

        分貝特別高，比剛才的鐘聲還要吵。

        頻青下意識地蹙了蹙眉，輕嘆一口氣，冷靜地打開門向外望。

        就在他這屋斜對角，也就是對面倒數第二間房，門面上全都是濺上去的血。

        密密匝匝的血線鋪疊在一起，看得人頭皮發麻，汗毛登時就倒豎了一片。

        頻青瞇了瞇眼，視線下移。

        門口整齊地擺放著一排血淋淋的骨頭。

        24根肋骨不多不少，全擺在這里了。

        【我想把你的肋骨剝下……】

        歪歪扭扭的恐怖情詩變成了現實，這是艾利斯·李寫給郭良俊的情人節賀卡。

        發出慘叫的玩家正是丁婉，郭良俊的女朋友。她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沖擊，現在已經暈了過去，倒在了門框邊。

        被鐘聲和慘叫驚醒的玩家顯然不止頻青。

        除陳許那間以外，其余四間校舍也陸續走出了人，看到眼前的慘狀，他們倒吸一口冷氣。

        “白瑩。”

        頻青突然開口，側首向左看去。

        “你昨晚有聽到什么聲音嗎。”

        被叫到的女孩愣了愣，面上無甚血色，顯然還沉浸在肋骨慘案的驚嚇當中。

        “人聲，物聲，都算。”

        他又耐心地補充了一句。

        過了幾秒，白瑩像是才恍過神，聲線微微發抖：“沒……沒啊，我睡得早。”

        “中途完全沒醒過，直接到天亮嗎。”

        不知道算是續問還是自言自語，頻青這句話的音量不大，他陷入了新一輪思索。

        不過由于距離不遠，白瑩還是聽到了。

        “沒有……”她猶豫片刻，打算解釋清楚，“其實我是二星級玩家，之前勉強通關過兩次新手副本，得到了一個叫‘強效安眠藥’的道具。我知道夜晚會有鬼怪來殺人，所以想睡得死一點……這樣就算我被殺了也不會很清醒地感知到。”

        “嗯，知道了。”

        頻青點點頭作為回應。

        根據目前已知的信息來推斷，他基本上可以理清鬼怪的殺人邏輯了。

        睡著的不殺，醒著的就得回答問題。

        否認和裝睡不答一律視為“說謊”，或許只有肯定才能獲得生機。

        ……可是這“生機”未免太苛刻了一些。

        畢竟對低級玩家來說，他們哪敢跟鬼怪交流，比起老老實實回答問題，抱著僥幸心理裝睡才是人之常情。

        所以，生存警告會跟這個有關嗎？

        不知為何，頻青又思忖起了副本bug。

        “那，現在怎么辦啊？”

        住在頻青隔壁的李灝聞抹了把臉，不知所措地看著肋骨堆和暈過去的女人。

        “走廊不算特定場景，貿然尋找線索容易碰觸禁忌，先在這兒等伊薇來吧。”

        吳文杰住在頻青對面。為了掙面子，他還是硬著頭皮選擇了位置靠里的那間。

        現在他既不敢向左看地下室，也不愿正眼瞧頻青，所以只好保持著一個疑似扭了脖子的姿勢，怎么看怎么僵硬。

        人人都度秒如年，時間仿佛過了很久。

        “啪！”，終于，走廊轉角響起了一道清脆的拍巴掌聲。隨后，丹杰尼瘦癟癟的身影拐了過來，他身后還跟著伊薇小姐。

        “快出來吧孩子們，準備吃早飯了。”

        他在教師辦公室門前站定，說完又合掌拍了拍手，臉上洋溢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落后他半步的伊薇低著頭，手里端了兩個盤子，上面各自疊著一摞餅狀物。

        由于太沉，女教師的手始終在顫抖。

        起初，玩家以為丹杰尼只是在叫他們。

        可是在幾次呼吸之后，一陣陰風幽幽刮過，緊鎖的地下室飄出了虛影，一道接著一道。

        面色青紫的鬼學生逐漸化為實體，擠擠挨挨地占領了整條走廊。

        一時間，本就狹窄的空間“人”滿為患。

        “哦哦！大家不要著急，按照入學順序來。謙讓一下，讓學長學姐們先吃。”

        丹杰尼似乎是想扯出一個和藹的笑容，可是他的面相實在太兇惡，導致最終只定格出了一張嘴角扭曲、不倫不類的臉。

        隨著男教師的話音落下，從進本以來就沒感受到饑餓的玩家們忽然臉色一變，胃部狠狠一痙攣，餓意瞬間席卷而來。

        “這可是我親手去送的原材料！經過女兒團巧手烤制出來的櫻桃餡餅最適合情人節享用啦。怎么樣，很香吧？”

        丹杰尼洋洋自得地指了指盤子里的餡餅。

        聞言，玩家們不由得想起了報紙上那句奪人眼球的大標題。

        【高中生都將得到紅心，女兒團上哪兒找櫻桃餡餅？】

        走廊里明明彌漫著一股濃郁的肉香。

        然而，丹杰尼卻聲稱這是他“親手去送的原材料”，烤制的是“櫻桃”餡餅。

        太香了，為什么會這么香。

        鹵肉的味道鉆進鼻腔，像是有只大手捏住了人的胃，時不時就會攥上一把。

        胃里的空虛感迅速攀升，唾液在不斷地分泌，意志薄弱的玩家盯著盤子里的“櫻桃餡餅”，連眼睛都瞪直了。

        “這個盤子里一共有九塊餡餅，”丹杰尼向鬼學生們招了招手，“先一人一塊，剩下的那塊我會獎勵給我最喜歡的孩子。”

        顯然，鬼學生也沒能抵御住櫻桃餡餅的誘惑。他們一邊歡呼一邊蜂擁而上，險些將艱難舉著盤子的伊薇撞倒。

        如同風卷殘云，令人一言難盡的吃相。

        “最后一塊給我吧！”

        “給我！我想吃！”

        “女兒團的櫻桃餡餅真的太好吃啦！”

        “……”

        嘶啞的叫喊此起彼伏，所有鬼都死死地盯著盤子里的最后一塊餡餅。

        “那么，誰會得到這塊餡餅呢——”

        丹杰尼拖長聲音，高高地舉起了盤子，滿意地吊著他們的胃口。

        “其實我最喜歡壞孩子啦，尤其欣賞最能撒謊的壞孩子！所以說……”

        盛著香噴噴餡餅的盤子在眾鬼的眼前晃了好幾圈，最終停在了一位女鬼面前。

        “艾琳娜奇，你是我最喜歡的孩子！”

        頂著一頭棕金色長發的鬼學生驚喜地接過盤子，三下兩下就吃光了餡餅。

        她捧著空盤，回味似的舔了舔唇，嘴間細長的尖牙一閃而過。

        丹杰尼摸了摸她的腦袋，隨后從伊薇手里接過了第二盤餡餅。

        “oh，現在該給你們分餡餅了。”

        他的視線在各間校舍門口刮了一圈，除去不能自己行動的陳許和已經死亡的郭良俊，場內只有六名玩家，還有一個暈著沒醒。

        “餡餅居然遠比人數多嗎。”

        丹杰尼狀若認真地湊近盤子，瞪著眼睛數了數餡餅的數目，又咂了咂嘴。

        “不過很抱歉，如果是你們的話，想要吃餡餅可是得滿足特定條件的哦~”

        頻青和男教師隔得最遠。

        他倚著門框，強忍著胃里的不適，面無表情地看著演技浮夸的丹杰尼：“……”

        是他的錯覺嗎，這鬼怎么一天比一天丑。

        還有，人肉餡餅誰稀罕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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